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无情

　　杨坚怒了，匹夫一怒，不过血溅五步，而天子一怒，那是能血流飘杵的。

　　当天，秦王妃崔氏被赐毒酒自尽。随后，杨坚下旨，废崔氏所生的秦王嫡子杨浩为庶人，连崔氏所生才十二岁的嫡女永丰公主一并废为庶人。

　　紧接着，杨坚连发数道诏书，免去崔妃之兄上柱国太府卿武乡郡公崔弘度一切官职爵位，免去崔妃之兄黄台县公金紫光禄大夫崔弘升一切爵位官职。两位柱国总管都被免官为民，紧接着又被下旨押入刑部大牢审讯，崔氏家族的其它子弟也都被牵连免官入狱。仅仅只过了半天，大理寺和刑部还有御史台三台会审，就得出了崔家与崔妃合谋谋害秦王的罪状，天子雷霆之怒，下诏赐死崔弘度崔弘升兄弟二人，其余崔氏男丁一并诛杀，妻妾女儿一并分赐功臣之家，未成年子女全都除名发配少府寺为奴。

　　崔家原本一门双总管二王妃，极为炽热权盛，可此时却是如遭雷霆之击。一族百余男丁皆被处死，女眷赏赐功臣，未成年子女除名发配少府为奴，崔氏一族彻底打入深渊之中，永不得翻身。

　　随着天子盛怒，晋王杨广也连忙把长子河南王杨昭叫到府中。

　　“你必须休掉崔氏！”萧美娘望着儿子，充满担忧的说道。崔氏一族曾经很得天子信重，也是关陇军事集团中的核心家族，但是如今这个家族已经沉船覆灭，遭受灭顶之灾了。此时儿子的王妃崔氏已经不能再给他们提供助力，反而是一个累赘。在这个时候，必须摆明态度，绝不能再与这个崔氏有什么关联了。

　　河南王杨昭望着母亲，有些不能相信。可母亲一脸坚决，他又转头去望向父亲。杨坚长叹一声，“我知道你和崔氏感情很好，你们新婚不过一年，可是眼下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崔妃竟然给秦王下毒，陛下和皇后极为震怒，崔家还招供他们与崔妃合谋……”

　　“父王，你知道那不是真的。”

　　“真不真的又有什么关系，现在的情况，陛下已经摆明态度，要把崔家铲除，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崔妃，你想过有什么结果没？”

　　“可这又不关她的错，我怎么能这样对她。”

　　“孩子，你听娘一句劝，为了你好也为了她好，你现在就写一纸休书，休掉她。回头我和你父王替你安排，把她送去庵中出家，也算是你们夫妻一场。”

　　杨广事先也没有料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一场意外，更想不到的是皇帝如此震怒，竟然对崔氏一族下了这样的重手。整个崔家和灭门没有什么差别了，这个时候他又岂敢再让儿子留着崔氏。本来就算崔氏下毒谋害秦王，可最多也就是崔氏赐死，或多崔氏兄弟会贬官免职，但绝不至于有如此重的处置。但现在皇帝这般处置，让他心中不安。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更不敢让儿子再保着儿媳崔氏了。休掉崔氏，送崔氏出家为尼，也算是保全这个儿媳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崔氏牵连到儿子，更不能影响到他。

　　“我想去求见陛下，请陛下赦免她。”杨昭低着头道。

　　“你糊涂！这都什么时候了，躲还不及，你却还要去触这个霉头？”萧素美对儿子是恨铁不成钢，这个儿子就是太仁厚老实了。他不想想，皇帝如此处置崔氏，岂是真的只因为秦王妃下毒？萧素美眼光敏锐，早已经看出，这件事情根本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下毒案的背后，已经生成了一轮惊涛，皇帝明显要借此案扩大风浪，就如同之前燕荣案一样。一个燕荣倒下去，随后牵连的是整个燕云地区数个总管十余刺史数百官员的大案。一个不好，这次崔妃下毒案崔氏一族倒下只是一个开头，后面很有可能要牵连到更多的人。

