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禁忌（八）

    秋环抱着婴儿，站在了被厚重深冰包裹住的教堂大门之下，并未向前，因为秋不知道前方的通道下究竟会遇到什么，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说，在此刻能够同时保证她和婴儿的安全，所以秋只能留在这里保护怀中的婴儿，让罗牧和西瑞思去独自面对一切。


    罗牧望了秋一眼，秋深深地望着罗牧，轻声说道“活着回来”罗牧点了点头，秋又望向了西瑞思，西瑞思面色如常，挥了挥手。


    罗牧便转过身，向着那巨大的神像走去，西瑞思就跟在了他身后，罗牧知道，这个时候他让西瑞思陪着秋留在这里根本不现实，无数次经验告诉他，在这种时候，西瑞思绝对不会听他的话，罗牧也懒得再说。


    罗牧和西瑞思的脚步踩在教堂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教堂并不大，可或许是因为天空中巨大龙卷旋涡遮蔽了天空的原因，导致教堂内有些昏暗，罗牧和西瑞思两边是整齐的长椅，长椅的边角已经被磨得光滑，能看得出，在卡珀尔恩仍旧健在的时候，这座教堂每天应该都有很多人前来祷告。


    罗牧走到了内尔伽勒的神像前，微微抬起了头，仔细的望向了神像的头颅，皇宫中内尔伽勒的所有画像和雕像都被愤怒的卡珀尔恩国王砸毁了，或许世界上，这处神像是最后一个内尔伽勒的雕像了。


    雕像的目光望着教堂之外，充斥着悲悯，她的头上覆着一个纱巾，身上穿着华贵的流苏长衣，身下的蛇身也丝毫不觉得违和，仿佛她本就该如此。


    卡珀尔恩的雕工极为精湛，雕像刻制的栩栩如生，罗牧能看出，内尔伽勒的面容能极为轻易的辨认出与皇室血统有几分相似，卡珀尔恩的皇室成员，罗牧在皇宫的长廊中，基本上都在画像上见到了，此刻面前的内尔伽勒是最后一个。


    罗牧深深的望了望内尔伽勒的面容，便低下了头，就在神像下方，一处规整的向下楼梯就在罗牧面前。


    走到近处，罗牧能看到，通道中似乎并不阴暗，在向下的墙壁两边有并不明亮的宝石镶嵌在墙壁之中，给通道中带来了昏暗的光，但是至少能够看清阶梯和路线。


    罗牧长呼了一口气，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没有人任何人能预料到罗牧走下阶梯后，究竟会身处什么样的境地，弗洛狄克的确是众人中最强的一个，但是他的抉择却没有问题，就算肖恩失败了，那些士兵距离教堂仍有一段距离，如果这么长时间里，众人还没有解决掉这个恶魔，那么也意味着他们跟本解决不掉了。


    而门口那些士兵相较于要塞中的明显毫不逊色，并且他们距离教堂不过咫尺，弗洛狄克的任务就是让他们不能越过雷池一步，现在的情形已经是最优化的配置了，拯救所有人的重担又一次压在了罗牧的身上，这一行，真的是九死一生。


    西瑞思感受到了罗牧的心情，她轻轻握住了罗牧的手，罗牧侧过头，他看到了一双坚定的眼睛，西瑞斯的眼睛似乎就在说一句话“我陪着你”。


    罗牧轻轻握了握西瑞思的手而后松了开来，没说什么，就迈步向着阶梯走了下去。


    阶梯是与墙壁一体的，完全由石头一体刻成，阶梯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了，能看得出至少在这近百年间，每天都有人从这里走上走下。


    阶梯并不长，很快，罗牧就走到了尽头，迈步而出，罗牧和西瑞思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地下石室中。


    石室中很昏暗，只在周围的石柱上有几个与通道中相同的宝石散发着幽暗的光，可这个地下空间本就不需要光芒，因为就在罗牧身前数十米处，石室的最中央，一个巨大的地狱裂缝正不停地释放着昏黄色的光芒，无数电流在地狱裂缝周围极为不稳定的溅射着。


    石室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空洞，而地狱裂缝就凌空漂浮在这空洞之上，地狱裂缝大约有十几米高，三米多宽，就在地狱裂缝当中，罗牧能清晰地看到，一条根本看不清全貌的巨大黑蛇，就盘踞在其中。


    黑蛇的每一片鳞片都如同盘子一般大小，别说蛇身，就是那巨大的蛇头，在这地狱裂缝之中都根本放不下，就在地狱裂缝中央偏上的地方，罗牧能看到一只炽黄色的竖瞳，就在罗牧和西瑞思刚从通道中走出来，那炽黄色的竖瞳就瞬时盯向了两人。


    那瞳孔足有一个人脑袋那么大，竖瞳中的神采冰冷而又贪婪，仿佛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终将是它的盘中之餐。


    但是这并不是罗牧见过的第一个恶魔了，所以罗牧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望向了地狱裂缝的下端，那里盘踞的蛇身之上，有一张面孔正镶嵌在其上，那张面孔不是别人，正是内尔伽勒。


