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一颗烟雾弹引发的连锁反应

    美国华盛顿特区，国会山，某高度保密的情报监督委员会听证室。


    厚重的橡木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整个听证室里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椭圆形的深色会议桌旁，几位位高权重的参众两院议员面色铁青，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性的鞭子，抽打在坐在证人室里、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国家情报总监艾伦·帕克和国家点火装置NIF项目主任身上。


    “帕克先生！”


    一位以鹰派作风闻名的资深参议员猛地将手中的一迭材料摔在桌面上，厚厚的情报评估报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年前！仅仅就在一年前！就在ITER那个该死的会场里，是你，还有你从莫斯科带来的情报，言之凿凿地质问华国人，说他们在那个黄泽岛上搞违禁活动！说他们要脱离框架，秘密发展高能激光装置！你说那是你的‘证据’！”


    “高能激光装置？！这就是你们调查的结果，你们口中的高能激光装置？！”


    是的，这就是当时情报部门给他们的反馈。


    虽然猜到了对方是放弃了传统磁约束的路线，改为跟他们一样的激光点火，但这甚至都算不上情报。


    目前整个可控核聚变领域主流的方向，首推的依旧是传统磁约束路线，代表就是他们几个成员国在欧盟的主导下共同参与的ITER。


    其次就是高能激光点火，最大的……过去最大的则是他们的NIF国家点火装置，在这一方向他们也一直领先于全世界。


    从对方关闭东方超环的核心实验上，用脚猜也应该能猜到大概率是选择了第二条路线。


    二者……基本就是情报部门得出的大部分结论了。


    随后经过一番“探查”，再次确定了这一结果，并进一步认定为高能激光点火装置……就像他们的NIF一样。


    于是，后面的事情也就理所应当了。


    他们自以为抓到了华国的把柄，在ITER的会议上，跟毛熊联手，把华国甚至逼出了合作方，还为此感到沾沾自喜，以为截断了人家跟国际接轨获取最新信息的渠道。


    但实际上……那时候华国怕不是试验点火都做完了吧，还什么激光点火装置呢，那得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吧。


    如果可以，这个议员恨不得把那张聚变堆的正面照片直接拍到情报部门所有人的脸上，让他们看看自己过去的三年都干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这个错误的情报误导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无动于衷的坐视华国发展……虽然也不算无动于衷，他们还是采取了很多措施的。


    但如果他们早知道对方进展居然如此之快，他们肯定会采取更加“坚决”且“有效”的方式，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在国际会议上用言语抨击一下就算了。


    以至于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家已经点火成功了。


    帕克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自己当时在法国卡达拉舍的意气风发，手持那份基于卫星热成像和所谓“高能激光辐射异常”的报告，试图将华国置于不义之地，迫使其共享技术或者至少摊牌。


    但如今……那份报告现在看起来像个拙劣的笑话，一个被对手完美利用的陷阱。


    “是的，参议员先生，当时的分析……”


    “分析？什么分析？！”


    另一名议员咆哮着打断：


    “分析的结果就是让他们顺理成章地退出了ITER！然后呢？然后我们在那个该死的委员会上还在为成功排除了一个‘不按规矩出牌’的威胁而沾沾自喜！那个菲斯克…他说什么来着？放虎归山？现在看看！”


    议员猛地指向身后屏幕上定格的新闻画面——年轻的洛珞在聚变堆主控室沉稳指挥的画面，以及盘古堆点火瞬间的宏大模拟图。


    如果放在一周前，要想拍到这样的一张照片，他们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这是整个情报部门历时三年都没能取得的成果。


    但现在……随便一个华国人都能轻易的给他们把那个“盘古堆”的照片摆出来，只要他们手里有台电脑。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知道华国聚变试验堆点火成功的消息，居然是在人家的新闻联播上，整个情报部分都死绝了吗？！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纸张翻动的窸窣声。


    那份记录了盘古堆成功点火、实现53.8兆瓦净能量稳定输出超20小时的简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这并未结束，相比情报部门的失职，他们还有一个更加“无作为”的家伙。


    参议员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了另一个“罪大恶极”的家伙——NIF项目主任，语气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怒火：


