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门巴刀手》

    达休见李彦忠握刀的姿势沉稳，指尖在刀镡上轻轻摩挲，就知道是懂行的。他抱了抱拳，黝黑的脸上难得露出点腼腆：“我想跟您以武会友，请老师指点几招！点到为止，绝不伤人。”


    李彦忠性子内向，脸“腾”地红了，像被太阳晒过的高原红。他赶紧把刀递回去：“不妥不妥，我们刚闯了贵地的禁地，现在又比刀，怕是……”


    可达休一个劲地请，还把刀塞回他手里：“珞巴人敬有本事的人，您要是不答应，就是看不起我。”李彦忠拗不过，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两人在雪地上拉开架势。达休的脚步蹿跳着像只山猫，出手全是抓、扑、锁喉的路数，那是对付野猪、豹子的狠招，招招往要害去，搞得李彦忠手忙脚乱。但他毕竟是练家子，中原武术讲究“制人而不伤人”，几个回合后，他瞅准达休下盘不稳的破绽，一个拖刀计带过身，反手用刀背轻轻压住达休的肩膀，只稍一用力，就把他按在了雪地上。


    众人都捏了把汗，耗子邓达甚至往腰间摸去，生怕又惹出祸端。可达休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咚”地跪在地上，额头差点碰到雪面：“请您收我为徒！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李彦忠这下慌了，手足无措地看向鹤云飞，手里的刀都差点掉在地上。


    桑多拉茨刚好走进来，见状笑着解释：“我们珞巴族有规矩，最好的刀手输了，要么拜师学艺，要么就没脸活在世上。达休是我们村最厉害的猎手，你不收他，他……他真会做出傻事。”


    李彦忠一听“没脸活了”，赶紧扶起他，连声道：“我收！我收！我收你当徒弟！”他本就喜欢这小伙子的勇猛，何况达休名字里的“达休”就是“野猫”的意思，跟自己这“老猫”倒像是天生的缘分。


    可他没料到，珞巴族还有规矩：徒弟得在师父身边服侍两年，端茶倒水、陪练武艺，寸步不离。李彦忠又犯了难，科考队的任务还没完成，哪能带着徒弟走？他只好眼巴巴地看向鹤云飞，眼神里满是求助。


    鹤云飞早看出来了，达休熟悉山林，身手又好，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他当即拍板：“让达休跟着我们吧，也可为科考探险出力。”


    他又通过电台向林院长汇报，随着电波滋滋响着，林一洲在那头笑了：“云飞，你是队长，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种事你定了就行。”


    这下可把“老猫”和“野猫”乐坏了。达休当场给李彦忠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雪地上“咚咚”响，脆生生喊了声“师父”。


    贼大胆刘健在一旁故意咳嗽两声，打趣道：“师弟，还没见过师兄呢。”


    达休一愣，挠了挠头：“我啥时候有师兄了？”


    李彦忠笑着指了指刘健：“这是刘健，正在跟我学八极拳，论辈分，确实是你师兄。”


    达休赶紧恭恭敬敬地作揖：“师兄在上！师弟见过师兄，今后我天天陪你练拳！”


    刘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好啊，以后多关照啊。到时候咱们跟师父好好学，争取能打遍峡谷无敌手。”


    大家都笑了，笑声就像一场迟来的春天，悄悄洒满了峡谷，并将温暖和欢乐都裹进雪山深处的村寨。


    随即人群回到草屋，李彦忠心中高兴，但还是说：“达休，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帮助马老师治好病。”


    达休一拍胸脯，胸脯上的肌肉块块分明：“师父放心，五毒我肯定找齐，治好马老师的病！”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达休就带着曲木戈武、斯南佳旺进山了。他穿着双草鞋，踩在雪地里健步如飞，像只熟悉山林的岩羊。凭着对地形的熟稔，他在一处背阴的山谷里找到了第一样，一只巴掌大的黑蝎子，正趴在石头底下晒太阳，见有人来，就挥舞着铁钳般的前螯，尾针还闪着幽蓝的光，企图负隅顽抗。


    达休毫不含糊，从腰里抽出两根硬树杈，一根按住它的螯，一根锁住它的尾，动作又快又稳，蝎子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一旁的曲木戈武赶紧拿出杰美青缘准备的玻璃容器，小心翼翼地把蝎子装了进去，盖盖子时手都在抖。


    接着，他们在一个古老的岩洞里，发现了一条三十厘米长的红头蜈蚣，正趴在潮湿的岩壁上，无数只脚像小钩子似的快速蠕动，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这东西毒得很，”达休用树杈按住它的头，“被咬一口，皮肤会肿得像馒头，严重的能让人休克。”他照样用树杈制住蜈蚣，曲木戈武咬着牙，闭着眼把这“怪物”装进了另一个容器。


