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实践

　　巨沙虫开始缓缓转向，一个个潜入沙海，朝着索伦比比划划指着的北面和东面游去。在沙地上掀起巨大的浪涛。

　　好不容易赶走这群长相恶心的大虫子，这会儿太阳都出来了，索伦擦着满头的汗承着关海法跳回东方辰星号甲板上。

　　玛丽娅敬畏得看着他，“想不到阁下竟然真能指挥巨沙虫一族……”

　　“屁，我胡扯的，”索伦脱掉披风和盔甲，赤着膊从桶里舀了水往头上浇，“本来我是和那根鸡……巨沙虫打探其他事情的。后来突然想到打下艾阿里希可能会血战一场，天太热了尸体不处理会生瘟疫，就顺嘴提了一句叫它带点虫子过来野餐。谁知道竟然涌过来这么多。幸好老子机智，说有群魔兽正赶过来，把它们又忽悠走了。”

　　玛丽娅，“……”

　　“对了，这些土著怎么样？没人闹事吧？咕噜咕噜……”索伦一边漱口，一边走到船舷边，看着底下广场上，本地的土著被分出几个方阵，在新先锋军的组织下开始登记信息，“就像你说的，现在谈论阶级革命恐怕他们还听不懂，但谁的拳头大听谁的这么简单的道理，总能明白的吧？现在呢，有没有人闹事？”

　　“哦，关于这点，”玛丽娅揉了揉太阳穴，“……怎么说呢，我和白鹰带来的酋长们聊了一下，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索伦想了想，“……好消息，让我先乐乐。”

　　玛丽娅撇撇嘴，“好消息是，本地的酋长，地主和行会老板们都非常支持您的土地改革政策，积极进行生产资料再分配，并且愿意接受新先锋军的课程，加入到贵军的伟大事业中来，共同发展艾阿里希的生产力。”

　　这么顺利的吗？索伦挠挠头，看来慑人以威确实效果不错，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是真心的，但至少目前他们表现的非常配合，非常有诚意。

　　“哦，他们是真心投效的，必须承认，我之前的揣测可能会有些偏差，我想至少在沙之国，您的改革不止下层农奴平民，甚至会受到所有仆从部落的酋长，城市行会商人和冒险公会佣兵的大力支持吧……”

　　玛丽娅苦笑着摇头，“因为这些人，其实已经穷困得和普通农奴也没什么差别了……”

　　沙之国的财富是依靠海运商贸和炼金聚集起来的，而且经济的中心完全集中在南方法尤姆首都圈及沙提河沿岸农耕地。财富聚集在精灵王室手中，而沙漠北边的大片国土真的非常贫瘠。

　　举目四望都是沙尘和盐碱地，到处都是巨沙虫，魔怪和土匪。几乎没有任何的农业基础。通往国外的两条商道和海贸也都是精灵王室掌控。其他仆从种族完全依靠猎捕魔兽和打劫更弱小的部族勉强度日。

　　而为了避免仆从民族壮大，影响到商路的安全，沙之国对地方部族常年打压，索取高额的赋税和纳贡，并且完全控制商会，用极其少量的粮食换取大量沙漠魔兽素材和矿产资源。同时挑拨各部落之间相互劫掠内耗。避免出现人口和实力过强的种族威胁到精灵的统治。

　　因此大部分仆从部族实在是在沙漠中坚持不下去，被迫陆续内附聚居到艾阿里希城周边。

　　然而，艾阿里希城内的产业，主要是对基础魔兽素材，海产品进行处理加工，和民用品生产为主的手工业。同时又从其他各国做进出口贸易。本地的商会根本就没有竞争力，大量部落种族沦落为出卖廉价劳动力的打工人，只能勉强维生。

　　然而还有战争。持续几百上千年的，连绵不绝的战争。

　　‘炼金’这样强势的女神，心中的宏伟蓝图囊括了南北两个大陆，怎么可能静下来享受凡人供奉。她的征途可不止是和通灵帝国打到现在而已，早在过去就陆续攻略沙之国周边，风之国这样的小国，实现南大陆一家独大的霸图以垄断贸易。

