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墨菲定律

　　索伦以前听过墨菲定律，就是说只要某件事情有恶化的可能，那局势就一定有可能会变的更糟糕。

　　被人堵在浴池底也就罢了，可他喝魔药长出来的鳃偏偏在这个时候开始消失了。

　　现在索伦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更糟，是被人发现痴汉似的潜入女澡堂偷窥，还是被人发现憋死在浴池里。

　　不行了，实在憋不住了，得透口气！

　　索伦冒险从水面偷偷抬头，打定主意了真被发现，就把这蠢货贵族打晕了直接逃跑，反正他是清白的！

　　还好塞拉瑟斯没看到他，主要还是浴室里蒸汽太重，流水太响。但说真的，这种警觉程度简直没救了，这要是换了个精灵魔法刺客岂不是被瞬间秒杀？

　　索伦换了一口气，正打算再潜到浴池底，谁知眼角突然瞄到塞拉瑟斯似乎在凝聚魔能。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只差一点就要跳起来逃跑来着。

　　还好塞拉瑟斯的魔法完成的更快，她只是随手通过魔能，控制着水流和雾气，展开了某种海市蜃楼似的幻象。清泉凝结成某种水化的人形分身，男女老少的影子在她的面前宴会，舞蹈，玩耍。

　　索伦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这些幻化的水分身大概是塞拉瑟斯以前的家人，或许是她自己过去的记忆。因为所有幻象的视角都是以两个还没成年的小女孩为中心。

　　她们牵着手跑到东跑到西，穿过餐厅，舞会，园，牵着手躺在小山丘上数着星星。然后看起来年纪稍大的那个姐姐，把编好的环戴在妹妹的头上，搂着她亲了一口。幻象就结束了。

　　塞拉瑟斯蜷缩成一团，把脸埋在臂弯里，水帘后传来低声的抽泣。

　　“……”

　　好吧，索伦必须得承认，有一点他确实是忽略了。

　　塞拉瑟斯是各种意义上的正常人。她只是有着魔法天赋而已，发育得好估计归功于贵族出生的营养全面。但年龄上依然是个未成年的魔法少女。

　　而法兰妮，尤其是贵族们的成长环境，那和帝国的就是不一样，在这个世界，她的童年完全可以称得上养尊处优，幸福美满。

　　突遭大难失去了全部亲人，可能只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遇到挫折和不幸。被巫妖绑架，被亚丘卡斯追杀还有现在南大陆的征服，对她而言都是人生中首次的试炼。

　　塞拉瑟斯根本就没有经历苦难的心理准备。她现在作出的这副强势的姿态，完全就是色厉内荏的伪装。是对整个世界，突然间就撕开了童年美好幻象，露出狰狞面容的世界的恐惧。

　　和西琼这种从小把死亡威胁当饭吃的天才，那根本就没有丝毫可比性，甚至连亚丘卡斯自己家里那些挣扎求生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小姐管家都不如。和平民就更不用比到底谁更惨了。光比较本身就是种羞辱，像她这样能每顿吃饱还长脂肪的有几个？

　　塞拉瑟斯就是这个队伍里最懦弱的短板。

　　她或许有女妖剑，有乌尔里德斯，有一群安排的刺客护着。

　　她或许装的好像个天才魔法美少女，贵族大小姐，白袍巫妖首徒，大军掌旗官。

　　但本质上，她就是个到现在还被往昔的悲伤囚禁着的，彻头彻尾的瓶。能想到的点子，也就是把船装饰得漂亮些，修个浴室，甲板擦干净这种程度而已的废物。

　　虽然，索伦本身也并没有瞧不起这种废物就是了。

　　倒不如说，基于他的三观，如果和塞拉瑟斯一样年纪的女孩，不是她这样痴的废物，反而一个个被逼得和西琼一样时刻处心积虑得算计求生，那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悲哀吧……

　　而且设身处地得想想，假如索伦自己也突然失去了亲人，那他肯定也耿耿于怀不能放下吧。

　　索伦的性格颇有些逆上，如果对手是巫妖，魔神，巨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那就很容易激起他的‘不爽’，可如果是承受着苦难的弱者，他就不大提得起劲欺负人了。

