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极乐（二）

    罗牧从酒吧里走出，便在街道上行走了起来，对于猎海人和船上的水手来说，航行从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因为他们一旦成功从深海返回，一定会尽最大速度返回勒兹比港，这样才能保证自己拼死弄到的东西买一个最好的价钱。


    水手们没有黑夜，那么勒兹比港就没有。


    罗牧信步走在街道上，慢慢的接近了勒兹比港的码头，勒兹比港本就是由码头形成的城市，所以这个码头庞大无比，几乎占据了勒兹比港四分之一的地界，罗牧踏在码头的水泥地，尽管有重重箱子，各种机械的阻挡，但是那汹涌的风，仍将腥咸的，独属于海的气息带到了他的面前。


    海风混杂着船只之上燃烧的柴油和鲸油留下的味道，罗牧对这气息并不陌生，他本就从海边长大，远处很多刚刚靠岸的猎海人船只仍旧人声鼎沸，庞大的海兽，或是珍贵的海产品正从船只上丝毫不停歇的运到码头之上，这里的繁忙丝毫没有比白天消减半分。


    不过码头市场之上，商人的确比白天要少了很多，因为勒兹比港的基础建设实在太差了，现在的码头，除了船支上的探照灯，和一些商人用便携式鲸油发电机支起的小灯外，几乎一片漆黑。


    罗牧并不是没有目的地，只不过他要去的地方，现在时间还没到，可就在罗牧前行了片刻，他突然在码头的风中听到了一些不干净的声音，罗牧的表情动了动，略微仔细的听了片刻，忽然转过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罗牧走上码头的街道处在整个码头正中，也是勒兹比港相对来说最为繁华的街道，因为船员们下了船，往往第一时间都想去酒馆里喝一杯，而酒馆老板们也都慢慢的聚集在了这一条街道上，这也是商户最基本的聚集原因吧，同时在这个方向上，也是这个时间摊贩出现和船只停靠最频繁的地方，也是最亮的地方。


    而随着罗牧转身走向的方向，码头之上的光芒骤减，虽然未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是就算是不远处的站着的人，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个人影而已，船只上的探照灯已经完全找不到这个地方了，摊贩的踪迹更是完全消失，耳边只剩下了不远处大海浪潮翻涌，拍打码头墙壁的声音，但是罗牧仍在向前走。


    风就是罗牧无处不在的斥候，并且随着罗牧进入黑暗，他的左眼眼底也慢慢升起了一抹赤红，无尽的黑夜在他眼中顿时分崩离析，罗牧清晰地看到，就在远处，几个人正站在哪里，如果在远处看去，只能看到他们嘴上叼着的香烟正一明一暗。


    随着罗牧靠近，灰黑色的风也慢慢盘旋在了他的身上，罗牧早已探查过，前方的人中都是一些普通人，根本没有动用夜色长袍的必要，夜影带来的隐蔽效果就足以让他们发现不了自己。


    罗牧慢慢的走到了那群人身后，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发出半分，那群人根本没有察觉到罗牧的靠近，仍在说着些什么，罗牧也清晰的看到，在那群人中央，背对着大海的方向，一个人被绑住了双手，跪在地上。


    “汤老四，你他妈的还有什么说的？”说话的是站在几个人最前方，一个穿着背心身材雄壮的男子，他恶狠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手中夹着的烟头几乎已经戳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被称作汤老四的人拼命地仰头，想躲过那个烟头，他一头卷发，但是此刻已经被汗水或是海水打湿了，脸色苍白，他一边躲一边不住的说道“马老大马老大！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


    被称作马老大的就是那名壮硕男子，听到汤老四的话，直接把烟头狠狠的砸在了汤老四的身上，而后一个大巴掌就扇在了汤老四的脸上，那无比响亮的声音一时间甚至都盖过了浪潮的声音，汤老四哀嚎一声，直接被这股大力狠狠的掴在了地上，脸上肉眼可见的瞬间红肿了起来。


    马老大一口吐沫就吐在了汤老四的身上，而后指着在地上扭成一团的汤老四就破口大骂了起来“我可去你吗的吧，你个比人之前说什么罗索家族大小姐是你姐夫的亲戚家的朋友，你他妈也配？老子那些货呢？今晚上老子那些货你要是拿不出来！你他妈就给老子去喂鱼！”


