第778章 凤钗会

　　鸳鸯帐里一番风雨，让素有神仙妃子之威的凤姐儿宛若一只乖巧的小猫，依偎在夫君身侧，蜷着身子，展露出动人的曲线。

　　些许秘话，她撑起身子审视着靠着金丝靠枕，一脸惬意的贾琏。

　　“你从实交待，你是怎么让姨妈同意将宝丫头给你的，她那么心疼宝丫头。”

　　面对凤姐儿，贾琏完全是另外一副嘴脸。他笑眯眯的反问：“怎么，你觉得宝丫头跟了我是委屈了？”

　　凤姐儿撇了撇嘴，站在她的立场上，她自然不想身边的姐妹太多。

　　但是她岂能不知，即便抛开贾琏的品貌、性情，单论他当朝第一国公爷的身份，天下女人，大多数皆可由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以薛家的情况，将女儿嫁给贾琏，即便只是妾，那也是薛家的荣耀。

　　于是就有人说话了：“姨太太正是因为心疼宝姑姑，才会将宝姑姑许给叔叔呢。以宝姑姑的人品模样，这天下间，也就只有叔叔才配的上了。

　　除了叔叔之外，将宝姑姑给其他任何人，都是委屈了。”

　　秦可卿这话说的贾琏很是受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凤姐儿便不悦了，也伸手拍了她的脑袋一下，骂道：“好好吃你的吧，就显得你会说话。你都这么着给他，便宜都让他占尽了，也犯不着再这般言语讨好。”

　　秦可卿俨然一笑，也不在意，低头继续服侍。

　　凤姐儿瞅了两眼，回头继续道：“你还没说你究竟是怎么把宝丫头骗到手的。她那般有主意的人，要是没有她的点头，只怕姨妈也未必轻易许你。”

　　所谓当局者迷，凤姐儿这无心的话倒让贾琏也突然意识到。

　　在薛姨妈心里纵然儿子更重要，只怕她也并不会完全忽视女儿。

　　她当初那般急匆匆找自己，想要用宝钗来换他出手救薛蟠，其中未必没有知晓宝钗有属意于他的意思。

　　这也是后面，自己只是略微出手，就将宝钗拿下的原因。

　　想到这里，贾琏心里不免有些得意，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伪装是成功的，连薛宝钗这样的奇女子，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笼络了芳心。

　　眼下钗黛入手已经定局，在情和色这两方面，他也算是心满意足。

　　纵然还有些心动的绝色悬而未定，也不过是有之更好，无之也不会太过遗憾。再也没有人，能够像钗黛这般，令他费这么多的心思了。

　　余下，他的所有精力，或许应该放在朝堂上来，放在扶龙的事业上来。

　　因为只有这件事做对了，做好了，才能保住眼下的所有富贵与美满，否则一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黄粱一梦。

　　凤姐儿看贾琏回答着，语气越来越低，神色也逐渐深沉深邃，虽然不知道贾琏在想什么，也懂事的没有出言打搅，只是默默伏在贾琏胸膛，食指在其胸前无意识的绕点画圈，一圈又一圈。

　　直到察觉贾琏的精神明显又回到享受上来，她才重新撑起身道：“你封了国公，按规矩是要开宗祠祭祖，叩谢天恩的，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贾琏只看凤姐儿亮晶晶的眼神，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这女人一朝得封荣国夫人，女子诰命几乎登顶巅峰，她大概是一刻也等不得，想要两府所有人都知道，然后来给她拜贺。

　　而用祭祖这样的方式来告知众人，既有全覆盖的效果，还不会显得刻意显摆，自然是最好的通告方式了。

　　到时候她作为自己的大妇，一品荣国夫人，也是要站在自己身侧，随他一起叩拜列祖列宗，告诉老祖宗们这件喜事。

　　但是贾琏一想起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开贾家宗祠祭拜贾家祖先，未免有些尴尬。

　　不过也无所谓，这是宁康帝的意思，贾家那些人想要背地里蛐蛐他，就让他们蛐蛐去，反正他们也不敢当他面说任何不讨好的话。

　　“你不是说老太太叫留客吃饭嘛，怎么着也得等客人走了再说吧。”

