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故事

　　“不行，现在不行。”

　　帝国的首相手支在台子上，看了一会儿杀气四溢，霸体全开的索伦，居然咧嘴一笑，“嗨，突然被召唤过来很抓狂是吧。现在你知道没要紧事别乱用这盟约了？”

　　索伦死死瞪着它，思绪在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暴怒的夹缝间来回跳动，缓缓开口，“你也能用盟约召唤我？这次就是为了找个机会报复一下？”

　　“当然了，要是只能被你用来烦我，又怎么能算作公平的盟约呢。”基力安斜躺在长椅上，把脚翘到桌面上，“不过也是为了救你小子一命啊，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那个宴会吗？要是到了大庭广众之下才暴露我们的关系，嘿嘿，我是无所谓啊，不过你恐怕就没有机会成长起来喽。不用感谢了。”

　　“感谢？”索伦从牙缝里往外嘶嘶得吐着凉气，“你能用盟约监视我？不，这是平等的契约，召唤都是双向的，如果能监视……你有那么多的秘密，绝不会‘公平’到那种地步……但是你知道我在哪，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你还知道有别人也在盯着哪宴会，所以你也一样，早就知道它们在暗算塞拉瑟斯的事？你都知道？”

　　基力安平静得看着索伦，直到现在，这少年都没把龙枪收回去。

　　“草泥马的，”索伦目露凶光，收缩的瞳孔瞄准基力安的眉心，“所以银龙将军说的对，只要为了达成目标，你们这些老先锋军什么都能做出来是吧。你要‘公平’的盟约是吧！想要让我也献祭一个未婚妻到这事业里才算公平！才肯罢休是吧！

　　那么你和那个也没有任何的区别！我们在你眼中都是随便使用，随便舍弃，随便献祭的棋子罢了！

　　是啊！就和你献祭牺牲掉你的莉莉尤安一样是吧！！”

　　基力安蹭得站起来，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你把这句话收回去！”

　　索伦瞪着他笑，全身冒起了火焰，犹如从地狱中浴火冲出来的炎魔，直视着可能是一千年来最强的巫妖领袖冷笑，“凭什么！”

　　“艹！！这都是用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强化魔药！”帝国的宫相倒吸一口气，一把将脸上的皮头套扯下来砸在桌子上，露出白骨骷髅的真容，“好吧！好吧！我只说一次！我没有！从来没有！也绝对不会！抛弃莉莉尤安！”

　　索伦嘎嘎嘎得大笑，从嘴里吐出大团的浓烟和火星，“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为了你舍弃了头衔，放弃了礼仪的保护，那就是把命都交给你了，可你没去救她，这还不是抛弃？”

　　“谁特码说我没去！我去救她了！！我去了！”基力安暴怒得咆哮，“可他们骗了我！那些先锋军骗了我！结果我救出来的是亚丘卡斯！

　　而且你以为爱之誓言是什么！她为我舍弃了一切！难道我没有吗！我舍弃了先锋军！我抛弃了我的试炼和使命！把我的指环都毁了不是吗！！那玩意不是还套在你手指上吗！你怎么拿到的！”

　　指环是这么被毁的？索伦张着嘴愣了半晌，“呃……哦……可是银龙将军……”

　　“艹！去他妈的银龙将军！去他妈的！要不是她们家那点破事我压根就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艹！滚！”基力安一把抓起办公桌摔到墙壁上砸个粉碎，有下玄月听到声音跳进来看了一眼，立刻被它指着鼻子骂走。

　　索伦莫名其妙的瞪着暴怒的首相，“……你说真的？可重铸指环的先锋军怎么……”

　　“怎么不告诉你当时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糊弄我，才建立了帝国？”基力安坐回椅子上，“还有什么必要纠结这些，都是一千年前的破事了，也没几个人知道了……

　　其实和剧院里演的差不多，我试着带她逃了一次，不去管那些恩怨和责任了，就是两个人抛下一切逃走，但是失败了。

　　王家的武卫，宫相的禁卫，冠军大骑士，精灵诸神，神殿使徒，精灵将军，剑圣，龙骑士，魔刺客，先锋军，冒险者，雇佣兵，他妈的所有人都在抓我们！我不是想给自己开脱，可真的是所有人你明白吗！真是日了狗了！我纵然可以赢无数次，但只要输一次，她就被抓走了，艹啊！！呼……就是这样，也没啥好多说的。