    之后两天，他们又陆续找到雪山蝮蛇、癫蟾蜍和守宫（壁虎）。集齐五毒那天，三人踩着夕阳往回赶，达休背上的竹篓里像是装了一篓子危险的秘密。


    珞巴族巫师长袍上缀着的铜铃叮当作响，他把五毒放进一个刻着云纹的陶罐，又扔进几捆不知名的草药和几块闪着光的矿石，然后围着陶罐跳起了祭祀舞。他嘴里念着古老的咒语，声音像山涧的回声，罐子里“咕嘟咕嘟”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涌。


    当巫师将熬好的药汁喂给马文庸时，他浑身的皮肤突然泛起红斑，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噬，疼得他牙齿咬得咯咯响，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但他死死忍着，没哼一声，他知道这是蛊毒在挣扎。


    渐渐地，红斑退了，皮肤的绿色也像退潮似的慢慢褪去，露出原本的肤色。马文庸看着陶罐底沉淀的黑色毒液，像看着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心里对生命多了份沉甸甸的敬畏。


    没过几天，村里的病人也都好转了。那个曾经烧得迷迷糊糊的孩子，现在能追着狗跑了；之前咳得直不起腰的妇女，也能坐在火塘边纺线了。


    那些曾对考察队充满敌意的珞巴人，如今捧着热茶、端着糌粑来到大草堂，把杰美青缘围在中间，嘴里不停地念着“乌佑派来的曼巴（神医）。”


    桑多拉茨亲自解开马文庸手腕上的藤绳，笑着说：“是我们糊涂，把贵客当成了敌人，差点冲撞了乌佑的旨意。”


    这件事后来被珞巴人刻在了一块雪松木板上，上面画着考察队和珞巴人一起跳舞的图案，并被封存进了生殖禁地，成了村寨里一段新的传说。老人们说，那是乌佑派来的天使，和珞巴人一起战胜了瘟疫。


    桑多拉茨热情地邀请大家去他家做客说：“你们是乌佑送来的福气，得让族人都记住这份恩，以后见了穿同样衣裳的人，要像待亲人一样。”


    大家跟着他来到了他的草屋前，门前也竖着一根生殖图腾柱，柱身被摩挲得发亮，顶端的雕刻透着岁月的温润。


    “这是我阿爸年轻时雕的，”桑多拉茨摸着柱子，眼里满是怀念，“他说男人要像这柱子一样，站得直，撑得起家。”


    一旁的阿古拉看见桑多拉茨族长腰间的弓箭，手直痒痒。因为他是草原上长大的，弓刀石马步剑对他来说是从小学习的科目。他忍不住拿起一张竹弓试了试，弓弦是牦牛筋拧的，拉起来“噔噔”响，震得手心发麻。


    “我们珞巴人从小就练射箭，”桑多拉茨笑着说，“如果哪个小伙子箭法好，姑娘们的眼神就跟着他走。”


    斯南佳旺喉头动了动，悄悄挪到阿古拉身边，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腰，声音压得像风吹过草叶：“大哥，你们这命是真硬。那天要是脚底下稍偏半分，撞上珞巴人埋的古马地箭，这会儿咱们恐怕是只能在阴曹地府碰面了。”


    阿古拉只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凉，眉峰一蹙，往前倾了倾身子问道：“古马地箭？那是啥物件？”


    斯南佳旺往四周瞥了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弯刀鞘：“是珞巴人猎野兽的绝活儿。他们摆弄陷阱、削箭杆、锻箭镞的本事，在这方圆百里没人能比。”


    桑多拉茨族长听到笑了，他说：“我们那都是对付野兽和侵略者的。佳旺说的这古马地箭的箭头，是用一种叫'达白'的竹子做的。首先要选最直溜的竹子中段削尖，再架在火上反复熏烤，烤得竹纤维都发硬发脆，做工要精细得能数出竹节上的纹路。别说野兽了，就是穿了皮甲的汉子挨上一下，箭头也能扎透骨头缝。”


    大家听了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特别是那天冲进珞巴图腾祖地被吊起来的耗子邓达、猴子孟阳、狍子哥杨宁，还有查拳小辈王俊杰等，几乎把穿在里头的麻布衣衫都洇透了。


    孟阳抹着额头上的汗说：“这么说，那天图腾祖地里要是设了这样的机关，咱们就都要进鬼门关了！”他心里觉得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