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创世神为了制约“神”，防止神凭借其强大的力量胡作非为，给神下了禁制。


    这个禁制叫做“愿”，是由生灵的愿力构成。当神得到生灵的信仰时，则愿力会化作神力的一部分，让神更加强大；若神失去了生灵的信仰，则愿力则会化作枷锁，限制着神的力量，若神这时动用神力便会遭到反噬；若神丧失了太多信仰后，甚至会给神带来伤害。


    魔族大会上，云无风的一番话影响到了许多魔族，是啊，若不是万年前魔神的离去，魔族何至如此？想到这里，他们对魔神的信仰也开始出现了动摇。


    神，曾抛弃了他们。


    魔族心中的无声的想法汇聚成了愿力，一点一点的缠绕住宁不孤，反噬之力几乎要将她淹没。


    下一秒，宁不孤喉头一甜，吐出了一口血。


    ……


    仙人默默将昏迷的阿昭与阿雅安置好，文昌帝君看着高台那边，担忧的道：“魔神似乎遇到了麻烦。”


    仙人闻言默默垂下了眼眸，看向沉睡着的阿昭姐妹，心中想着宁不孤的嘱咐，她说应有三人，如今……还差一人。


    文昌帝君见仙人无动于衷，无奈道：“我本以为，你这次总算因为魔神而有了感情，可好似是我想错了……”


    “九黎，你就不担心你的魔神吗？”


    仙人垂着眸，缓缓道：“担心。”


    “但是……”仙人抬眸看向昔日的战友，“身为神，有些事情，她自己才能面对。”


    “她不是弱小到需要我保护的人。她也……不需要我保护。”


    “我要让她没有后顾之忧，放手去做。”


    在文昌帝君记忆中，蓬莱仙人九黎向来是没有感情的，他似冰冷的武器，强大而无情，只会依据主人的命令而动。这样的蓬莱仙人竟有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文昌帝君有些惊讶，可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文昌帝君再次看向高台。


    要是归无上神知道了九黎的变化，一定会……很开心吧。


    ……


    作为魔神的宁渊抛弃过自己的子民吗？


    答案是没有。


    看着云无风嘲讽的神情，宁不孤似可以从他的眼眸中窥出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宁不孤苦笑着拭去了唇边的血迹。


    这个云无风还真是……一如前世那般难缠呢……


    他要的不仅是动摇魔族们对她的信仰，还有魔族的恨意，对人族、仙族以及她这个魔神的恨意。以此来阻碍此次结盟。


    真是一箭双雕的做法呢……


    如今所有魔族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等待着她的答复。接下来她的回答无疑是至关重要的，但凡她说错了任何一句，身上的反噬便会加剧，她的力量便会被大副削弱。


    还真是被动呢……


    宁不孤环视了一眼周围神色各异的魔族们，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我从没有抛弃魔族的念头。”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我并不是全知全能，完美无缺的神明，在被创世神选定为神时，我与诸位一般，只是一个只懂得打架斗法的普通的魔族。”


    宁不孤无奈的笑了一声，缓缓道：“我也会害怕，也会惶恐，我担心带领不好魔族。事实也是如此……”


    “我啊，只是个会打架的愣头青，我不懂什么算计，更不懂怎么治理魔族。我拼尽全力想要保护好你们，原以为只要保护好你们，你们就能好好的。”


    “可我……错了。我忽视了诞生在世间的欲望，忽视了其他生灵看待魔族的眼光。以至于……我被浮黎算计，害的你们万年来沦落如此。”


    “我实在是个不像神明的神明，你们恨我，讨厌我也是应该。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再一次保护你们。”


    宁不孤原本是想稳住魔族，可话说出来后，每一句都都是发自肺腑。


    这些话，不是宁不孤想说的，而是……宁渊万年来藏在灵魂中，想要告诉魔族的话。


    作为魔神，宁渊无疑是深爱着自己的子民们，这万年来，她的力量蛰伏于世间，源源不断感受着世间对魔族的恶意，她痛苦、无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一刻，宁不孤忽然明白了为何归无没有对夺取他神力的浮黎产生恨意，为何灵沅在被无止境的索求，被人族的恶意反噬后，仍选择守护世间。


    因为，神明都是爱着世间的啊。他们承载着世间生灵的信仰与依赖，守护世间已成为了融入他们骨血的信仰。


    对于神明来说，他们是世间生灵的信仰，世间生灵又何尝不是他们的信仰？这样的他们又怎么狠的下心责怪他们所爱着的世间的生灵呢？


    宁不孤正想时，忽觉身上的愿力忽然便的轻盈而柔和，她有些讶异，再次看向周围的魔众们时，发现他们的脸上已然是信任与依赖。


    “魔神大人一直以来都在庇护着我们，我们又怎么会忍心恨魔神大人呢？”


    魔众中不知谁忽然说道，此话一出，魔族们纷纷应和起来。宁不孤看着他们，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下来，露出了来到魔界后第一个真切的笑容。


