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吃人的公寓（三）

    这一天傍晚，兄妹两人坐在暗着灯的大厅里，窗外天色犹如打翻的黑色墨水，翻滚的云却依稀可见。突然间电光一闪，将屋内整个照亮。瑶瑶惨白着一张脸问道：“雨泽哥……还会回来吗？”小正从来没像这样怕过，恐惧随着血管直冲上头，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然我们还是报警吧？”瑶瑶又问道。小正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小正同雨泽的家人在这天深夜里一齐赶来。见到吓得脸上失了血色的小正，母亲一把将他抱住，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遍：“儿子，你没事吧？”旁边面色阴沉的女人一把拉过小正，冲他吼道：“我儿子呢，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小正妈妈忙拦在儿子面前责怪道：“你没看孩子们都吓坏了吗？”


    “你们先别吵。”一名年轻的警察走了进来，严肃道“今天八级台风，你们这些做家长的怎么会允许孩子去海里玩？”“都怪他！是他怂恿我儿子来这里度假，一定也是他教唆我儿子下的海！”女人脸上扭曲，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这位女士！请你先冷静一下，”警察一手拍在桌子上，“我们的同事已经在尽力搜救了，你们先耐心等待结果，好吗？”


    回忆看到这时，星璇心中已是了然。雨泽的母亲对当时酿成的悲剧无法接受，所以迁怒于小正一家，却不顾这其中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


    回忆结束，视线回到公寓的房间里，此时屋里光线昏暗，女人正要伸手开灯，却听男孩小声说：“妈妈别开，这样他们就不会知道我们在家了。”女人叹了一口气，无力地靠着沙发坐下：“老公，你这几天总是在家陪着我们，公司的事不要紧吗？”男人神色凝重，却还是故作轻松道：“以前几乎是全年无休地加班，最近请几天假也是情有可原的。”“是不是他们去你公司……”女人担忧地问道，却被男人以眼神示意不要再说。这一幕却还是被小正看在眼里，心中很是难受。


    流言蜚语就好像吃人的恶魔，他们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附近超市曾经和蔼可亲的大婶再见到小正都变得一脸冷漠想要拒人千里。每次经过雨泽家楼下，那些白纸黑字的挽联都让小正心中恐惧感加剧，虽然他把帽子压得极低，却还是不免被人认出：“就是那孩子，教唆人家儿子去海里游泳，结果就出事了。”“怎么小小年纪心眼就这么歹毒啊？”“你也不看看是什么家长教育出来的？听说还是上市公司的老板，有钱人真是铁石心肠啊。”“人家本来就是孤儿寡母的还出了事，什么赔偿都没有！真是雪上加霜！”


    所有人都同情雨泽的母亲，没有人关心事情的真相。小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其实这几天晚上他都会梦魇，看到雨泽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出现在面前，幽幽的对他说：“都是你的错……全部都怪你……”门外小正的妈妈敲了敲门问道：“小正，明天你还是不去学校吗？”“我……不想去……”小正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现在大家都叫他“扫把星”或者“害人精”，他不想面对那一张张充满恶意的却又假装正义的脸。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孩子心理上会承受不住的。”女人满脸忧色，几天下来，原本保养得宜的皮肤也变得松弛黯淡。“调职的事情我已经提了，再过些日子应该就办下来了，只是……”男人犹豫道，“职位和薪水肯定大不如前。”“为了小正，无论去哪里都是好的。”女人靠在男人怀里，心中得到片刻的安宁。


    然而几天后又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情。小正的父亲在下班路上遭到不明人士从背后的袭击，因为被钝器伤到了头部，送去医院后一直昏迷不醒。守在ICU门外的小正搀扶着身子摇摇欲坠的母亲，咬住苍白的嘴唇，在上面留下了一排牙印。


    深夜，陪护病房内，少年深深地看了一眼因疲倦不堪陷入睡眠的母亲，毅然决然地走上了医院楼顶的天台。天台风很大，少年的衣摆在风中无力地颤抖着，他朝楼下看去，车子和人都如蚂蚁般大小，瞬间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后退了两步，攥紧拳头，又深吸一口气，向天台边缘迈出一只脚去。“你真的可以放下一切，什么都不管地离开吗？”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少年转回头去，原本漆黑的夜幕变成了一片血色残阳，四下无人，只有一只白色的猫迈着柔软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琥珀色的眸子熠熠生辉。“是你在说话？”少年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白猫停在离他半米处，坐下来，淡淡开口道：“雨泽的母亲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固然可怜，但这并不是你的错。你还只是个未成年人，无法对雨泽的意外负责。”“可是！”少年咬牙道，“别人都不会这样想，处处针对我父母，我们一家人都快被他们逼得无路可走了！”“希望每个人都对陌生人怀揣善意，这似乎是不现实的事，”白猫幽幽地说，“但你现在所能做的并不是逃避。你的父亲还躺在病房里，他们需要你。”“我真的可以吗……”少年抱着头，无力的蹲下身去。一道金色的光芒划破天际，苍茫的夜空中添了几道隐隐的星光。


    当李星璇回到公寓房间中，看到灯光下安静读书的X先生，心里总算有种被治愈的感觉。“如何？”他问道。星璇摇了摇头，脸上有些阴晴不定。“有些事，尽力就好，无须多想。”X先生摸着星璇毛茸茸的小脑袋，“假期似乎快要结束了。”是啊，假期结束意味着李星璇就就要和这个时空的李乐琪见面了，一想到这里，她心中激动又隐隐有些不安，这一天总算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