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原暗之星”

　　看着四周那仿佛被暴风笼罩变幻莫测的海洋……

　　看着那破碎的镜面映射而出的凝固场景……

　　看着那定格的一个个历史时刻……

　　不管是杰洛特还是希里，全身的力气都似乎被抽干了，他们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好像陷入泥沼中了一样，使不上力气的身体正在慢慢下沉。

　　而镜子大师仍然在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揭示那残酷而又无情的真相：

　　“因为时间是固有的，也是不可违逆的，想要回到过去，改变历史是无数人都曾经追求过的神之力量。然而既然是神的力量，那么自然就不是人可以染指的领域。”

　　“你们想要通过穿梭时间，改变历史，却不知道历史是无法改变的。简单的说吧，要是你们回到过去做出的改变，导致你们年轻的祖父或者祖母死去，那么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如果没有你们的祖父，就没有你们的父亲，如果没有你们的父亲自然也就没有你们的出现，但是如果没有你们，你们又怎么回到过去，改变过去的历史呢？”

　　说到这里，刚特·欧迪姆稍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便是毫不留情的嘲笑了起来——

　　“这本应该是早就能够发现的事情，你们却在经过了无数次的努力并且迎来失败之后，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所在……不过也是，毕竟你们一直都在失败，如果是让你们成功了一次的话，你们就会发现问题的所在了。”

　　“……”

　　“……”

　　无形的诅咒悄然传达，世界的恶意在此发起嘲讽。

　　不知道自己是否身处现实，但是杰洛特和希里都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就在现在，就在这里——他们终于明白了。

　　他们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到，他们根本什么都办不到，因为如果按照这个恶魔所说的那个祖父悖论，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改变历史，无论计划是成功还是失败。

　　因为回到过去改变历史，一切就会变成谎言。如果发生过的事情就会消失，那么这所做的一切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否定过去，也就是否定自我。

　　改变了历史，也就是等于连带着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给否定了。就像是没有了祖父，就不会有父亲，没有父亲就不会有他们一样，而要是没有他们也就不会有穿越时间、改变历史的行为。

　　所以无论怎么样都只能够是失败，就算是成功了都会被歪曲成为失败。

　　因此，两人也都因为这个事实而彻底的呆住了……真相过于庞大，令人难以接受。

　　“当你们因为上古之血带来的穿越时间的可能性的存在，而选择了玩弄时间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和这个世界都已经深陷于时间的陷阱之中了。”

　　镜子大师伸手一指无法接受的希里和脸色极其难看的杰洛特，嘿嘿一笑，那副笑容里充满了一种喜闻乐见，乃至于令人毛骨耸然的古怪意味。

　　“你们其实不是最初的你们自己了，也绝对不是最后的。或许一开始采取时空穿越的方法，也不一定是为了对抗现在的那个疯狂的巫妖，也可能是为了应付狂猎或者是白霜之类的。”

　　“甚至再激进一点儿，那个巫妖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你们的敌人，也许最初的时候还曾经和你们并肩作战过……只不过无论当初你们到底是为了对抗什么，而采取了时间穿越改变历史这个方法。”

　　“现在都已经到你们承受它带来的结果的时候了，上古之血绝对不是什么奇迹的赠礼，从一开始它的出现就注定了它必然是一个受到诅咒的怪物。”

　　这个恶魔连连摇头，不断的感慨着：“艾恩·艾尔一族失去它是必然的，因为这个怪物本应该就这样湮灭在世上，然而你们人类却又亲手释放了这个怪物。”

　　说到这里，刚特·欧迪姆再次停顿了一下，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两人的表情，仿佛非常满意的样子。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是你们改变了过去的可能性，是你们一次次的开辟出新的分支，是你们最终导致了那个巫妖的出现……

　　接着，这个恶魔用那副悠哉的声音残酷的给出了致命一击：“是你们自己……制造出了这个世界最大的天灾。”

　　“怎么会这样……”伴随着颤抖的声音，希里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当激烈的感情涌了上来的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为什么好不容易发现了希望，前路却是只有一片漆黑？！

　　为了拯救世界而赌上性命，因为自己的坚持而度过长长的日子，坚持带着伤痛和沉重前进，为的就是想要改变历史、改变过去、改变命运，不希望自己曾经的努力都白白浪费。

　　结果呢？

　　现在这一切就这样都被否定了？！

　　那么他们之前的努力，苦苦的坚持，还有所做的一切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我记得，我其实之前就和你们说过了，拥有智慧之人往往是最为愚蠢者，纵观历史便可得知这一点。”