　　最初有‘炼金’开发的各种道具商品，再加上她掠夺他国的财富，沙之国才能养起庞大的舰队垄断南北贸易。但是远征通灵帝国失败甚至被反打到本土，‘炼金’被封印，法尤姆被攻占，贸易航路断绝，连年的内战对峙迅速耗尽了沙之国的财富，并且压力直接转嫁到了最底层的仆从部族身上。

　　“恩斯纳被包围以后，艾阿里希这边就承担了巨大的压力，本地酋长已经被搜刮了好几遍，不服从者都被杀戮过一批了。现在的领头人其实大多都是新顶上来的。

　　而且从艾阿里希通往邻国的商路漫长，本身就会受到魔兽的威胁，一直是仆从佣兵顶着魔兽和沙匪的袭扰，开出一条血路运输军资。

　　最近魔神封印被解开，已经完全断绝了商路，但精灵那边还是逼着它们去打通补给线。酋长们已经到了绝路，佣兵团也实在受不了，早有投靠帝国的意向了。那些帝国的军旗可不是一夜之间能准备好的呀……”

　　“哦？这是一个坏消息吗？”索伦没听懂。

　　玛丽娅看看他，“城里被搬的一干二净，您大概多出五万到三十万张嘴要养，这还不是个坏消息吗？”

　　“等等，五万到三十万？这差的怎么这么多！怎么统计的？”

　　玛丽娅把账本翻开给他看，“按照‘炼金’定下的统治模式，沙之国是把各族打乱了混编，按照码头的帮工，手工作坊的劳工，各酋长部落麾下的佣兵和建筑耕种的农工，分居住区分工种进行行会式的管理。

　　一个行会计有五百人，艾阿里希的行政区，城市和附近的酋长部落，大大小小约分了一百个行会。账本上有五万住民，并按照这个单位委派工作和收取赋税。如果召集仆从兵，一个行会出一支百人队，随时可以拉出一万人的仆从军做炮灰。

　　但就算土地有限，连年战争，这么多年的自然增长，加上沙漠部落被打压内附，人口也远远超过了账面。而这些人的口粮大多被精灵们搜走了供养南方的大军。三十万是我的保守估计，等兽潮侵袭靠近，躲在沙漠里的部落应该还会有几万人逃过来。

　　当然了，这其实还是取决于你怎么定义‘人’，在沙之国账面上的数字，就算是炮灰，但也都是可以上战场的士兵，可以劳作的青壮力。而这些，我看还是那些哥布林，鼠人居多，一生就能生一大窝……

　　如果这么计算的话，你接下来这个烂摊子里，恐怕也就现在城区里暴动的这一两万，可以称为可用的‘人’了……”

　　一两万被压榨殆尽的劳力，加上三十几万老弱病残，空无一物的仓库。这就是送到索伦面前的开局基本盘了。

　　好的太棒了，至少比一个山冈要多不是？

　　咳咳咳，僭越了僭越了……

　　“恩，我们一路捕了那么多鱼，还有军粮，加起来能供养这座城多久？等兽潮过来以后，如果能稳住战线，魔兽的肉食应该也不缺吧？”索伦盘算着。

　　“您真的不打算铲除这些纯粹的累赘吗？”玛丽娅还是不死心，“是的，我们的军粮拿出来用，并且魔兽肉能接续上的话，粮食问题可以解决。我只是看不出这群人的价值所在。用来填城墙，挖战壕，做箭靶子都不够用……

　　啊，莫非您想建个通灵塔吗？把它们全转化成灵魂结界？这倒是可以解决魔晶能源的问题，真是深谋远虑……”

　　“停停停，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搞大屠杀，你就别用亚丘卡斯那一套瞎琢磨了，这些人力我有用的。”

