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铲除

　　石河水并不深，不过也有近腰深的水，五十余步宽。拔野固和奚人近半人马已经过了河，这时遭受到凌云等人的猛烈伏击，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狼狈逃命，丢盔弃甲的张晟急急如丧家之犬，正暗叹天要亡我。却突见此剧变，一时愣在那里。正想着哪里杀出了这么一支人马救命时，忽然罗方骑着马奔过来，高兴的向他大叫道：“师傅，是易风到了，都是他的人。”激动之下，他甚至连一向只称凌云为十三的习惯也忘记了。

　　听说是凌云率兵在此伏击，张晟心里是百般滋味。他本以为这一趟自己能一举灭了拔野固了，立下大功。却不成想，最后竟然败了。他脑子转的飞快，已经在想接下来的事情了。凌云带的这支人马，估计就是他从南边带来的，甚至有可能还把白马堂的老部下给调来了。可这家伙却事先没透露半点风声，还让他统前锋，这明摆着是早知道了拔野固人还有一支奚人奴军，故意挖了坑等着自己的。可他还偏偏有苦说不出，拿下狗泊时，慕容安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当时他还以为那只是慕容安怕他抢了功，可现在看来，慕容安必然是早知道现在的事情，他是故意一步步把自己往坑里引啊。

　　现在怎么办？他不遵凌云号令，强行进军，结果导致大败。凌云早就想除掉自己，这不是明摆着把刀柄送他手上吗？眼前情景，看来凌云黄雀在后，必然能击败拔野固人。凌云将会是盟中的英雄，而自己，说不得就要被凌云拿下了。怎么办？

　　张晟回头打量战场，左右杀出来的数百骑已经把追击的拔野固和奚人截断，分隔在石河两岸，大批的弓箭手已经把过河的拔也固和奚人包围起来，被弓箭，长矛收割。

　　用不了多久，这千余奚人和三百拔野固人都将倒在此处。

　　张晟咬牙，突然调转马头，挥起长槊，怒喝一声：“跟我上，杀了这些狗娘养的！上，杀一个拔野固狼崽子，老子赏钱十钱！”

　　凌云胜局已定，张晟现在只能想办法将功补过。

　　罗方和薛亮八大堂主等先是一顿，马上也回过神来。若是就这样败回去，他们估计都得脱层皮，可若是反身杀回去，说不定还能弥补点过错。顿时，刚刚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一众败兵，此时在胜利的鼓舞之下，又开始纷纷调转头来。逆风，则望风而逃。顺水，则痛打落水狗。这正是山寨喽罗们一向的本领。

　　一个又一个的败兵转身而上，狂叫着冲向被骑兵冲击的四散的胡人。山不转水转，山水有相逢。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刚刚还被追的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转眼，形势逆转，他们终于可以回过头来追着这些该死的胡虏砍了。

　　南岸中军，凌云骑在马上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这个张晟还倒是很会见风使舵，只可惜是个不能留的。

　　正思量着拓跋横刀会如何出手，刘黑闼策马奔过来，向他行一礼，禀报道：“窦大哥派我来禀报盟主，拔野度正率大批人马向这里赶来，相距只有十里，他们有近三千人马，皆是轻骑。窦大哥说，请盟主多加小心。”

　　“哪来这么多人马？”做为凌云内军教头、军事顾问的司马德戡不解的问。这拔野固虽然是铁勒大部落之一，有帐六万户，人口十几万，可他们的部族兵马总共也不过万余。而且他们还远在漠北，这次南下的拔野固人可是只有千骑。

　　“是奚人。”跟随观战的宇文化及笑着道，对于凌云他倒很有信心，这次主动跟随出战，当作是来欣赏战场景致，好像是来参加围猎一般的轻松。“拔野固人最近袭击了许多奚人部族，因此也有了很多奚人战俘奴隶。”

　　草原之上，向来是弱肉强食。别说几大部族间的战斗，甚至就是同种族内的部族也经常争斗。草原上的战争是很残酷的，往往兵败的部落强壮的男人被斩杀或者被卖给别的部落为奴，然后女人孩子都被掳夺为奴，甚至一些年青点的则被编为奴隶兵辅兵。而草原的人似乎也适应这种传统，很多部族被灭后，剩下的人给胜利者做奴隶，甚至为他们征战。但若是等他们有了实力，往往也会再起来反抗。