　　凤姐儿一想也是。贾琏这边才用身体不适为由免见客，家里就大张旗鼓的搞祭祖宣告的事，客人们知道了，心里多少会不自在。

　　于是凤姐儿笑道：“那你先在这里受用，我去帮你把宝丫头接回来。”

　　贾琏一愣，“这么着急作甚？”

　　“嗐，宝丫头不愿意跟你回来，还不是怕我和林丫头不待见她，所以要让她放下芥蒂乖乖回大观园，自然我去接她最好。

　　另外你早上单带林丫头和宝丫头出城玩的事，云丫头早就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时候只怕好些人都有了猜测。

　　再加上宝丫头突然待在家不回园子了，岂不令下面的人生疑？

　　那些专会捏造事实编排人的，只怕又要背地里说是我王熙凤不识好歹，排挤容不得人。

　　所以，哪怕是为了我自己个儿的名声着想，我也得恭恭敬敬的把宝丫头尽早接回来不是？”

　　凤姐儿笑眯眯的，眼神里大含深意。

　　贾琏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凤姐儿的脸，感动的道：“那就辛苦夫人了，夫人待我的这份心意，为夫定铭记在心。”

　　凤姐儿向来是听不得肉麻的话，因此她一把薅开贾琏的脏手，哼哼道：“你知道就好。”

　　说完自己翻身下榻找衣裳穿，临了还在秦可卿仍旧噘着的腚上拍了一巴掌，教训道：“你这小浪蹄子，吃饱了就赶紧回去。香菱丫头笨呼呼的，早晚容易叫人看穿！”

　　见秦可卿头也不抬，只是口中呜呜以作回应，凤姐儿便白了贾琏一眼，然后转身出去了。

　　在外间的玻璃镜子面前整理了一下衣着，觉察无误，凤姐儿才出来。

　　客厅里，平儿已经回来了，正单手支撑着脑袋在发呆，显然是在给她们看门。

　　“厨房里的事情都妥当了？”

　　“早在二爷封爵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府里的管家和管家奶奶们就预料到了有客登门的事。

　　再加上前些日子奶奶叫人采买的大批食材用物，如今都还剩着许多，因此也不必再差人去购买。所以尽管仓促些，我给厨房那边多安排了人手，也就妥当了，所有酒水菜肴，定能在饭点之前，如数全部上桌。”

　　“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凤姐儿点点头。

　　虽然如今是国孝家孝之中，不必铺排，但是必要的礼节还是要做到的。

　　因此凤姐儿又道：“我一会儿过一趟姨妈家，你给我准备好车驾。我先去后厨那边再瞧一眼。”

　　平儿点头应是，却见凤姐儿又回头：“平儿和香菱呢？”

　　“香……小蓉大奶奶在巧儿屋里陪巧儿玩呢。晴雯我没看见，大概在自己屋里吧。”

　　“哦，记得找个妥当的在这里守着。”

　　“是。”

　　……

　　凤姐儿在后厨那边转了一大圈，察觉没什么差错，嘱咐了管家奶奶们一番，便带着平儿直奔薛家而来。

　　凤姐儿的突然造访，竟是唬了薛家母女一跳。

　　凤姐儿名声在外，如今她们娘儿俩动了凤姐儿的东西，正主却杀上门来，心中难免不虚。

　　“怎么凤丫头也来了，正好，我也许久没见到她了。”

　　陡然起身的薛姨妈看了一眼端坐在侧的二哥，心里忽然安心了不少。

　　有她二叔在，想来凤丫头心中即便不满，也不好当着他的面闹吧。

　　于是笑道：“是呢，二哥你先坐着，我和宝丫头去接凤丫头。”

　　“她一个晚辈……罢了，你们去吧。”

　　听见二哥口中的叹息，薛姨妈也意识到是自己方才的反应让其生疑了。

　　但是她也不好解释，欠身之后带着一言不发的宝钗，出来迎接。

　　谁知凤姐儿竟比贾琏的脚步还快，她们刚出厅，就看到凤姐儿大摇着莲花步已经到了中庭。

　　薛姨妈赶忙打着笑脸迎上，道：“你们家出了这般天大的喜事，你不在家里好好张罗着，怎么有空跑到我这儿来了？”

