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好想有人陪我看看这世界啊（下）

    它从小就多愁善感，随时觉得自己会被遗弃，不会遗弃它的只有妖灵。


    当妖灵背叛之后，这个世界上终于没有人陪它了，它是孤零零的野鬼，独自游荡于人世间，眸中映着所有悲欢离合，于是它学会了伪装，用耍贱的方式掩盖千疮百孔的灵魂。


    “我讨厌做梦，总让人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深紫色凌白形态的梦魇召唤出一柄紫沧剑，指向森林中的某处，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握着一柄天青色剑刃。


    “从未有人类或是魂兽挣脱过真实之梦，包括妖灵在内，你是怎么做到的……”


    它从妖灵手下死里逃生，就是凭借突破十万年时觉醒的天赋魂技——真实之梦。


    凌白轻笑一声，开口道：“因为有人把我从梦里叫醒了。”


    虽然脸上在笑，天青瞳眸深处却闪过一丝阴霾，他应对精神系强者的方式太少了，如果不是她的帮助，自己或许真的会栽在梦魇手里。


    “不可能，那个天使自身难保！”


    梦魇下意识以为那个人是千仞雪。


    “哦，不好意思，她不是人，准确来说是一朵花。”


    花的名字叫做相思断肠红，花仙以情力将凌白拉出了真实之梦，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难以想象，你的过去会是这样，最信任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只是为了吞噬你。”


    青沧剑璀璨如水晶，凌白的气势也在节节攀升。


    “哈哈，他是陪了我七万多年的人，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只有他……我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只有他张开双臂拥抱着我……”


    梦魇笑着笑着，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像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又像是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


    “可他还是要吞噬你的，不是么？”凌白低声说，“何必跟我这样的人类展露如此脆弱的一面，我还能安慰你么？你们是魂兽，是强者生存的族类，只有强者才能活到最后，弱者都会沦为强者的食物。你是万万魂兽之上的十万年魂兽，你已经成功了，成功者无需流下弱者的眼泪。”


    长久的沉默，梦魇握着紫沧剑，此刻两个相貌一模一样的人影，站在广阔的、孤独的森林里，就像是什么意义深远的雕塑。


    “是啊，你说得对。”梦魇声音很轻，它又笑了，“你真奇怪，我突然怀疑你是不是人类了，思考问题的方式就像没有感情一样……”


    天青与深紫双瞳忽然亮起！


    像猫的眼睛遇到强光那样收拢为缝，从细缝中喷射出去的瞳光锐利如刀，青沧剑与紫沧剑各自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裹挟着凄厉的风啸，如两条咆哮的巨龙骤然相撞。


    半转身，凌白飞踢在梦魇的胸口，发出轰然巨响，夹着肋骨碎裂的声音，自己也被梦魇一拳击中，两道人影随即分开。


    凌白蹲伏着喘息，肌肉如水流般起伏，而后猛地绷紧成型，微微躬腰，手中是气势愈发凌厉的青沧剑。


    梦魇震惊地看着凌白，它自信已经足够了解对方，却依旧吃了一惊。


    凌白看着梦魇，天青瞳眸中仿佛结冰那样冷，好像根本不在乎面对的是十万年魂兽，他眼睛里所剩的，唯有残暴的杀心！


    梦魇念着神秘的梦语，深紫色领域迅速扩大，这是属于它的天赋领域幻梦界，领域中出现了强烈的致幻与精神力实质化效果。


    血红的暴风雪再次降临，血色极寒化作的领域同样不断扩大，两个领域接触的边缘明显能看到一层气界，嘶声怪笑的魑魅魍魉与凛冽如刀的寒风怒雪在上面游动，亮的地方亮得刺眼，暗的地方像是黑洞。


    凌白和梦魇踏在大地上，前者脚下微微一顿，再度发起冲锋，而梦魇重击在地面，一头暗金色巨熊的光影闪现，一双巨爪如同撕裂了空间，深不见底的裂缝延伸出上百米远，岩石升起，在空中化为粉末！


    天赋魂技，梦影！


    梦影·熊君！


    好似地龙一样的结构出现，地面旋转着翻开，碎石四绽，一道道就像是扭曲的蛇骨。


    这就是暗金恐爪熊之王的力量，一对暗金恐爪灌注力量，瞬间摧毁一切，熊君光影再次猛击地面，大地都被这一击震动，如同蛇一般弯曲起来，熊君的蛮力简直要把大地拧成螺旋，同时向着凌白钻去，如同鸟笼笼罩了他，阻碍了他的突围。


    然而，就当梦魇以为凌白被大地埋葬之时，一柄冰冷的剑刃刺入它的左胸，撕裂了它的心脏。


    由于青沧剑附加的恐怖力量，梦魇像颗炮弹那样倒飞而出，撞在一棵大树上。


    凌白自天而降，双脚稳稳站住，背后张开了一对华丽而不失狰狞的血翼！


    “我想问一个问题……”梦魇勉强抬起头，深紫色的眼眸瞳光黯淡。


    它还维持着凌白的样貌，一模一样的人影久久对视，只是天青色的人类漠无表情。


    “你问。”


    “我听说天斗城的烟火特别美，是真的吗？”


    梦魇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其他什么复杂情绪，澄澈得能映出云影天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盯着它的眼睛看，像是孤独地映着整个世界的镜子。


    凌白的神色微微柔和了一些，他想起了一些温暖的往事，“是的，很美。”


    烟火很美，陪在身边的人更美。


    “好想有人陪我去看看啊。”


    梦魇喃喃道，其实，它从一开始就是想有人陪它去看看这世界，第一个朋友妖灵背叛了它，第二个朋友噬日妖狼没有答应它，而它，再也没有机会了。


    “哦对了，不要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看到的未必是真实，也许你现在死了，却以为自己还站在这里说话。”


    临死之际，梦魇的语气重新变得贱兮兮。


    “什么意思？”凌白眉头微皱。


    梦魇倒不吝为凌白解答疑惑：“真实之梦只是牵引灵魂，而你的身体还在现实世界，天使后人被噬日缠住，你的身体应该已经被狼群啃噬殆尽了吧。”


    它狡黠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失去容纳灵魂的躯壳，你将和我一起走向死亡，所以，我们其实是同归于尽啊……”


    说罢，梦魇仰天倒下，轻得像是一片树叶，瞳孔中最后一丝微光终于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