    内尔伽勒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了，与那裂缝中的恶魔化为了一体，只在这身躯之上留下了她的一副面孔，内尔伽勒面孔之上布满了漆黑的血管，看来，用不了多少时间，内尔伽勒最后的一部分，也是最后残存的人性，也将被这恶魔完全碾碎吃净。


    而就在内尔伽勒的正前方，距离地狱裂缝最近的空洞边缘，一个男子正跪在孔洞边缘，向前伸着自己的手臂，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的头发透着干枯的灰白色，但是竟然已经几乎长到了腰部，可以预见他已经在这里多久没有移动过了，他的身上嚇然穿着一身神父的装束。


    那身神父的衣服仍旧洁白，能从这身衣服上看出来，神父以往本应该是一个比较健壮的人，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全瘦削的不成样子，以前的衣服在他的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罗牧根本无法想象，这身衣服之下究竟笼罩着一个多么苟延残喘的残破身躯。


    神父颤抖着，用一柄小刀不停地割着自己的手腕，神父露出的一截胳膊骨瘦如柴，有着根本数不清楚的密密麻麻的刀口，几乎整个胳膊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肉了，看上去就令人不寒而栗，一个伤疤累着一个伤疤，无数的伤口绽开又愈合，已经让神父的胳膊里几乎挤尽了最后一滴鲜血。


    神父狠狠的挤着自己的手臂，但是手臂上刚被隔开的伤口泛着白色，却根本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神父浑身剧烈的颤抖着，他一边拼命地挤着刚刚割开的伤口，一边嘶吼起来“温德尔！温德尔！你在哪？！这柄刀割的不够深！不够深啊！”


    面前惊悚而诡异的画面让罗牧和西瑞思只感到一股寒气从身后顺着脊背直冲脑门，罗牧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就在这时，一阵高跟鞋踩踏在地面上的声音，突然从石室的另一个方向传了过来，温德尔仍旧穿着修女的服装，可脚上的靴子却是独属于剑士的矮跟长靴。


    “在呢，在呢，我就来了”温德尔的声音温柔极了，她手中拿着一把崭新的银色小刀，她一边应着，一边将小刀交到了神父的面前。


    神父迫不及待的将刀一把抓在了手里，而后狠狠的向着自己的手臂划去！


    那崭新的小刀极为锋利，竟然直接将神父的手臂划开了一个足有十几厘米的巨大伤口，终于有一股细小的血流顺着神父的手臂流了出来，而后一滴滴的滴在了那黑蛇身躯表面，内尔伽勒的面孔之上。


    就在神父的血液与内尔伽勒的面孔接触的一瞬间，那面孔骤然变得狰狞起来，整张面孔顿时变得扭曲，她仿佛想用力睁开眼睛，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而那巨蛇也瞬间在这地狱裂缝之中剧烈的翻腾了起来，神父的血液又一次唤醒了内尔伽勒残存的人性，内尔伽勒又在抢夺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罗牧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和那地狱裂缝中剧烈翻滚的黑色大蛇，突然升起了一阵悲哀，这一切真的就是一场诅咒，身处其中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独善其身。


    罗牧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何苦要做到如此呢？”


    听到罗牧的声音，神父猛地回过了头，望了过来，而罗牧的瞳孔也微微一缩，神父的整张面孔都已近极为萎缩，几乎只剩下了皮包骨头，深邃的眼眶之中也几乎没有了眼皮，但是这样却更突出了那双眼睛，神父的眼睛，一只是是正常的，另一只则已经完全变成了和那恶魔一般的炽黄色竖瞳！


    神父死死的望着罗牧两人，温德尔则并未扭过头，而是轻轻的抚摸着神父的后背，说道“即便这一切终究会有尽头，但是在这尽头之前，他却是只属于我自己的，对吗？”


    罗牧望着温德尔，问道“伊格尼兹究竟对你承诺了什么？”罗牧清楚，温德尔绝对已经和伊格尼兹的人接触过了，因为罗牧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温德尔曾说“欢迎来到圣墟”，温德尔清楚这里是卡珀尔恩，但是她却称呼这里为圣墟，很明显，她最开始以为罗牧等人也是伊格尼兹的人，而圣墟这个名字，应该就是伊格尼兹对这里的称呼。


    温德尔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承诺过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个世界也早就已经不应该存在，不过我真的舍不得他”


    “神父和修女的爱情本就是禁忌，我不怪他，我愿意替他承担一切，哪怕我会成为整个世界的罪人”


    温德尔轻笑了一声，她温柔的抚摸着神父的后背，而后轻轻拥抱了神父一下，神父的身体已经瘦削的根本无法坐在地上，只能依靠在温德尔的身上，神父的意识也早在这无尽岁月的折磨中消磨殆尽了，他只记得要用血液去镇压面前这个巨大的恶魔。


    但是甚至连原因是什么他都已经忘记了。


    温德尔笑着，而后轻轻一推，竟然将神父直接推进了那地狱裂缝之中！


    神父的身体刚一接触黑色大蛇的鳞片，就像被投入了湖水中一样，直接被吞噬了进去，而后温德尔轻轻一跃，也跃进了那巨大的地狱裂缝之中，温德尔的身体极为缓慢的融入进了恶魔大蛇的身体之中，温德尔的声音还回荡在石室之中“这样...这样...这样......”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