　　凤姐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堆满笑脸的薛姨妈，正欲开口，忽然瞥见厅门内走出来的中老年男子，她立马丢下薛姨妈，上前惊喜的唤道：“二叔怎么到姑妈这里也不通知我一声？”

　　王子腾见到凤姐儿，也是久违的笑容：“原本是想要直接去看你们和巧丫头，不过听说你们府上现在忙碌的很，于是就先到你姑妈这边来了。”

　　“什么事情也没有二叔登门重要啊。要是我早知道二叔在姑妈这边，早就派车马过来接您了。”

　　王子腾笑了笑，道：“好了，都别站在外面了，进来说话吧。”

　　凤姐儿闻言，听话的点点头，立马朝着厅里进，早把要拿捏一番薛家母女的事情抛在脑后。

　　她可是从贾琏口中知道了王子腾要进内阁的事情！

　　薛家门厅内，简单的客套之后分宾落座，王子腾看着王熙凤道：“琏儿的事我也知道了，你们现在这般兴旺，不但我很欣慰，便是你爹娘在天之灵，也会感到高兴的。”

　　当着晚辈的面，王子腾才不会说他是为了贾琏来的。

　　但是不论薛家母女还是王熙凤都能猜到一点，毕竟王子腾之前可是派人通知过凤姐儿，说是明儿再过府瞧她和巧儿。

　　如今突然提前，还是大中午造访宁荣街，不为夫君贾琏而来，难道真是心血来潮？

　　“这都是托了叔叔的福气，要不是叔叔这些年支撑着家里的门面，只怕侄女也撑不过前面那些坎，看不到今儿的荣光。”

　　凤姐儿素来是个洒脱的性子，她并不忌讳向旁人谈及自己丢脸的历史。

　　反正当初的事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褒贬不一，她这般坦然的提，反倒让人觉得她心胸开阔。

　　果然王子腾也点点头：“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能有今日，也是你自己的福气和造化。

　　你爹娘死的早，当初即便是我和你婶婶也没看出琏儿的潜力，偏偏你自己一眼相中，这才有今日的富贵。”

　　这话说的凤姐儿都脸红了。

　　她当初看出屁的贾琏的潜力，不过是少女芳心，看中了对方的皮囊，一时鬼迷心窍而已。

　　一茬说罢，王子腾好奇的问道：“琏儿封了爵，按理说你们府上应该正忙，你不在家，怎么突然到你二姑这里来了？”

　　凤姐儿这才想起薛家母女，她转头看了一眼惴惴的薛姨妈，又扫了一眼默然不语的宝钗，然后对王子腾笑道：

　　“难得二叔刚好在这里，却是一件喜事。”

　　“喜事？”

　　王子腾都愣了。如今还有比贾琏封公更大的喜事？

　　迎着王子腾疑惑的目光，凤姐儿站起身，走到宝钗身边，一手搭着宝钗的玉肩，一手扶着宝钗的玉臂，笑道：

　　“承蒙姨妈不嫌弃我和我们家二爷都是破落户，将宝钗妹妹相许。

　　我今儿来，一则是感谢姨妈，二则也是把宝钗妹妹接回去，从今往后好扶持我呢。”

　　王子腾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从薛姨妈略显尴尬的神情中，他也看出来凤姐儿并非信口胡言。

　　皱了皱眉，最终他还是点头道：“倒果真是件喜事。”

　　王熙凤自然是王家女，甚至她爹娘死后，兄妹俩还由叔叔婶婶管带过几年，连婚事都是他们两口子张罗的。

　　宝钗虽然是薛家女，但秉承着天大地大娘舅最大的原则，宝钗的婚事王子腾也是说得上话的。

　　若是换做旁人，王子腾定然不许。

　　岂有姊妹俩同嫁一夫的，这不是打他王家的脸吗？

　　但对面是贾琏，王子腾却反对不起来。

　　倒不是因为贾琏的身份地位，而是贾琏此番，确实对他王子腾，对王家有再造之恩。

　　之前他领兵进逼铁网山，无论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要是没有贾琏这个中间人在他和宁康帝之间斡旋，他的下场着实难以预料。