　　镜子大师摇了摇头，如此说道。

　　“……但是这种事情，太残酷了……”希里不断的摇头，仿佛是想要否定这个残酷的真相那样。

　　她已经大概听明白了，但正因为明白了才感到完全无法接受，眼泪像决了堤一样倾泻而出。

　　“的确，对你们而言也许真的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镜子大师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杰洛特一直都没有说话，虽然这个猎魔人的表情同样变得非常难看，不过似乎是在认真的思索着什么的样子。

　　这个时候，他才语气沉重的开口问道——

　　“……你刚刚好像说，因为我们每一次都是失败，所以才一直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有成功的可能？”

　　“……”

　　“……”

　　盯着白发的猎魔人看了好一会儿，刚特·欧迪姆才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回答道：

　　“我知道你想要问的是什么，不过我只能够很遗憾地告诉你，成功了的话也只是开辟出一条新的分支而已。”

　　说着，他伸手指向四周的那些折射的定格场景，破碎的凝固画面。

　　“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你们做出的改变都会在原有的时间线上，重新开辟了另一条通往未来的时间线。”

　　“这条线起因于你们的选择、你们做出的改变，在时间上开启了另一个新的分支。可是在原来的世界，什么改变都没有出现，旧的世界仍然存在……”

　　“无论如何该发生的都会发生，已经存在了的过去绝对无法改变。你们凡人的视野太过狭窄，却又得到了染指时间领域的可能性，因此才会选择改变命运的道路。”

　　随着镜子大师这句话的落下——

　　四周完全被黑暗覆盖，更多的情景在变幻莫测的风暴之中铺展了开来，那是仿佛无穷无尽的场景画面，是一个个哀伤的、悲惨的、久远的世界。

　　历经了无数的错误和错误和错误的成果，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改变了他们居住的这个世界，以及这颗星球上的历史，积累了无数残酷的片段。

　　——也许这就是绝望。

　　“你们尝试做出改变的次数多达三百多次，但是看看这些被绞成一团的时间线吧，根本就多到数不清！”镜子大师冷静地说道，“就连我都已经搞不清楚，最初的改变是为了什么，发生在哪一条的时间线上。”

　　“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时间的主体已经倾向于那个疯狂的巫妖占据的收束点，它虽然也不可能控制时间，但毋庸置疑的是，在这条河流上它找到了相对你们而言属于上游的位置。”

　　刚特·欧迪姆轻轻的挥了挥手，两人眼中的世界直接被黑暗覆盖，所有的情景都消失掉了。

　　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两人眼前徐徐展开，就好似是他们轻飘飘的意识被某种力量拉扯着，抵达了另一个时代的一个荒野的样子——

　　眼前一花之后，他们就发现自己站在一块大陆之上，阴暗、荒芜、凄凉、而且毫无生机，地表没有任何的草木植被，裸露出了岩层，还有连绵起伏的荒漠。

　　但并不是那种苍茫炎热、黄沙漫天、太阳毒辣的戈壁滩，因为天上根本就没有大气层。

　　就连太阳也已经黯淡了下去，不再以它以前那闪耀刺目的那种白炽普照大地，而是如血汽般黯然失色。

　　好像是诸多世代已然流逝而去，海洋也已然沉入海床，这颗星球彻底地走到了尽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了无希望……

　　不过在黯淡的太阳和哀伤的天穹之下，远处的荒漠却有着一座座高耸的尖塔与华美宫殿的绚丽穹顶拔地而起，沉浸在不祥斜阳逐渐晦暗的凝滞血色中。

　　那似乎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建立起来的城市和国度，却宛若是一座座高大坟冢与宏伟陵墓。

　　“这是什么……地方？”杰洛特艰难的开口问道。

　　他感觉到了极其强烈的不适与难受，仿佛是一个活人到达了属于死者的冥界一般，即使是以猎魔人的体质也有些扛不住，如果不是镜子大师带着他们的话，他毫不怀疑自己在来到这个地方的第一时间就会死去。

　　“那个巫妖的大本营，时间的上游……”镜子大师轻声说着，他也眯起了眼睛，“一个比死亡还要庞大的邪恶已经降临。”

　　顺着这个恶魔的视线方向，杰洛特和希里都抬头望向了天空。

　　本该光芒万丈的恒星浮现出了一种灰黑的色泽，被一片永恒不化的黑雾所缭绕笼罩，失去了大部分的光与热。空虚混沌，渊面黑暗，仿佛来自无限时空的幢幢阴影已然临近。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穿透了他们的大脑，让他们感到苦闷、疯癫，胸前憋闷到快要裂开了。

　　有某种知识流入了大脑之中，一个陌生的概念莫名的浮现而出——

　　这是原暗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