　　算了，没必要和这小女孩一般见识……

　　索伦又悄悄藏回水面，等了一会儿，能听到塞拉瑟斯离开水面的声音，大概是委屈发泄够了吧。

　　索伦松了口气，有惊无险，看来他的运气还没有差到家啊！为了避免一出门就和塞拉瑟斯撞上了大家尴尬，打算再稳一手，等一会儿再离开浴室。

　　结果等了一会儿。

　　一群打扮清凉的暗精灵嘻嘻哈哈得走进来了。

　　“等，等一下！”这回索伦不能错过机会了，再泡下去他皮都要泡烂了，“都，都是误会啊！你们请用，我这就出去……”

　　暗精灵们睁大了眼睛看看索伦，然后相互挤眉弄眼得比了比眼色，于是领头的舔舔嘴唇向他微笑，“没事，大姐姐们不介意的……”

　　然后她们把浴室门锁上了。

　　“又怎么了？为什么召集会议？”塞拉瑟斯走进舰桥指挥室。

　　波鲁裘斯指指沙盘上形成的海岛的边缘，“我们抵达‘米诺斯迷宫群岛’了，要直接进港吗？还是先派两个人去侦查一下？”

　　领航员补充，“天快黑了，为了避免触礁，要不要进港得尽快决定。太晚的话我们就在海上过一夜。”

　　吉尔特开门进来，“西琼说在做实验没空，索伦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蝙蝠又联系不到他，马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呃……他……”刺客马修看看塞拉瑟斯等一众女性，又看看吉尔特，尴尬得开口，“我不是很清楚……”

　　“反正又是和他那群乡下先锋军朋友混在一起了吧！”塞拉瑟斯烂得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海盗的港口有什么好访问的，你们随意吧。我也去休息了。”

　　倒是玛丽娅看看众人，“你们不是想要确认我的情报么，那就走吧，如果运气好遇见之前和我联系的海盗，就能证明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星点点头，“我会跟着保护您的，小姐。”

　　娜美倒也支持她的说法，建议道，“我们靠港停泊，安全一些，反正现在船内的空间够用了，多招募一些海盗水手，免得那些精灵出问题。”

　　修女举起手，“请让我与你们同去，把主的福音散步到所有信徒未至之地是人神的愿望。”

　　吉尔特和波鲁裘斯商量了一下，拍板道，“那么就直接进港吧，注意组队行动不要落单，我们出去码头搜集情报的时候，其他人在船上戒备也不要放松……”

　　于是‘东方辰星’号迎着晚霞驶入了笼罩米诺斯群岛的迷雾。

　　米诺斯群岛从战略位置上来说其实非常优异，处在南北大陆之间，有许多天然的优良港湾，可以隐藏舰队，也可以停泊巨舰商船。如果能开发起来，就可以作为两块大陆贸易的中枢，很快成为富饶的大港。

　　在古代，这里也确实曾经出现过一个以远洋贸易为核心的王国，米诺斯王国。在群岛随处可见王国的遗址和废弃的地下城。可见这个国家依靠南北贸易一度非常繁华，而且优异的地理位置也使得周边敌国如果没有大量海军或不熟悉周边地形，很难通过战争将此地征服。

　　但是这个王国却在极盛的巅峰突然间消失了。

　　根据精灵同盟的记载，是因为米诺斯王国的国王违反契约，触怒了某个异界的魔神，因而将全体国民献祭了。而海盗们则听说是内战，争夺王位的王子们都寻求异界魔神的力量，最后彻底失控了。总之都是被异界的魔神直接毁灭的。

　　现在米诺斯上百个岛屿，全部都被异界的魔兽占据，每个地下城里都充斥着相互吞噬的怪物和魔神。这些东西如此之多，以至于在古代蜥蜴人的远征军在此遭到毁灭打击，而精灵同盟干脆放弃了占据这里的打算。万幸的是海洋也隔绝了这些怪物与其他大陆的交流，使得其他文明幸免于难。

　　于是米诺斯群岛成了精灵同盟流放驱赶各种海盗罪犯的地方，舰队曾经一度故意将海盗逼到这片海域，让岛上的魔兽来收拾这群海贼。但万万没想到，某个海盗船长，竟然在群岛的礁石间穿梭，找到了一处可以驻扎的安全区域停留，并通过捕猎附近的魔怪获得补给资源和素材商品。最后把此地变成了避风港。