　　“三千骑，这数量超出估算，我们是否暂且后退，整队准备迎战？”杨威也提出了保守意见。三千骑兵，光听数字就能吓人了。虽然这里面只有四百拔野固骑兵，剩下的应当都是他们刚征服不久的奚人奴隶，可谁敢确定那些奚人到时就不会替拔野固人卖命？

　　“传令下去，加快战斗，我们要在拔野度到来之前，先击败面前的敌人。”凌云说，好像三千骑兵并没有太放在他的心上。“黑闼，你告诉建德，让他紧盯着拔野度，每一刻钟报告一次他们的位置。”

　　“遵命！”刘黑闼勒转马头，纵马而去。

　　二十里路，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以骑兵的速度，几乎是转瞬就能到达。可凌云也不能马上就撤，石河其实是最好的战场，只要他们能在轻骑赶到之前，把这里的敌人击败，甚至只要能把南岸的敌兵剿灭，他们就完全不惧拔野度了。

　　“飞马上前，”他向身边的一个传令兵下令，“让骠骑兵重整阵形，退往左右，倚河守住两翼。”面对三千即将到来的轻骑，缺少战车和坚固营地的凌云所部，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被轻骑冲破阵形，因此让骑兵提前退出战场，依河守住两翼，就是迫切的事情了。只要骑兵守住了两翼，再有石河为阻，加上步军的弓弩，凌云有把握稳住阵形，然后干掉这些胡人。毕竟，对方只有四百拔野固骑兵，其余都是些战俘，这些人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肯定不会高到哪付出。

　　张晟一马当先，带着先前狼狈撤退的败兵，奋起反攻。他知道，这是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千余败兵这时也是凶狠的往回反冲，刚才一路上被打的落花流水哭爹喊娘的闷气，此时全随着激昂的战鼓声迸发出来。他们提着刀，端着枪，向着那些被箭雨、被轻骑打的节节败退的敌人穷追乱打。

　　在凌云内军和猛虎盟新军的绞杀之下，拔野思力的追兵节节败退，如麦子一样被收割，成片的倒下，特别是被分割包围的那一半已经过河的，更是转眼已经都看不到成阵形抵抗的，完全就是打残打散，随时都会被彻底淹没在包围之中。

　　拔野思力心中大急，他好几次想要冲过去与前部汇合，可越冲越无力，渐渐自己这边也损失了不少人马，可前部却已经被淹没了。

　　猛虎盟终于取得战场绝对优势，渡河的胡人几乎被歼灭，只剩下少部份还在苦苦支撑，左突右冲。

　　就在此时，鸣金之声响起，凌云传令收兵。

　　张晟一槊挑飞一名奚人，正追的起劲，听到这声音紧皱眉头。

　　“盟主有令，收兵退回南岸。”传令兵策马在战场上飞驰，一遍遍的喊着命令。

　　张晟看着狼狈北逃的胡人，甩了甩刀上的血水，回头看了看南岸的凌云军阵。那支彪悍的骑兵已经依令后退，向两翼退去。而那些穿着红色军袍的步军，也停下了追击的脚步，如同溪水汇聚般的重返河边边，开始打扫战场，救治友军伤者，给胡人未死者补刀。

　　“师傅。”罗方看张晟站在那里阴沉着脸不说话，出声叫醒。

　　“胡狗只剩下了三百来败兵，别给他们跑了，追！”

　　“可是……”

　　“狗屁盟主令，放到嘴边的肥肉不吃，还要让他飞了不成？”经历南滩一败，此时的张晟越发的想要一场胜利。尤其是看到凌云身边这支红衣兵马之后，他心里越发的不安了。对他来说，取得一场胜利，是唯一能让自己现在心里安定一些的办法了。

　　“追！”张晟策马当先，对鸣金之声仿若未闻。罗方等人犹豫了一下，也都策马跟上。猛虎盟的那些新军本来杀的正起劲，听到鸣金之声还有些疑惑，现在看两位副盟主和一众堂主们率众继续追击，也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南岸阵中，宇文化及满脸笑意的对凌云道：“哎呀，三郎的命令似乎没什么作用啊。”

　　凌云眼中一阵寒芒闪过，“自做孽，不可活。”他转身对程娄道：“不要管他们，加速整队，准备迎战。”