　　“你现在就写休书，不写你就别离开。”萧氏给儿子下了命令。

　　把儿子关在书房后，杨广和萧氏一起到了另一边厅里。

　　“真的非要如此吗？”杨广叹了一口气道，“我看这孩子跟崔氏感情挺好的。”

　　萧氏坚决道：“崔家已经完了，彻底的完了，让昭儿再留着她还有什么用。趁这机会，直接把崔氏休了，我们还可以给昭儿再寻一个有力的妻族。你听说没，听说太子和云氏看中了广平公主家的玉波，正张罗着要给长宁王求娶玉波呢。”

　　“哦，还有这事，你听谁说的？”杨广惊讶。广平公主是他的三妹，嫁入宇文家族，妹夫宇文静礼家族也是关陇核心家族之一，外甥女宇文玉波他是熟悉的，极得天子夫妇喜爱。上次皇后给赵王选妃时，也曾有意玉波。虽然后来须弥选了二姐襄国公主的女儿素君，但给素君加封河阳郡公主同时，也还给宇文玉波加封临洮郡公主，给自己的长女加封为南阳郡公主。太子和云氏看上了宇文玉波，很明显也是看上了宇文家族的实力，以及两位公主在皇帝皇后面前的宠爱。若是杨俨真的娶了宇文玉波，那对太子来说可就是又得一强援力助了。

　　“你看如果我们让昭儿休掉崔氏，然后让昭儿求娶玉波怎么样？”萧美娘问。

　　杨广沉吟，摇头道：“这样做也太难看了些。”

　　“管他难不难看，关键的是结果。你看凌云不就二话不说休掉了高家女，然后订下了襄国公主家的无丑儿吗。咱们昭儿难道还要守着那个崔氏？”

　　杨广听了妻子的话后，不由的又有些动摇起来。他当然知道妻族力量的重要性，当初为儿子杨昭迎娶崔氏，虽然说是皇帝的主意，但他们也是同意的，不就是因为崔家实力很强，而且还有一个女儿嫁了秦王。而他又有意与秦王加强关系，才最终同意的吗？现在的崔氏一族基本已经被连根拔起，就算皇帝不会牵连到儿子，可如果不趁机休掉崔氏，那以后儿子留着这个崔氏，可却失去了妻族的支持，那对儿子对自己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损失。按妻子说的，干脆趁这机会，休掉崔氏，为他再寻找一个有力的妻子以及妻族，对自己对儿子来说都是上上之举。

　　“也罢，先让昭儿休掉崔氏，然后你再到二姐那里去试探一下，看看她的意思。如果她愿意，这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不行，我们再寻一个相当的家族联姻就是。”

　　“放心吧，这事交给妾身，昭儿这边你还得多用点心，咱们这也是为他考虑。”

　　“知道了。”杨广回应妻子。

　　赵王府，前厅庭院。

　　易风望着院子里一大群的女人，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杨坚夫妇是怎么想的，赐死了秦王妃崔氏后，秦王府也算是翻了天，崔妃所出的嫡子杨浩和永丰公主都被废为庶人，这也算是宗法时代的一个特点了。母以子贵，子同样以母贵。原来杨浩因为是崔氏所生，因此就比异母弟杨湛尊贵。但如今崔氏先废再赐死，杨浩的地位也就从天上掉落云泥之间，成了庶人。

　　皇帝皇后赐死了崔氏，又废了崔氏的一双儿女为庶人，然后对杨俊的王府也来了个大清理。杨俊的那些妾室，除了杨湛的生母留下外，其余的全都被勒令出家为尼。此外，杨俊府中的侍女仆人等也全都清出去了。杨坚夫妇离开时，偌大的秦王府，只剩下了杨俊跟儿子杨湛和另一个庶出女儿，其它的人全都清理出去了，接下来府中之人都得由皇帝皇后重新安排。

