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涅槃

    江城，夏夜。


    暴雨倾盆，如天河决堤，疯狂冲刷着这座霓虹迷离的都市。街道化作蜿蜒的灯河，车流缓慢蠕动，溅起层层水幕。


    林夜弓着背，伏在一辆破旧的小电驴上，单薄的蓝色外卖服早已湿透，冰冷地紧贴皮肤，汲取着本就稀薄的体温。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却顾不得擦拭，只死死盯着手机导航上跳动的终点——郊区“云山苑”。路远单偏，但佣金比市区单子高出一截。


    “就差一点……再凑一点，妈的手术费就……”他咬着牙，在心里反复计算着那个沉重的数字，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刺骨的寒意。名校大三的光环，在父亲佝偻的腰背、母亲苍白的病容、妹妹渴望读书的眼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深夜里飞驰的电驴，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叮咚！”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撕裂雨声，如同催命符。又一张新订单弹出，目的地更远。


    他几乎本能地想要拒单，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却狠狠按下“接单”。拧动油门，电驴发出沉闷的呜咽，载着他冲入更密集的雨幕，轮胎碾过积水，溅起冰冷的绝望。


    行至十字路口，巨大的霓虹灯在雨水中晕开模糊的光团。他停在白线后，耐心等待绿灯，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颈，冷得他微微发抖。


    绿灯终于亮起。


    他刚将电驴驶出停车线，试图加速穿过这宽阔的路口。


    陡然间！


    右侧，一道惨白到极致的远光灯如同地狱睁开的独眼，悍然撕裂重重雨幕，瞬间吞噬了他全部的视野！紧接着，是引擎野兽般的狂暴咆哮，压过了一切雨声喧嚣！


    一辆黑色跑车，宛若幽灵，完全无视了鲜红的信号灯，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横向冲来！


    “不！”


    林夜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心底的呐喊甚至来不及冲出喉咙。


    “轰！！！”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片被狂风撕下的落叶，轻飘飘地脱离了电驴，在空中翻滚。世界在他眼中扭曲、旋转、慢放冰冷的雨滴、迷离的霓虹、冷漠的车流……一切都在急速远离。


    最终，身体重重砸在湿冷粗糙的沥青路上，又翻滚出好几米才停下。剧痛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所有感知，意识迅速黯淡，沉向无底深渊。


    小电驴支离破碎，零件散落一地，在雨水中发出最后的哀鸣。


    冰凉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脸颊，与嘴角不断溢出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温热液体混合。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随着体温快速流逝，一种冰冷的绝望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爸……妈……小雪……对不……起……”


    无尽的悔恨与不甘化作最后的浪潮，将他彻底淹没。他甚至没看清凶手的模样，就要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在一个雨夜了吗？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被永恒黑暗吞噬的前一刹那——


    他胸前那枚贴身戴着的、母亲给的、说是祖传下来能保平安的、边缘已有些破损的古旧玉佩，忽然微微发烫。它如同饥渴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那些混合着雨水的鲜血，表面泛起一阵微弱却异常温润柔和的光芒，仿佛一颗于绝望中重新开始跳动的心脏。


    一个苍老、威严、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洪流、带着一丝惊疑与决断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脑海最深处轰鸣炸响：


    “……万载沉眠，竟遇天外异魂……亘古未有之变数……罢了……念你神魂特异，竟能承吾最后一丝残念不灭，亦算与本座有缘……可承吾之道统……即入我门，为吾关门弟子……”


    轰隆！


    庞大的信息流蛮横地冲破一切阻碍，狂暴地灌入林夜即将消散的意识之中。无数陌生的画面、符文、知识碎片疯狂闪烁、交织——《太虚基础道法》、宗门戒律、诸天星图、丹药符箓初解……以及一个荒谬到极点的身份信息：太虚宗开山老祖“虚衍天尊”的关门弟子，按辈分，与当今宗主同辈！


    这剧烈的痛苦和庞大的信息冲击，反而像一剂强心针，让他即将湮灭的意识凝聚了最后一丝清明。


    这是……死前的幻觉？还是……


    “小师叔祖！小师叔祖！您终于醒了！”


    林夜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仿佛要裂开的头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冰冷绝望的雨夜街道，而是古色古香的木质穹顶，雕琢着繁复而玄奥的花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从未闻过的清香，吸入肺中，竟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坚实的雕花木床上，身上盖着柔软丝滑、触感极佳的锦被。床边，一个穿着青色道袍、梳着双髻、约莫十三四岁的童子正满脸惊喜与敬畏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惶恐。