　　当精灵的舰队追到此地，海盗们直接往群岛里一缩，利用复杂的水情地理坚守，反正附近的魔怪吃都吃不完。

　　精灵舰队也不愿意重蹈当初蜥蜴人的覆辙，它们的人口本来就稀少，而且精灵海军本来就没有人力来控制海上所有有战略价值的据点。海军的战术更倾向于散步斥候巡洋舰对大范围的海域进行监视，同时维持能快速反应的主力舰队对发现的目标进行围堵和袭击。既然在海上本来就有绝对的优势，就更没有什么理由把训练有素的水兵性命白白浪费在这种攻坚战之中。

　　因此精灵舰队通常只在附近安插一些快船警戒，如果有海盗船出港就远远得盯上。

　　反倒因为现在知道了对手大本营的位置，盯梢也更加方便了。所以通常海盗们在行动前，是不会来这种舰队重点关注的港口打草惊蛇的，倒是返程的时候，可以来补给一下，喝一杯，交换些情报什么的。

　　娜美之前就曾经来过这里，才能在群岛中找到安全航路并找到正确的岛屿。不止是海底的礁石和古代的沉船，由于特殊的环境，群岛附近的海面上始终笼罩着一层迷雾。如果不小心在错误的岛屿停泊，很可能就直接进入了其他魔兽魔神的领地，一不小心整船人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骨头都剩不下一点。

　　而海盗港的入口处也极为隐蔽，反复得绕行后，才突然从一个激流的水道冲入两片礁石之间。这一段洋流的速度骤变，如果不是有专业的水手和领航员，恐怕一不留神整船人都会撞到两侧的岩墙上粉身碎骨。

　　好在有惊无险，当天色彻底阴沉下来之前，东方辰星号海上顺利得穿过隐秘航道，抵达了米诺斯群岛中的海盗码头，‘臭鹦鹉湾’。

　　叫做臭鹦鹉，倒不是说这个岛屿盛产鹦鹉，而是那位开辟避风港的海盗船长的取名，以纪念他抵达这里第一天的时候，当作口粮吃掉的宠物鹦鹉，‘又臭又硬嚼不烂’。

　　其实严格地说臭鹦鹉并不是海湾，而是两块岛屿之间的海峡。滩岸正好被两边岛屿的峭壁包围，即隔绝了风雨，又阻碍了岛上魔怪的入侵。航道从西北斜贯东南，在出入口都会遭到两边峭壁上海盗哨塔的夹击，而且有大量暗礁存在，没有海图的话很容易搁浅堵塞后方的船队。

　　而且入口处狭窄的航道和湍急多变的洋流，一下子根本进来多少舰队，而内部海湾却如葫芦囊一样是开阔的深水港，海盗们可以把炮舰拉成t字横头对出入港的舰队一顿齐射暴打。非常难以强攻。

　　当然，理论上精灵也可以在出入口埋伏舰队把海盗们锁死在这里。但问题还是在于，海军是否有必要把主力扔在这里几个月和海盗们对耗。其他航路的安全还管不管了。就算灭亡了一批海盗，其他人又来重建港口呢？在这里驻军？驻扎多少人？多少船？从哪里补给？

　　当然的，如果当年通灵帝国被灭亡，南北贸易被彻底掌握在沙之国的手里，那么在米诺斯驻扎一支舰队确实有巨大的战略意义。但现在嘛，沙之国都自身难保了。实在没工夫考虑那么大的战略规划。于是这个海湾就确实和臭鹦鹉一样，成了一块没什么嚼头又发臭的烂肉，被精灵们暂时遗忘了。

　　“只要不是精灵海军，任何人的船都可以进来，在这个码头来往的都是海盗，罪犯，奴隶商人，杀手和冒险者，没什么规矩，和帝国一样强者为尊。不过也不要瞎闹事，臭鹦鹉湾是处在‘舰长协议’的保护之中的，”