　　后来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没法一个人打败所有人，只能再次和我的师傅，和先锋军合作，我只想救莉莉尤安，他们答应了，结果又耍了我一次，他妈的又耍了我一次！！杀了一条血路，结果救出来的是亚丘卡斯！当时我就想翻脸的，但他们说，如果不诛杀银龙将军，无论我和莉莉尤安躲到天涯海角，都会被她找出来的。所以后来的事情，那些乱七八糟的预言的事，大概你也知道了吧。

　　但再说一遍！我没有舍弃莉莉尤安！而且我之前也确实不知道宴会上会发生什么！但只要我在一旁看着，也绝对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耍这种手段！你听得懂吗！”

　　“……”索伦沉默了一会儿，按理说对方可以一招秒了自己的，但它选择了解释……“行吧我收回刚才的话。”

　　基力安点点头，“我接受。”

　　索伦依旧瞪着它，“那么你怎么知道这个时候阻止我的。”

　　首相也反瞪着索伦，“啊，是啊，我还想着要问你来着，是你杀了巫妖古德曼的弟子埃罗克，和巫妖库洛克的弟子伯卡吧？为什么？”

　　索伦皱眉，“谁？”

　　基力安不耐烦得挥手，“还装什么呢！你知道那种情侣酒店里被按了多少窥视魔法吗！都录影了！亏得我处理得及时，不用谢！所以回答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哦，那个黄毛和秃头……”索伦反应过来，“可那又怎么样？录影了又如何？你还问我为什么？他们打算对塞拉瑟斯下药，作为未婚夫的我有最正当的杀人理由吧！而且你们也在乎这个？你们不是奉行弱肉强食吗！你们不是比拳头吗！你们不是要弟子们相互残杀以此试炼吗！败者食尘，很简单的道理吧！

　　而且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我不管是假扮先锋军，还是用未婚夫这个借口，血洗晚宴，都是有利于打击帝国贵族，有利于我们实现盟约的目标，集中力量打击精灵诸神的吗？你还问我为什么？”

　　基力安叹了口气，“我不是问你为什么杀他们，也不是问你为什么要袭击宴会，我是问，杀就杀了……”

　　首相站了起来，骷髅脑袋一直凑到索伦的面前，一字一句得从牙缝里迸出来，“你，为，什，么，要，把，他，们，的，脑，袋，塞，到，屁，股，里？？？”

　　索伦汗，“哦，呃……恩……我就是一时好奇……想试试是不是真的能做得到罢了……”

　　基力安双手一拍索伦的肩头，“你是有病是吧？真的是有病是吧？？谁他吗会做这种事！？你就不能伪装成是他们诱拐的魔女的男伴，或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士，随随便便杀了他们藏到柜子里不就完了！那他妈没有三两个月，谁会注意到两个贵族弟子一直不去学院上课的？

　　如果你做得再妥善一点，那就算今晚真把酒店拆了，也没有人会因为两个废物的死，把贵族继承人遭到袭击的事联系到我的头上好吗！！”

　　索伦，“呃……恩？”

　　基力安咆哮，“这下可好了！就因为你的好奇！现在他们的师傅都跑过来质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们的弟子！现在一群老家伙都警惕起来！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那晚宴！生怕我杀到他们自己的弟子和继承人头上。

　　靠了！现在我想想都觉得今晚真的是个打击贵族派的好机会！都被你浪费了！！”

　　索伦斜着眼瞥它，“可他们为什么会因此联系到你头上……”

　　“这无关紧要！！”基力安把手一挥，“一个家族要是传承一千年，诞生些人渣根本是无法避免的，而且血脉血缘的亲情关系，实在已经是淡薄得几乎没有了。

　　所以巫妖们关注的更多是‘传承’这件事本身。对人渣的子孙的恶行也好，对人渣子孙的恶报也罢，只要不是发生在它们眼前的话，都不会特别在意。

　　但既然现在他们一个个得，都因为你搞的屁事，把注意力转过来看着那场晚宴了，那么也就没有当着他们的面，诛杀家族继承人的机会了！

　　总之，现在这个事态已经无法挽回！绝佳的机会已经托你的福被错过了！不管有的人之前策划了什么手段，肯定都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实施，送给你一个出手的正当借口了。

　　要是再强行袭击就一定会被拿下，不仅杀不了几个人，而且说不定也会暴露我们间的盟约。处理的不好就变成是我在背后指示的了，是内战！

　　我已经吃过一次同时和所有人开战的亏了，所以只能到此为止！按照原计划来了！”

　　哦，所以你还有原计划啊……

　　索伦斜着眼，“我姑且不问把头塞到屁股里就能联系到你到底是怎么个一回事，你这个原计划恐怕本来也不打算告诉我的吧？”