    “还有你，主任先生，国家点火装置，耗资数十亿，耗时十几年，我们拥有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激光器，告诉我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是证明惯性约束点火的可行性，是为我们国家赢得能源未来！可现在呢？告诉我，NIF最新的点火实验，能量增益值Q达到多少了？持续了多久？”


    NIF主任的脸色比帕克还要灰败。


    他知道这一刻迟早要来，但真正面对国会的怒火时，依然感到窒息。


    “议……议员先生，NIF近期实验在极端聚焦参数下，实现了激光能量到聚变能量在微秒量级内输出的‘点火’里程碑，瞬时功率峰值显著……但是……”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但是我们尚未实现持续燃烧和稳定的能量净输出增益，目前最高瞬时Q值模拟实验……”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难以听清：


    “远未达到1，持续时间……停留在毫秒级。”


    “不到1？毫秒？”


    先前的参议员拍案而起，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那个洛珞，在黄泽岛上用三年时间建起的‘盘古堆’，已经实现了Q值1.07，稳定输出二十个小时以上！差距已经不是一年甚至几年了，是整整一个时代！你懂吗？一个时代！”


    “我真的很想知道，国家给你们前后投入了三十多亿美元，用了十四年的时间……”


    参议员布伦特的声音沉重的像砂纸磨过钢板：


    “激光束能熔穿坦克装甲，却点不燃一颗黄豆大小的氢燃料丸？”


    他抓起卫星照片甩过桌面，泛黄图像里黄泽岛真空杜瓦容器正泛着金属冷光：


    “而华国人只用了三年，我们的研究团队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NIF项目主任哈罗德·詹姆斯看着照片上那个被标注“洛珞”的年轻面孔，喉结滚动着咽下了口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有说服力：


    “先生们，激光惯性约束需要同时满足两个难度极大的条件。”


    哈罗德指尖划过屏幕里的192束激光阵列模型，光束路径在聚变靶室核心扭曲成杂乱的红线：


    “我们在十亿分之一秒内将200万焦耳能量注入比发丝还细的燃料管时，只要有一个激光束偏差千分之三燃料球表面就会像被撕烂的橘子皮！”


    然而这个时候暴怒状态的国会老爷们，显然听不进去他这种空洞的解释。


    这时候就是说破大天，也是他们率先出发，投入的资源，时间方方面面都要远远超出华国，但结果却是截然相反。


    如果他们依旧是世界第一的领先状态，那任由项目组说什么都行。


    但现在他们已经被人远远的甩到了身后，这时候再强调什么技术难题，难道是想表示华国的技术有多先进，那个洛珞有多厉害，而他们的团队有多么废物吗？！


    “我们投入了海量的资源，动用了最先进的侦察手段！”


    另一位议员补充道，声音冰冷刺骨：


    “结果呢？情报部门被精心设计的烟雾弹耍得团团转！我们引以为豪的战略科研项目，被一个独立自主、白手起家的华国项目远远甩在了后面！”


    “我们的卫星拍到了他们的工地，我们分析了他们的热量信号，我们甚至截取到了模糊的通联，但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不，是完全不相信，他们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实现这样一个目标！”


    他指着屏幕上“人类首次实现持续能量净输出”的新闻标题。


    国家情报总监帕克羞愧地低下头。


    约翰逊·菲斯克的担忧在脑中挥之不去——那种在目睹华国代表团退出ITER时异常平静的表情所引发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此刻化为现实，成了压在他心头最沉重的巨石。


    他们确实遗漏了最关键的信息：那个名叫洛珞的人和他那几乎不可能的决心与能力。


    “耻辱！”


    鹰派参议员总结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挫败和恐惧，而非单纯的愤怒：


    “这是国家情报系统的重大失察，是国家战略科技部署的严重落后，我们不仅没能阻止对手，还亲手为他们扫清了障碍。”


    “现在，是他们掌握了能源的钥匙，我们的未来，已经被别人握在了手中，先生们，我们必须面对一个现实：在点亮人类新能源时代黎明的竞赛里，美国输掉了这一轮。”