　　娜美向打算上岸的众人介绍，“‘舰长协议’是海盗舰长们签的一个协议，对特定一些愿意庇护海盗的港湾予以同等的尊重。比如通灵帝国的帝都和这臭鹦鹉湾都被囊括其中。海盗们不准在这些港口闹事，更不准来袭击这些有限的避风港，谁闹事谁就是海盗们的敌人。以后在海上打劫遇到的话就直接处死，没有交钱买命的机会了。”

　　吉尔特看看波鲁裘斯，“索伦那小子还没找到？”

　　独眼龙挠挠头，“我绕着船舱转了一圈都没见到，不知跑哪去了，也许是和西琼在一起？”

　　“那这次就不管他了，”吉尔特想了想，“有他和西琼守着船也好，只要这据点不出事，码头出了什么问题也随时可以找到援兵。”

　　于是他们开始协调，安排蜥蜴人和先锋军士兵轮流在甲板上值班，并让刺客保护掌旗官。其他人则组队乘坐小船前往港口。

　　第二天早上，索伦双腿打着摆子，扶着墙从浴室溜出来。

　　要不是有幸运的骰子开挂，一口气保了他六次，再加上浴室里一池的治疗药剂复原，索伦这条小命差点就没了。

　　危险，精灵实在是太危险了，尤其是暗精灵，硬生生把先锋军大团长打成软脚虾。最后还是领头的大姐看到天亮了，怕等会儿女法师们都来沐浴，影响不好，才放了索伦一条生路。其实大部分队员还意犹未尽，而且愈战愈勇咧……

　　“哦索伦，你起床啦，”黄头冠和北方的野蛮人们正一起坐在甲板上吃海鲜烧烤，见到索伦从船舱里爬出来伸手招呼，“要不要给你烤点鲍鱼？或者鱿鱼怎么样？”

　　“呕……抱歉，可能吃太多了有点反胃……”索伦瘫在船舷边喘气。

　　“也是啊，最近一天到晚都吃海鲜，我都腻了，你是不是也想念水蟑螂了？”黄头冠坐在索伦身边抓着小章鱼爆头，索伦就用眼睛斜着它。

　　“啊，不知道岸上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吃，我也想换换口味……你说吉尔特他们一晚上都不回来，是不是在吃大餐啊？”黄头冠把盘子里的海鱼扔给甲板上的翼龙。

　　一晚上都不回来？

　　索伦一愣，搭着船舷站起来向远处望去，整个人立刻愣住了，“这什么地方？”

　　“诶？哦，你昨晚不在啊，这是臭鹦鹉湾，海盗的码头。”

　　“海盗的码头……”索伦揉了揉眼睛，哪里有码头？

　　他只能看到一层厚实得好像黏稠的沥青般的黑色东西，两侧岛屿的从悬崖顶端满溢倾倒出来，铺满了整个海岸，好像冷却的岩浆一样缓缓沉入海中，沿着海底的大陆架铺陈开来。

　　要么就是索伦大战一整夜，眼睛已经了，要么就是他的魔眼看到了一座完全被诅咒覆盖的岛屿。

　　“吉尔特去了一整夜没回来？有多少人和他一起去了码头？”索伦问道。

　　黄头冠想了想，“第一批吗？我记得波鲁裘斯还有好几个法师和他一起去的。”

　　“第一批？法师都跟着他一起走了？西琼呢？”

　　“嗯，西琼小姐突然召集了精灵们下船离开。是刚过了午夜吧好像……”黄头冠掰着手指算。

　　“等一等！带着精灵？什么精灵？”

　　“桅杆上那些啊。”

　　索伦瞪着它，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猛得抬起头，发现本来一直环绕在桅杆周围的，四色的魔法灵风又恢复成了最初的两色。

　　出事了，西琼的状态不对劲，还有船舱下面的精灵核心，一定是出问题了！不，冷静冷静，手并不觉得疼痛，所以西琼暂时安全，其他人也有实力，没那么容易被解决的。但是失去了魔力的供给，船上那空间魔法根本撑不了多久的，可恶，偏偏这种时候，船上竟然一个法师都没有了！

　　“喂！！浴室里太恶心了吧！到底是谁搞的啊！！！”塞拉瑟斯裹着浴巾冲出船舱，脸色通红，看起来因为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不检点场面，人都快气疯了。

　　啊……原来如此，这个‘偶然’，大概就是给她准备的吧。这该死的忠诚试炼，烦人的因果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