　　“废话！你的计划不也没通知我吗！”首相阁下理所当然的说道，不过它看到索伦又在打量手上的纹章，也是无奈得叹息，“唉，真是怕了你了，不说的话怕是没个消停的。我会在近期，两三个星期后吧，举办一次中期魔导士考试。

　　算算时间，到时候远征法兰妮的准备也妥当了吧，除了帝国主力的大军之外，拿到前三位的首席生，他们的师长也将获得作为帝国掌旗官，自主出兵劫掠法兰妮的资格。

　　因为我和莉莉尤安的关系，现在帝国附近也只有法兰妮王国，这块巫妖们眼中的肥肉是值得一啃的了。现在我支持卢米尼奥斯长公主，松口允许它们出兵，会吸引不少人吧？

　　而且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大概这一次会有很多学徒被师长派来参加考试。我会安排吉尔特在考试中动手，把贵族派的继承人们清除干净。这才是巫妖们认证的正确做法明白么。你要是有什么私仇，就忍到考试结束以后再说吧，如果仇人还能活着的话。”

　　“中期魔导士考试？”索伦眉头直皱，“我能参加吗？”

　　“你参加个球啊你又不是法师学徒。”虽然对方是骷髅，但索伦还是感觉自己被翻了一眼。

　　“那我做什么？就在场外看着他们表演？”

　　首相打了一个响指把被摔碎的办公桌修复好，“我怎么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以为我和你签定盟约是为了做你的保姆吗？你应该也有对付精灵同盟的秘密安排吧？那就做自己的事去吧。

　　反正我的计划已经告诉你了，只要别坏了我的事就谢天谢地。至于其他的么，不要随便拉我！这不是随便闹着玩的东西！也不要随便把别人的脑袋塞到屁股里！更不要引人注目给我惹一堆麻烦！其他就没问题了。

　　另外正餐结束了，你的未婚妻，和你的公主殿下都安全着呢，没别的事就滚吧，找女人玩去吧。出门让下玄月送你出去就是了。”

　　“……”索伦沉默了一会儿。

　　“干嘛，你还有啥想问的快问。”基力安又坐到办公桌后面支起手摆pose了。

　　“你……你为啥不去找她呢？”索伦问道，“你们不是赢了一局吗？建立了帝国……”

　　“呵，你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发生在同一个时间段吗？”基力安冷笑着，“那个时候可没有一个响指闪过来闪过去的方便魔法，要不是偶然的意外，甚至也不会有巫妖。

　　等我再一次见到莉莉尤安的时候，我已经是这副样子了，而她也是儿孙满堂的老人，连家养的狗都传承了三四代了！我还能说什么，再续前缘啊？可她毕竟是个人类，资质和精神力都不可能完成巫妖的转化。何必再受那种灵魂的折磨呢？

　　有的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起码我知道，她后来活得还算不错，毕竟王家再怎么样，也比跟着我在血海里杀进杀出安稳吧？

　　她偶尔还会和孙辈们讲述年轻时的疯狂时光，曾经的那些感情都是人生中美好珍惜的体验，比起这个世界绝大多人来说，莉莉尤安都毋庸置疑的有着幸福的人生。

　　她也确实就如当初我们的誓言，哪怕是‘被我抛弃’了，也一直想念着我，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所以我和她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落幕，剧终，明白了？

　　你要是想听这种故事，每一个白袍，每一个巫妖，每一个死灵都有一大堆呢。重要的是活在当下，并且好好考虑以后该做些什么，而不是盯着别人的陈年往事明白么。”

　　基力安不耐烦得挥手赶他走。

　　可索伦还是盯着它，“那你呢？这个故事的另一边，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么容易就能翻开新的一页，展望未来吗？

　　有没有……有没有哪个瞬间，突然想回到过去……回改变错过的一切呢？”

　　基力安沉默了一会儿，“每天都在想啊……可是只有这个，连魔法也做不到啊……”

　　索伦点点头，离开了首相的办公室。

　　守在门口的下弦月巫妖把索伦传送到一片大广场上，类似的广场还真是随处可见，而且那些雕像装饰索伦一个也不认得。也不晓得这是哪里。

　　索伦也不急着召唤卡戎赶去酒店了，有银龙将军守着，一堆大佬在旁边看着，拉克丝和塞拉瑟斯今天晚上应该都安全。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索伦也不认得路，帝都的巫妖们肯定在滥用空间魔法，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到处都是重重叠叠堆在一起的哥特式尖顶。密密麻麻的建筑好像黑夜中的森林。