    听证室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无法呼吸。


    窗外冬日的阳光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如同囚笼铁栏般的影子。


    议员们怒视着面前的证人，而帕克和NIF主任则僵在原地，仿佛被盘古堆那束稳定燃烧的聚变之火烧成了灰烬。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训斥，而是对一个国家战略误判和科技领先地位丧失的痛苦确认。


    那个屹立在海岛上的“盘古堆”，不仅在物理层面点燃了核聚变之火，更是在政治和战略层面，点燃了一场足以重塑世界格局的风暴。


    而此刻美国国会的无能狂怒，正是这场风暴席卷而来的第一波回响——冰冷、残酷，且充满了对未知未来的深深恐惧。


    毕竟一旦华国聚变堆实现商业化，那动摇的将是他们的霸主地位，能源——是一切发展的根本。


    在和平年代，互相对峙的时候，那将是比核武器还要重要的东西。


    不过……他们也并非毫无机会了。


    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威廉姆斯猛地拍案而起，赤红的眼眶直刺坐在霍夫曼旁边的国家情报总监帕克：


    “我们被自己吓破了胆！帕克！你的情报系统花钱买那些卫星照片，比好莱坞拍科幻片的特效还贵！结果呢？让洛珞用一堆虚张声势的施工画面就唬得魂飞魄散！真正要命的数据就藏在这儿——”


    他激动地抖着那薄薄的新闻稿，十分激动的吼道：


    “Q值1.07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那所谓的‘聚变堆’每维持一天运转，就要烧掉至少三座大型火力发电站来给它提供补偿电力！该死的华国人，他们连反应堆最基本的自持运转都做不到！”


    这句论断仿佛有某种魔力，议员们紧绷的呼吸肉眼可见地平缓了几分。


    能源巨头代言人罗伊斯甚至颇为放松地松了松领带，他的指尖悠然划过NIF去年提交的季度报告，目光转向霍夫曼：


    “诸位，我们的NIF虽然暂时还没突破Q=1这个门槛，但最新的间接驱动实验……我记得报告上说已经达到了0.85？距离华国这个‘了不起的成就’……差距似乎并不遥远嘛。”


    “霍夫曼博士，你告诉我，如果资金到位……多长时间，NIF能追平这个数据？”


    霍夫曼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仅仅三十秒前，他感觉自己和整个NIF项目都被钉在国会山的耻辱柱上煎熬，而此刻，这些议员们挑剔的眼神里，却像突然抛出了救生圈——他太熟悉这些政客的逻辑了：


    如果华国当真掌握了无限能源的钥匙，此刻华盛顿该讨论的是如何体面地妥协或者投降，或者殊死一搏，而不是坐在这里质问。


    但Q值1.07……这不正是所有聚变工程师最熟悉的故事开场吗？——实验堆艰难点火成功，商业化堆？那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五年。”


    霍夫曼沙哑着嗓音开口，袖口在无意识间蹭上了杯沿的咖啡渍。


    “洛珞的团队用了三年建成原型堆，但那背后是不计代价的举国投入，是工程学上的奇迹，要真正追平他们这二十小时的持续燃烧记录……”


    他猛地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珠里爆发出孤注一掷的精光，身体微微前倾：


    “如果议会能批准将NIF年度预算再提高一倍！并且授权我们调用劳伦斯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的全部超算资源进行模拟——五年！五年内，NIF就能点燃持续燃烧一百小时的聚变火！十年之内，我们完成商用示范堆的设计和论证！”


    “十年？”


    伯恩斯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粗暴地挥手打翻了霍夫曼的方案文件：


    “俄国佬那些破旧的托卡马克玩具重建也用不了这么久！霍夫曼，你给我听清楚了——”


    他肥胖的身躯极具压迫感地前倾，几乎将脸凑到霍夫曼惨白的面前：


    “只给你七年时间！前四年，必须做到稳定燃烧二十小时！Q值必须超过1.1！后三年，完成商用示范堆的方案论证和立项！如果做不到……”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重重顿在那份摊开的新闻稿上，烟灰洒落在洛珞新闻照片自信的脸上：


    “国会将郑重建议总统先生，把你们那个昂贵的国家点火装置改成一座博物馆——一座专门用来纪念美利坚合众国是如何被一个拍电影的戏子导演愚弄到底的耻辱纪念馆！”