　　先把玛丽娅打发走去继续人口普查。

　　索伦扭头去找真正能帮他解决问题的人。

　　“我可解决不了，”西琼抢在他之前开口拒绝，“没有，没有一下子解决几万人口问题的魔法或魔药，连这样的毒药都没有，超级不划算。用刀剑效率要高得多。

　　啊，等等，我突然想到了，我们也可以召唤一个魔神，把血食和生灵都献祭给它……”

　　索伦汗一个，你们这些帝国人，还真是除了杀戮和死亡之外，下意识就想不到其他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干脆他就直说了。

　　“你们只是没认识到人力资源的价值。受过基础教育和专业培训的技术工才是发展生产力最有价值的财富，是依靠魔力的骷髅和被阉割了积极性的奴隶所无法取代的。

　　这些种族虽然不及人类，但依然有着最基础的智力和学习能力，同样能在小作坊和商会工作，单纯当作劳力确实太浪费了。

　　我要趁着现在还有时间，以这些人口为基础进行全面的重组和再教育，需要新先锋军对它们进行思想建设的同时，工程师得从中挑学徒把框架搭起来，为大规模的生产建设做好准备。

　　我需要你的协助，做些让沟通和教育更方便效率的魔法道具。你们魔法师学习应该有类似设备的吧？翻译的魔法，扩音器，黑板投影仪之类的……”

　　“建造个大教室之类的地方？这倒是可以办得到，但你要教它们什么？它们学不了魔法的。”西琼也有些好奇了。

　　“就教它们不依靠魔法，依然能生存下去的手段，”索伦指着远方的沙丘，眼睛里炯炯放光，“我和巨沙虫们聊过了，这真是片好地方，有铁有煤有石油，就在那里，沙漠里应有尽有，只不过从来没人进去取罢了。

　　我只要有足够的技师和工人，工业基地就能建设起来了。对，整编的新组织，就叫艾阿里希生产建设兵团好了。”

　　魔法师们面面相觑，即使西琼也不大能理解索伦的热情。

　　“然后呢？你是想再复刻一个熔炉，生产更多的武器弹药吧？”西琼看的很明白，“可一般兵造成的伤害终究是有限的，大部分时候，战争的最终结果，还是取决于精英战力之间的胜负。你杀了‘炼金’，所以沙之国整个战局都发生改变了不是吗？

　　我承认随着炼金学的发展，工程学也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机械设计终究还是搭配魔法水晶和魔网原理的附属啊。

　　何况退一步说，已经可以用魔法做到的事情，再用非魔法的方式重新复制一次，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当然有了，因为还是不能使用魔法的种族更多啊。”索伦向他的队友们布教，“想想看，我们的敌人是精灵同盟吧？它们的优势，还不就是因为魔法人口更多，才能诞生更多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诸神吗？

　　所以只有某一天，普通人也可以做到和魔法师一样事情的时候，他们才不再是神和仆从的关系，而是真正的平等的人吧？”

　　西琼楞了一下，“……让普通人，用非魔法的方式追赶上诸神的脚步？”

　　“我知道帝国的法师们一直在做相反的事情，想把人类整体提升到精灵那样的魔法种族是吧？”

　　索伦回想了一些那些白袍的课题，又是魔药，又是造神体，又是摆脱命运，又是死灵转换的，还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我也不是阻止你们，也许魔法世界最后还是魔法侧的方式能走通，但双管齐下也没什么坏处吧？又没到必须选一边的地步，有什么好选的，全都要不就好了吗！总之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先干起来试试呗！

　　如果我们在南大陆的试验能奏效。帝国有更多拥有着同样天才大脑，只是被魔力束缚住的人类。他们不就是因为现在的‘毫无价值’，而被帝国当成个累赘和纯粹生育魔法人口的工具被放养着，当作骷髅来用，完全浪费了吗？

　　我看如果解放了他们身上的束缚，让人类自己为自己的命运而拼搏时，才能真正发挥主观能动性。咳咳……总之，到那时候我这条道路的发展进度，也不见得就会比你们帝国法师慢多少。”

　　别人不知道，但西琼显然是被说动了，说白了她自己就是个例子，一个几乎使用不了魔法，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创造了奇迹的例子。