    “小师叔祖？”林夜下意识地重复，声音干涩沙哑得可怕。他猛地环顾四周——房间宽敞古朴，桌椅案几皆由不知名的木材制成，透着温润光泽，窗外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仙鹤优雅的身影掠过远处巍峨宫殿的飞檐。


    这里绝不是医院！甚至可能……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


    巨大的震惊暂时压过了头痛。他猛地坐起身，急切地检查自己的身体——没有伤痕，没有剧痛，甚至感觉身体前所未有地轻盈、通透，充满了某种奇异的力量，只是脑袋依旧胀痛欲裂，仿佛塞进了无数东西。


    道童见他动作，连忙更加恭敬地躬身，几乎将头埋到胸口：“小师叔祖，您已昏迷三日了。宗主和各位长老都亲自来看过，言您神魂无恙，只需静养便可。您…您现在感觉如何？”


    林夜张了张嘴，无数问题疯狂涌上喉咙：我是谁？我在哪？那场车祸……我死了吗？还是……


    等等！如果那不是梦，如果脑海里那些庞杂混乱的信息是真的……


    他下意识地凝神，尝试按照脑海中那篇最为清晰的《太虚基础道法》起始篇的指引，去感应周围。


    刹那间，他仿佛打开了另一双眼睛，“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各色柔和光点的粒子，它们正缓慢地、自发地涌入自己体内，滋养着四肢百骸，甚至缓解着那剧烈的头痛。一股微弱的暖流，开始在丹田经脉中自行流转。


    这不是幻觉！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狂喜、茫然、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如同冰火两重天，同时冲击着林夜的心脏。他穿越了？不仅没死，还成了什么开山老祖的弟子？


    但下一秒，现实的残酷与牵挂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将他从这奇遇中拽回——母亲还躺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妹妹的补习费……他不能呆在这里！


    回去！我必须回去！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疯狂燃烧，无比强烈。


    仿佛响应着他的意志，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天旋地转猛地袭来！


    眼前的道童、古香古色的房间、窗外的仙鹤流云……一切都开始剧烈地晃动、扭曲、变得模糊透明。


    “小师叔祖？您怎么了？您的脸色……”道童焦急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水底传来，迅速减弱、消失。


    林夜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力量猛地拽起，瞬间脱离了这具看似完好、充满力量的躯体。


    再睁眼，是刺眼的阳光、嘈杂的人声、湿漉漉的地面，以及浑身冰冷的触感。


    他发现自己躺在湿漉漉的路边，雨水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清晨的阳光透过高楼大厦的缝隙照射下来，刺痛了他的眼睛。周围稀稀拉拉围了几个早起的路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辆撞飞他的黑色跑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回来了？从那个光怪陆离、如同仙境的“梦境”世界回来了？


    林夜猛地站起身，不可思议地打量自己——毫发无伤！甚至连那身湿透的外卖服都变得干干净净，只是彻底失去了体温，冰凉地贴在身上。唯有胸前那枚祖传玉佩彻底化作了齑粉，从他指缝间流失，混入泥水，再无踪迹。


    不仅如此，他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涌动着一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五感变得极其敏锐，能清晰地听到几十米外路人压低声音的交谈，能看到远处广告牌上极小的文字，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微弱的能量流动。


    那不是梦！太虚宗的经历是真实的！体内那缓缓自行运转的暖流，就是《太虚基础道法》所说的“灵气”！


    “小伙子，你没事吧？刚才看你躺在这儿一动不动，吓死人了，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一位晨练的老大爷凑过来，关切地问道，眼神里带着惊疑。


    林夜摇摇头，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母亲的医药费还没着落，订单超时了要扣钱，那辆逃逸的跑车……


    他习惯性地走向那辆已经扭曲变形、几乎报废的小电驴，心中一片苦涩。这吃饭的家伙也毁了。


    他弯腰，单手握住那冰冷沉重的车架，试图将它扶起来。


    吱嘎


    意料之中的沉重并未出现，那扭曲变形的车架，竟被他单手轻易地提了起来，轻飘飘的，仿佛只是拎起一个空纸箱！


    林夜猛地僵住，看着自己那只似乎蕴含着不可思议力量的手，又看向周围对他投来怪异目光的路人。


    一个前所未有的、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荆棘，瞬间缠绕了他全部的心神。


    或许……从这一刻起，解决困境的方法，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