　　旧日的森林，而他就是误入其中的孤狼，今天偶然拜见了被遗落在历史的尘埃中的，丢失在过去的歌谣里，连名字都逐渐被人忘掉，经历了搏命死斗，但终究败北的前辈的骸骨。

　　他独自穿过广场，沿着马车道，走入帝都深邃幽暗的街道之中，在阴影中穿行，在黑夜里静心思考。

　　既然基力安不惜动用‘不是闹着玩’的东西拉他一把，还耐着性子有问必答得安抚他。看来确实是时机未到。起码今天，还不是铲除帝国贵族的时机。

　　虽然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因为‘把脑袋塞到屁股里’这种纯搞笑的原因，害的他行动暴露，功亏一篑的，但最关键的信息已经明白了。

　　通过基力安的态度，现在它和，甚至亚丘卡斯和即将到来的阿努比斯，在争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已经很明确了。

　　法师的支持。尤其是转化后的巫妖和它们身后的世代相传的子弟。不得不承认，法师大部分还是贵族出身，西琼那种，实在是稀有的少数，可能几十代也不出一个的ssr。

　　所以尽量拉拢巫妖法师，拉拢它们的家族站到自己的一边，成为协助对抗诸神的助力和战力。这才是基力安的目的。

　　可这也是它的弱项，因为巫妖在乎的是‘魔法’，贵族在乎的是‘传承’，但基力安想要的是诸神的命。

　　在一千年前，它们的目的或许是一致的，毕竟那时诸神禁止人类的‘魔法’，也霸占了人类的大部分家园。可现在帝国已经和同盟达成了某种均势，双方从第三次大战之后就不直接交兵了。现在未曾经历战争的贵族们，对精灵的恶感，早已经消失殆尽，反而从沙之国抢回来那些精灵商品，艺术品，却卖得很紧俏。

　　而白袍的就是其中的代表，它不是那些表面高唱《和平》，其实是伪装情报人员的假货，而是一个真正的反战派的代表。魔法贵族们想要把帝国恢复成一个正常的国家。而不是一个纯粹统合对精灵战争的工具。因为战争，已经不符合这些帝国统治者的利益了。

　　这就和基力安的目的冲突了。

　　它作为帝国的最强者，或许能打服白袍，打服诸神，但它确实是老了，是一千年以前，旧时代的人了。甚至连莉莉尤安的故事里，莫名其妙的都没它的名字，而帝国宫相，大骑士长，武卫领袖这一大堆头衔，如果不是法兰妮王主这种级别的人，压根都没听说过！

　　绝大多数在三次大战后的几百年间才成长起来的巫妖和贵族子弟，就没听过它的本事，就连索伦，如果不是借今天的机会揪着它，盯着它问，恐怕也意识不到基力安这货，居然这么强！

　　它在转化巫妖以前，还是个‘最弱的人类’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绑着公主，顶着所有人的追击，从天南杀到地北，最后才棋差一招，后来还硬生生把人王抢出来，暗算了银龙将军，建立了帝国，强得这么离谱的吗？

　　就那个自己早都不想干的帝国首相？

　　说了你信吗？索伦信又有什么用？其他贵族能信吗？

　　那么基力安难道能出手吗？就像对付过去的敌人那样，简简单单的碾过去杀干劲？

　　不能，它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对自己人出手，也没有人傻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反对它，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基力安真的不擅长玩阴的。

　　更何况现在成为问题的‘问题本身’，是过去和基力安并肩战斗的战友们的子孙。是它自己创造的帝国的子民。

　　虽然基力安或许压根就不想要这些‘子民’，但它也没得选，要击败诸神它一个人是做不到，是需要贵族的祖宗们在内，整个帝国的齐心支持的。它是不能用自己擅长的方式，来处理这种问题的。

　　何况早晚有一天，帝国都会落到这群人手里的。

　　索伦今晚杀一群，基力安过几个礼拜借用魔法考试再害一批，都只是治标不治本，并不会解决根本的问题。

　　只要学院存在，只要魔法存在，只要贵族存在，只要礼仪存在，只要帝国存在，从帝国这种制度下孕育出来的小主人们，就势必是高高在上，俯瞰仆民们的魔法精英。永远会有新的黄毛出生，只杀一两个是没有用的。

　　复兴人类帝国？

　　不，复兴的从来不是人类，复兴的就只是帝国，

　　诸神王主也好，魔法贵族也罢，换汤不换药罢了。

　　什么都没有改变。

　　索伦停下了脚步，站在黑暗里，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果贵族派得逞，这样的帝国，也不必继续存在下去了。

　　令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