    汤老四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但是却仍旧挣扎着探起身辩解道“马老大，你听我说，我也是被我那朋友骗了啊，那些货都被他卷跑了，我也没办法啊！”汤老四看着马老大眼睛又瞪了起来，忙疯狂向后蠕动着，一边蠕动着一边说道“马老大！马老大！你听我说，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有个朋友，在乌斯怀特很有关系，你给我点时间，我肯定能帮上你！”


    马老大稍微一迟疑，却狞笑了一声，说道“就你这种王八蛋东西，我见多了，你现在就是说他妈的卡奇党老大是你大哥，我今晚上也必须要弄死你，在这里没有规矩，但是欠债，就要还钱”


    马老大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手枪，直接顶在了汤老四的脑门上，汤老四的脑袋已经耷拉了下来，他知道今天自己必死无疑，再如何挣扎也根本改变不了这个下场，但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却没有丝毫悔意，你若不贪财，在这里，早晚就会被人吃干抹净，不过这次的确是他棋差一招，他认栽。


    马老大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眼看着就要扣下扳机，突然，他身后猛地传来极深沉闷的声响，马老大豁然回头，却惊嚇的发现，他身后的五六个人竟然全都倒在了地上！


    可马老大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了，他眼睛赤红，转过头，大吼着“今天就是谁来！老子也要杀了你！”看到这种情景的汤老四也傻了，可额头上枪管的冰冷让他一下清醒了过来，如果此刻他能逃过当头这一枪，他今晚就有可能活下去！


    汤老四喉咙中陡然爆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嘶吼，他猛地就要站起身，企图撞开身前的马老大，但是，他还是太慢了，马老大的手指已经扣动了扳机，在那一瞬间，汤老四仿佛已经看到了在扳机的带动下，撞针将子弹弹射而出，而后他的脑袋顿时变成一颗被洞穿的西瓜的样子。


    汤老四几乎已经闭上了眼睛，但是一瞬间后，他就听到了一系列清脆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他有些颤抖的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一脸茫然的马老大，而本应该杀死他的那把手枪，却已经全部变成了零部件，散落了一地！


    两人对视着，都完全呆住了，马老大嘴唇翕动着“这这这...”了半天，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后，汤老四就看到了一个男人从黑夜中默默地走了出来，安静的用手中看不见的刀刃轻而易举的切开了马老大的脖子，而后手一挥，一股无形的风卷着地上所有的尸体，远远的抛进了海中。


    汤老四已经完全僵在了地上，他知道他是碰到真正的大人物了，这种手段已经完全超脱了人类应该拥有的力量，那么唯一能够解释的，那就是面前这是一位御魂师！


    这种传说中的人物为什么会救自己？汤老四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原因，普通人怎么可能有胆量招惹御魂师，并且汤老四也从没有和御魂师打过任何交道。


    罗牧做好一切之后，看到汤老四仍旧跪在地上，瑟瑟缩缩的看都不敢看他，罗牧站在了他面前，汤老四看到了罗牧袍子的下摆，慢慢的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抖的说道“大...大人，有什么吩...吩咐吗？”


    罗牧的脸庞隐匿在黑夜中看不清晰，而此刻，却恰好有一道远处船上的探照灯照了过来，把罗牧的脸庞照的微亮，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仍旧让汤老四看清了罗牧的脸，可是汤老四何等精明，虽然看清了罗牧的脸，却猛地低下头，做出一副根本没看到的样子，但是汤老四仍旧震惊于罗牧的年轻。


    罗牧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问道“你是罗索家族的人？”


    汤老四浑身一颤，他顿时就把罗牧当成了罗索家族的人，汤老四顿时抬起头，脸上早已涕泗横流，他双手都被绑在身后，可他猛地用头狠狠的撞起地面来，一边狠狠的撞，一边哭嚎着说“我不要脸！我不是人！我不该谎报自己认识罗索家族的人！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罗牧最开始就因为听到了罗索家族的名字，才决定过来看看的，弗洛狄克有恩于他，如果真的是罗索家族的人，在不会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罗牧觉得可以帮一下。