　　加上他也看出贾琏在宁康帝心里的独特地位，入阁已经板上钉钉的他，自然想要和贾琏打好关系。

　　王子腾的态度，令薛家母女心里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令凤姐儿略感诧异。

　　随即心里撇撇嘴：这天下终究是他们男人的天下，没良心的眼下正得势，连古板迂腐的二叔，竟然也格外的宽容！

　　王子腾这个王家最大的支柱都默许了这件事，王熙凤心里想要打压打压薛家气焰的心思也淡了，因此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

　　“谁说不是呢？宝丫头从小就乖巧懂事，满京城各门各府那么多名门闺秀，都再挑不出一个比她还好的。

　　还是我们家琏二有眼光，一眼就相中了。更多亏姑妈大方成全，让我从今往后，多了一个好帮手。”

　　凤姐儿话说到这里，薛姨妈再装聋作哑就不合适了。

　　她满怀感激的看着凤姐儿，道：“好丫头，只要你不嫌弃，从今往后我就把你妹妹交给你了。

　　她要是犯了错，你尽管打骂，姑妈再不会多嘴一句。要是屡教不改的，你可以告诉我，我来教训她。”

　　凤姐儿呵呵笑道：“姑妈这话说笑了，宝丫头要是会犯错，那可真是菜园子里长人参，稀罕事了。

　　倒是我，从小就是三不着俩的，只怕将来我犯错被我们家二爷打死了，宝丫头还在他手上是块宝呢。”

　　凤姐儿正和薛姨妈插科打诨。处理这种略显尴尬的事情，她素来有经验。

　　冷不防边上的王子腾问道：“琏儿还动手打你？”

　　“呃……”

　　凤姐儿嗫喏了一下嘴，还是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王子腾见状也知道自己问了个不合适的问题，老脸一红，起身道：“那你们先聊着，我有些乏了，先出去休息休息，等晚些时候你们那边不忙了，我再登门拜访老太太。”

　　薛姨妈三人见状都忙相送，然后薛姨妈安排了小厮，带王子腾去客房下榻。

　　这边薛姨妈和王子腾离开，站在厅门口的凤姐儿和宝钗二人之间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冷清下来。

　　面对凤姐儿的打量，终究是宝钗规规矩矩的一礼，然后道：“承蒙姐姐不弃，宝钗日后愿听姐姐驱使，奉姐姐为尊，定无二心。”

　　宝钗的话虽简单，却直中要害，分清了主从。

　　如此既是为了消除凤姐儿心里的顾虑，也是为了表姐妹二人将来相处不尴尬定下的基调。

　　凤姐儿当然懂这个道理，她立马变得热情起来：“好了好了，你我姐妹之间，还说的这般生分作甚？

　　我你是知道的，没什么本事，又没读过书，很多人都说我配不上我们家二爷。

　　呵呵，连我自己都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眼下不同了。

　　你比我模样好，又知书识礼，将来进门之后，定能管得住他，如此我也就能放心了。”

　　宝钗何等聪慧，自然不会接凤姐儿这个高帽。

　　“姐姐过谦了。在琏二哥哥心里，姐姐才是第一位的，当初连长公主想要逼迫姐姐让位都无法得逞，更何论于旁人。

　　我只盼将来跟在姐姐身边，莫要被姐姐嫌弃，便心满意足了。”

　　凤姐儿果然更高兴了，拍着宝钗的手道：“不嫌弃不嫌弃，我哪能嫌弃你，你不嫌弃我就好了……

　　好了，咱们两个也不用这般客套来客气去了。

　　总之，以后你我姐妹二人携手，同进同退，把你琏二哥哥的后院看好了，别让他再在外面沾花惹草。

　　你读过书，比我有主意，这方面，将来还得靠你……反正我是拿他一点办法没有的。”

　　宝钗听了，虽然若有所思，但是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