　　秦王府这一清理，那些人却全都送到易风的赵王府里来了，除了那些侍女仆人婆子马夫车夫等等之外，连杨俊的一个妾侍也被送到了易风这里。不过这个妾侍送到这里来，倒不是要赏给易风，毕竟曾经是秦王的妾，这个妾送到这里来，是因为她曾是南陈的公主，是陈婤的姐姐，陈后主陈叔宝第五女临成公主。当年陈灭之后，陈室公主们要么被纳入宫中，要么就赏赐给了那些大臣和宗室，杨素、贺若弼、杨广、杨俊等平陈有功将帅都分得一个公主。杨素得到的乐昌公主，后来为徐德言所救逃走，但临成公主却一直留在秦王府里。如今清理秦王府，本来临成公主也是要被送去出家的，还是宣华夫人陈慧儿向杨坚求了个情，将她送到了赵王府。当然，送过来不是给易风做妾的，而是因为陈婤是临成公主的妹妹，而赵王府上还有一位乐昌公主，是临成公主的姑母，把她送到这里来，也是给她们团聚，以后就生活在赵王府上。

　　易风也想不明白杨坚夫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估计是早看不惯杨俊广纳美女，这次干脆趁机把杨俊的女人全都遣散了。

　　杨府的几百号人送到赵王府后，除了临成公主外有些让人尴尬外，其它人倒也无所谓。可是秦王府的人刚送到，接着崔家的那些女眷也都送到了易风这里。旨意上说是把崔氏两家的女眷除名为奴，赏赐功臣之家，结果却全赏赐到易风的赵王府里来了。易风想，也许皇帝是想以此来赏赐他救了杨俊之功，可面对着这些前一刻还是高贵无比的国公夫人小娘子们，下一刻去成了赐配的女奴们，易风还真是心情复杂。看着这些人，确实让人感慨，这个时代就是如此的残酷，连坐、牵连，一人获罪，往往整个家族都为之坠落深渊。

　　感慨了一番，易风还是在押送人过来的官员那里签了字，接收了这批人。反正赵王府够大，先前就接收了燕荣家的主仆，现在再接收秦王府的下人，崔氏的发配女眷，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再说他也马上要离开京师，到时把这些人扔在这里看家，任他们留在这里就好了。

　　我一定要努力，不然失败的结果就如眼前，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最终成为别人的奴隶，易风对自己说。

　　刘文静站在易风的背后，看见那站满院子的崔氏一族的女眷们，心里不由的对赵王越发的敬佩起来。虽然他知道崔家的覆没并非因为赵王，可却也因赵王而起。

　　“大王，宫里刚刚传出的旨意，陛下已经正式下诏，授秦王上柱国、司徒、右卫大将军，使持节总管荆州等三十六州诸军事，荆州总管，另外还授了一个骠骑元帅武阶。”

　　“哦。”易风淡淡的回了一句，表示自己知道了。对于杨俊能够出任荆州总管一职，他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惊讶与意外。事实上，他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吗。当杨俊中毒之事爆发后，杨坚暴怒，重处崔氏外，自然也会感觉对杨俊有些愧疚之情，给予补偿也是必定之事。何况，荆州总管之职空缺的太久了，眼下扬州总管担任北伐元帅，要离开扬州，虽然派了河间王暂时接任，但因此荆州总管的位置越发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坐镇了。满朝上下，都再没有比秦王杨俊更让皇帝信任的人了。易风一点也不意外杨俊出任荆州总管，他更惊讶一些的倒是杨坚旨意中授杨俊骠骑元帅的武阶。

　　骠骑元帅是易风先前所上奏改革的散阶系统，是武散阶四尉四校四将军四帅这三十二级中最高的正一品武阶。杨坚给杨俊旨意中公开授予这个新散官，那就意味着杨坚已经决定正式推行新的散官制度了。按新散官制度，所有官员都将先有散官定品阶，然后有职官。杨俊如今是荆州总管，这是一个没有正式品阶而只是视从二品的官职，但是他还有一个司徒的三公衔，虽然三公是虚衔，但却是正一品的职官，因此按新制度，杨俊的散官就是正一品，又因为他的主要实职是荆州总管这一军事性质的统兵武职，因此他得授一个正一品的骠骑元帅之职。

　　易风轻笑出声，新散官系统正式推行，对于即将回到幽州担任幽州大总管以及北伐东路军元帅的自己来说，可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