    可是此刻面前的汤老四明显不可能是罗索家族的人，不过罗牧救他另有打算。


    看着仍旧用头猛*撞地面的汤老四，罗牧问道“乌斯怀特你很熟悉？”


    汤老四猛地停了下来，抬起头，他的额头已经一片血肉模糊，可汤老四仍旧毫不在乎的说道“对对！大人！乌斯怀特我有很多朋友！您要买什么我都绝对能帮您弄来！”


    罗牧望着汤老四，说道“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大人！您救了小的的命，小的万死不辞”


    汤老四在前方快步走着，而罗牧就慢慢的跟在他身后，汤老四神色不安，脖子数次动了动，似乎想回头看看，但是最终都忍住了。


    他额头上的伤口仍未结痂，脸上的血迹也只是胡乱的擦了一下，但是此刻这些身体上的痛楚相比于他身后那个人给他带了的冰冷感受来说，都远远不值一提了，刚才罗牧割开马老大脖子的全程，都看在了汤老四的眼中，虽然汤老四当时根本看不到罗牧的脸，但是他能从罗牧那无比熟练的手法和平静的气质中感受到，对于背后这个人来说，杀他并不比丢一件垃圾费力。


    两人走向的方向渐渐偏离的主街，两侧的灯光也暗了下来，而一座庞然大物就矗立在远处，那是乌斯怀特。


    罗牧望着身前的汤老四，眼神慢慢的波动着，罗牧很早就听说过，在凌晨的乌斯怀特，有一个极为特殊的地方，哪里被熟悉的人称作“末市”，这个名字有很多种解释，最初是因为这是在天亮之前，一天中最后一场集市了，所以被简单的称呼为末市，不过更多的人却相信另一种解释。


    末市开启的时候，处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正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刻，在这场末市之中，出售的东西往往都是见不得光的，但是正是在这种集市之上，总会有一些来路不明却极其珍贵的宝物出现，甚至于有人声称，他曾经在末市之上买到过荒阶的魂器！


    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传说，不过末市绝对是绝大多数人的“末世”，因为在这种昏暗的情况下交易，你可能以为你碰到了绝世难遇的宝物，花了大价钱买了下来，但是等天亮一看，却发现自己买的完全就是假货，这种的事情在末市上比比皆是，不过在这里，买到什么东西全凭本事，谁也怨不了谁。


    但是罗牧今晚来这里却并不是为了买什么宝物，对于罗牧来说，斩云和夜色长袍几乎已经能帮他解决一切问题了，他来这里是因为，在末市之上，杀人越货，情报买卖，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罗牧跟在汤老四身后从乌斯怀特一个侧门走了进去，汤老四在此刻黑漆漆的乌斯怀特中却轻车熟路，看来他并没有说谎，他真的对这里很熟悉，汤老四带着罗牧穿过了大半个乌斯怀特，而随着两人前进，前方的乌斯怀特也慢慢的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再转过一个角落之后，一片集市顿时出现在了罗牧眼前！


    此刻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了，但是这乌斯怀特的这片区域中，行人摩肩接踵，个个摩拳擦掌，看着周围摊贩上兜售的商品，在末市的区域中，是没有店铺的，都是摆在地上的小摊子，而摊主也根本不会像白天一般吆喝，都安安静静的坐在摊位后面，似乎完全不在乎有没有人买一般。


    两侧有极为昏暗的灯光，仅仅能把这一小片集市照亮，甚至大多时候，连人脸都看不清，而罗牧也终于清楚，为什么人们谈起这座末市的时候，总是带着向往，却又面有惧色了，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把一个玻璃球当做珍珠卖给你，都大有可能！


    汤老四站在末市边缘，有些讨好的望向罗牧，轻声说道“大人，到了”罗牧点了点头，在刚才进入乌斯怀特后，罗牧就将夜色长袍的兜帽戴了起来，此刻他的大半张脸都隐藏在了兜帽之下，借着这种灯光，其他人根本看不清罗牧的面容，汤老四站在罗牧身边，也不过仅仅能看到罗牧细长的下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