    霍夫曼感觉自己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刺疼传来。


    他脑海中闪过新闻镜头里洛珞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那眼神里蕴含的绝不是狂妄骗子的虚张声势！


    可是……那个Q值1.07，就像魔鬼精心调制的美味饵食，已经牢牢钩住了整个国会山最后的、自我安慰式的幻想——美国或许在原型堆的竞赛里马失前蹄，但那能源圣杯的决定性战役，才刚刚打响？


    “预算还要再加一半！”


    霍夫曼的声音有些干涩，尽管他知道自己提的要求其实心里也没底，但他此刻必须尽全力去争取了。


    只有他真正追平华国的数据，甚至超过，才能重新获得国会老爷们的支持，而支持就是金钱，他当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要到所有能要的资源，然后拼尽全力希望能重新赶超回去。


    所以：


    “外加……电网的最高优先级调度权！在实验关键阶段，我们需要的补偿电力必须得到无条件的优先保障！”


    他迎着议员们冰冷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华国人能举国之力押上赌注，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赌一把未来？”


    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议员们交换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眼神，但最终，主导会议的那几位资深议员，在对视中看到了相同的结论——恐慌压倒了审慎，落后就要挨打的恐惧战胜了对预算失控的担忧。


    华国那座冒火的“盘古堆”烧穿了他们的傲慢，也烧红了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追赶的眼珠。


    首席议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声音冷酷的说道：


    “同意，预算提升150%超算资源优先级授权，电网保障也给你，霍夫曼教授，七年后，我要看到成果，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言比任何威胁都更沉重。


    “明白！先生！”


    霍夫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既有资源翻倍增长的喜悦，也有对未来如果失败的担忧，十分复杂。


    但此刻他只有强自压下激动的喘息，坐回座位。


    尘埃落定。


    授权文件递到他面前，那一道道签下的名字，在惨白灯光下闪烁着权力和金钱的光芒，却也透着一股被烟雾弹迷惑后的仓惶和急于求成的不安。


    一场仓促点燃的能源竞赛，正以远超科学规律的速度，被这只签字的笔推向未知的深渊。


    赌桌上，筹码已推至中央。


    霍夫曼博士赢了这一轮加注，但距离赌赢整个盘古堆，还差着难以想象的沟壑。


    只不过，他们并不清楚，这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而已。


    这场赌局其实在开盘前就已经分出了胜负，他们现在加的所有注，都是给对手赠送的筹码。


    洛珞也没想到，他放出的Q值烟雾弹，原本只是想示敌以弱，让国际上对他们不要过分敌视，方便他们先悄然发育。


    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居然让对手打算加大筹码，跟他们孤注一掷的对拼。


    其实倒也不是国会的老爷们智商有问题，洛珞说Q值刚大于1他们就相信了，与其说他们相信了洛珞的说法，倒不如说他们是相信的客观事实。


    科研发展哪有一蹴而就的可能，前一天还被你欺负的瘦弱同学，第二天来上学就壮的像头牛了？长肌肉练力量不需要时间，不需要大量吃东西的啊。


    要是洛珞说Q值大于10，甚至超越20，他们反倒要觉得这是个烟雾弹，华国在故弄玄虚，想骗他们放弃了。


    而Q刚刚过1，这简直太正常了，本该如此啊。


    就这样，洛珞的一颗烟雾弹，无意间让国会追加了数亿美元的预算给INF项目。


    至于结果……当然是……打水漂了。


    一直到许久之后，他们放弃聚变工程的研发，转而选择购买华国的聚变堆时，回想起今天的事，仍然是一阵咬牙切齿。


    就因为洛珞这随口一句的数据，他们凭白损失了数亿美元和大量的人力物力研究成本。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另外情报部门，给我盯死那个叫洛珞的年轻人，这次我们失了先机，有一大半的原因都是因为他，务必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随即，一个议员再次对帕克严厉的说道。


    “把他给我锁死在靶心中央！用你们能找到的所有资源，所有手段，给我盯死这个年轻人！片刻、不得、松懈！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预示着华国的下一个大动作！”


    “是！”


    帕克起身敬了个礼坚定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