    一旁的人族与仙族们见状，亦是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也被魔族的情绪感染，心中变得轻松起来。灵沅也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意，看来……师姐也想明白了神存在的意义了呢。


    云无风看着眼前和睦之境，心中恨恨，他对魔神的恨是刻入骨血的，又怎会因为宁不孤几句假惺惺的话而消散？


    他本想借此机会消磨魔众对魔神的信任，挑起魔众们的恨意，毁掉这次结盟，以达到魔神与魔族离心。


    他想看的是失去魔族信仰的魔神死去，看到魔族失去魔神庇护后，又遭到其他生灵的抛弃后，泯灭于世，可不是想看到这种其乐融融的场景。


    毕竟，当初他答应与穷奇联手，就是因为……他恨着魔族啊！


    思及此，云面色惨淡的笑一声，他还在地狱，他的师父还未瞑目，这群魔族凭什么这么开心？！


    思及此，他忽然动用全部的魔气，化作利剑刺向宁不孤。


    今日，他便要魔神再死一次！


    一旁的白洛音早就发现云无风的不对劲，在云无风偷袭宁不孤的那一刹那，白洛音立马飞身过去，只听见兵器相接的巨响，白洛音以剑抵住云无风的进攻，将宁不孤护在身后，厉声道：“师弟！你莫要再执迷不悟！”


    云无风癫狂的大笑起来，身上的魔气暴走。他双目发赤，俊秀如仙的面容因为仇恨而变得扭曲。


    “师兄，你至今还是不信我吗？我没有杀师父，是这群该死的魔族杀了师父！师父为了保护我才惨死的啊！”


    白洛音以剑气逼得云无风步步后退，他咬牙切齿道：“师弟，当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先冷静下来。”


    “冷静？！师兄，你难道就不恨这群魔族吗？！你难道就不想为师父报仇吗？！”


    “这群魔族总佯装可怜的的以为是人族仙族排斥他们，可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错吗？！”


    云无风大喝一声，身上的魔气以他为圆心向四周暴开，白洛音被强烈的魔气逼得倒退几步，只见那魔气化作一朵巨大的黑色莲花，云无风站在莲蕊处，他阴恻恻的看着神色平静的宁不孤，厉声道：“今日，我便要你们这群魔族陪葬！”


    云无风在魔族蛰伏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他要血洗魔族，就像当年他们血洗三清山那般，他要……整个魔族赎罪！


    云无风双手在胸前结印，那莲花的花瓣便伴随着浓重的毒雾，化作一道道千万道利刃飞向魔族。


    此毒雾不是一般的毒雾，这是当年人族为了消灭魔物所创造出的能令魔族失去行动能力的毒雾，名曰“销魂”。


    云无风自是有备而来的，他知晓魔族善战，且伤口愈合速度极快，故他首先放出销魂就是为了卸下魔族的战力，让魔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看着魔众们逐渐的瘫软下去，云无风露出了一抹兴奋的笑，莫无败强撑着身体，身上一点魔气都调动不了，他看着云无风，恨恨道：“可恶！”


    眼见着利刃就快穿透每一个魔族身体时，忽闻一声轻喝。


    “小心！”


    只见灵沅与天君一同发力，在魔众们面前支起一道结界。林玄凤与曲挽心一同结印，净化者身周那致命的毒雾，白洛音欲穿过毒雾去阻止云无风，却见一道黑影迅速穿梭在毒雾中，只一瞬便来到了云无风面前。


    云无风似乎就在等着宁不孤出现一般，在宁不孤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时，他似早有准备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以锥子刺穿宁不孤的喉咙。


    这是……刺穿宁渊喉咙的那一把尖锥！


    云无风看着宁不孤痛苦的捂住了脖颈，眸中晕开一抹笑意。


    穷奇虽然隐瞒了神无花的部分，但这把沾染着归无鲜血的尖锥可以杀了魔神这件事倒是没骗他。


    他倒要看看，没有了魔神庇佑，杀了这群魔族简直易如反掌。


    “你……解恨……了吗？”


    宁不孤颤抖的声音响起，云无风看着痛到身体都在发颤的宁不孤，眸色一冷，他将尖锥拔出，又再次狠狠刺向了宁不孤的肚子，冷冷道：“杀你一百次都不解恨！”


    “噗嗤—”


    面前明明痛苦不堪的女子忽然笑了起来，她抬起眸子看着面前的云无风，目光平静不已。


    “你到底是在恨谁呢？是恨魔族？还是……在恨身为魔族的自己？”


    “闭嘴！”云无风眸色越来越冰冷，他再次拔出尖锥，欲刺向宁不孤的心脏。


    下一秒却被宁不孤抓住了手腕，宁不孤看着他，缓缓道：“被穷奇骗了一次还不长记性吗？”


    “沾染着仙神血液的尖锥，只能杀了天生就是魔身的魔神宁渊。”


    “而我，宁不孤，天生就是人身啊。”


    看着云无风呆滞得神色，宁不孤手上用力折断了云无风的手臂，缓缓道：“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我的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