　　张晟率领一众喽罗们此时一路穷追，拔野思力狼狈而逃，短短半天，他们的处境就调了个个。刚刚拔野思力追的张晟上天无门。现在，张晟追的拔野思力入地无缝。

　　追着追着，前面逃跑的胡人突然迸发一阵欢呼，然后只听蹄声隆隆，急如骤雨，黑夜之中竟然无数火把点点闪动，从前方山坡下杀出，数目竟然超过千骑。

　　刚败逃的拔野思力等此时也是立即活了过来，全都调转马头重又杀了回来。

　　不等张晟下令，那些刚还翻身做主人追杀的兴起的喽罗们此时早已经见状不妙，齐喊一声，迅速的直接调头往回跑了。张晟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满脸灰败，知道自己这回是彻底的完了。两次违命，偏偏还两次兵败，凌云这下岂会放过自己？

　　心神恍惚之间，忽然一道劲风响起，张晟心寒，还来及反应，一支长箭已经洞穿他的心口，他摔落马来，他马前亲兵的那张黑脸映入眼帘，他伸出手想要让他扶自己起来，可等到的却是一把出鞘的尖刀。他脸上惊骇，那亲兵却已经一刀刺入他的心口，然后伏低身子，在他耳边低沉道：“拓跋长老让我送你一程！”

　　“拓跋横刀？”张晟眼神渐渐涣散，他死不瞑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黑夜的混乱之中，这一幕并没有人发现，而且，同样的一幕幕还在上演。

　　后面胡骑冲杀而至，猛虎盟再次兵败如山倒，败兵如一窝蜂般的向石河边本阵逃去。没有人发现，在这股溃逃的潮流里，猛虎盟曾经掌控半边势力的张晟死在他的家丁手里，也没有人发现，八大堂主也都在混乱之中，突遭身边亲近之人的袭击刺杀。

　　罗方和薛亮也遇到刺杀，不过二人都是年青勇猛之辈，虽是混乱败逃之际，依然小心警惕。

　　薛亮捂着胳膊上的伤口，找到罗方时，他正盯着那具刚被他割喉的刺客尸体。

　　“不用看了，这人不是盟里的人，起码不是我们认识的人。”薛亮手臂被砍了很深的一刀，鲜血直流，他草草的扎了伤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十分吓人模样。

　　罗方惊讶的看着薛亮，“你也遇刺了？”

　　薛亮点头，“我本以为就只有我一人遇刺，可又觉得不太可能。现在看到这具尸体，我已经能确信，这不是偶然。这是有人要我们死，而且还要死的悄无声息。”

　　“是谁要杀我们？”罗方问。

　　“还能有谁。”薛亮冷笑，“当然是易十三，他早就想除掉我们了。先是安排我们打头阵对付拔野固人，然后又安排了后手，万一借刀杀人不成，就直接让刺客乱军之中刺杀我们。到时，谁又知道我们是被暗杀还是死于乱军敌手之中？真是好狠的算计啊。”

　　罗方握着刀冷笑，“只可惜小十三想不到我们如此命大福大，可惜他派来的人太无用，反送了自己性命。”

　　“不好，张副盟主他们。”薛亮突然脸色大变，凌云若派刺客来刺杀他们，那肯定不只是对付他们，最大的目标应当是张副盟主，甚至包括八大堂主在内。一念如此，心如死灰，看来凌云已经不打算给他们半点活路。

　　“我们赶快去提醒师傅他们。”罗方急道。

　　薛亮看了眼地上的刺客尸体，又抬头看了眼南边远处的河岸阵地，那里火光点点，一支兵马严阵以待。

　　“来不及了，若我所料不差，估计此时张副盟主他们已经是凶多吉少了。猛虎盟我们回不去了，易十三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要去宰了易十三，这个王八蛋。”

　　“大哥，你冷静一下。现在去找易十三，只会白白送命。若是你相信我，就跟我走。”

　　“去哪？”

　　“天下之大，任可去得。”薛亮冷冷道：“大哥只要记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帐，我们来日定会回来和易十三算的，走吧，再晚就走不了了。”

　　罗方回头南望了几眼，最后翻身上马，和薛亮一起离开战场，消失于黑夜之中。

　　拔野度带着三千骑人马，如狂风骤雨，转而已经杀到了石河边上。凌云收拢败兵，早已经列阵以待。

　　“胜负在此一举，来吧！”凌云低声喝道，目光中毫不畏惧，若是连个小小的拔野度都打不过，他还谈何将来对付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