　　“好吧，我来帮你好了。多训练些工程师使唤起来也方便一点。”

　　吉尔特和波鲁裘斯对视一眼，“我们也可以协助，但我们对炼金学可不了解。”

　　“无妨，前期堆科技没有那么快的，堆工业至少两个五年计划起步，这是长远的战略，眼下的战斗计划没有改变。”索伦指了指沙盘，“核心是站稳脚跟，巩固艾阿里希的城防建立据点。同时侦测周边势力，主要是沙之国，现在多了个复苏的魔族的动向。然后根据实际情况，决定下一步的战略。

　　我尽可能在兽潮到来之前，再筛选些人手出来。炮兵那边也需要训练，编写射表，适应沙漠环境。”

　　“那就按正规军的流程来，先建通灵塔吧，”波鲁裘斯在沙盘上划出了一个大致范围，在城边靠近港湾的地方选了块地做军营，“用帝国军要塞级的规格来布置。不用灵魂折磨生产结晶，也可以连结地脉搭建阵地，布置防御结界和魔法阵。至少把防备刺客潜入的警戒网络先拉起来。”

　　“我带些精锐出去转一圈，”吉尔特想了想，“让白鹰团给我两个向导，我带上蓝牙的人，还有暗精灵战团，侦察一下兽潮的具体位置和规模。”

　　管家星开口，“我也一起去。在沙漠里风魔法能起到些作用。两个魔法使相互接应稳妥一些。”

　　连娜美她也有计较，“我去找些渔船，沿着海岸线南下，摸一摸附近海域的情况，免得被精灵海军偷袭。”

　　修女干脆就没来开会，早就跑下船猎头献祭去了。

　　这样定下了方案，众人分头执行。

　　这几天几乎成了个透明人的掌旗官塞拉瑟斯拉住索伦，“索伦，我该做些什么？”

　　“你……”索伦还真不知道该安排怎么安排她，这家伙能不添乱子就谢天谢地了，如果打起大战来，能借用海边的环境放几个清场的水系大魔法补充输出，已经足够符合期待了。不过她本人显然不想在自己的试炼中成为一个旁观的瓶。

　　“不懂就去问你那个参谋玛丽娅。”

　　随口打发了她刚想走，塞拉瑟斯又把索伦拉回来。

　　“又怎么了？”

　　“我……”她咬了咬嘴唇，“你是不是也嫌弃我是个累赘？”

　　你不是吗？索伦无语。

　　“可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塞拉瑟斯似乎不知该怎么表达她的心情，“我只想替姐姐报仇……不，我只想她回到我身边……这样也有错吗？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觉得我们先锋军也不是纯粹的恶人，反而在做你也赞同的事，既然如此为何又伤害你的家人，而没了仇恨和复仇的源动力你就陷入迷茫了，不知所措了，想要别人给你点什么东西把你内心的空虚填满是不是？”

　　索伦等她磨磨唧唧的不耐烦了直接帮她说。

　　塞拉瑟斯点点头，又皱皱眉，总感觉好像被占便宜了，脑子又一时绕不回来。

　　“简单，因为你们这样的人类贵族，算是动摇不定的中产阶级，天生具有妥协性，对革命持矛盾的态度。你们同样受到精灵诸神的压迫而感到痛苦，赞同革命，但当底层真的动摇了你们的安定生活，威胁了你们的社会地位，你又会对革命产生怀疑，甚至反过来助纣为虐，站在反动的一面。”

　　索伦看她听得一副懵逼模样，就知道这货肯定没有玛丽娅那样把学习资料读个透彻，暗叹了一声，“你还是吃的太饱了，才有力气胡思乱想。还是那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你就去看看城里住民的实际生活状况吧。你不知道做什么，别人可忙的不行，要办的事情那么多，哪里需要协助就帮一把，你可是个天才魔法使，能做到的肯定比普通人更多吧？”

　　塞拉瑟斯张了张口，最后还是点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