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做他妈的梦

　　几辆车停在路边空当处，从上面下来了十几个人，他们环顾四周。

　　“为了看场球跑大学城来，可真不容易……”

　　“谁晓得那家KTV竟然在这个时候装修……”

　　“该不会是……有那啥内容被查了吧？”

　　“严队深藏不露啊！”

　　大家纷纷跟着起哄。

　　严炎挥手：“爬爬爬！人家就是正常的装修，你们不要瞎想！走吧，我带你们去我的老据点！”

　　说完就在前面开路，带着东川中学足球队锦城分部的众人向前方一家酒吧走去。

　　“这个时候才来，位置都没了吧？”楚一帆扭头看着沿街的酒吧、餐馆，里面无一例外都是人满为患的。

　　“放心楚队，我提前打了招呼的。咱这点面子还是好用的！”

　　说话间，严炎已经走到了酒吧门口，他伸手推开门，见里面确实比较空。

　　吧台后有人在忙，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是严炎，就笑道：“哎哟，来了啊？再不来你们的位置可就留不住咯！”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严炎一边道谢，一边让到一边，挥手示意后面的同伴们进来。

　　“大家自己找位置，空的都能坐！”

　　众人进来见到这场面，都很开心：“严队牛逼！”

　　在中日大战的关键时刻，还能找到这么一个地方看球，确实不容易。

　　严炎摆摆手，然后走到旁边一桌，对那里一人笑道：“大叔，我猜你就在！”

　　中年大叔哈哈一笑：“哟，稀客稀客！今天怎么想着回来了？”

　　“这不带大家来看球吗？”严炎指了指旁边的楚一帆。

　　楚一帆也向对方打招呼：“大叔好！”

　　“好好好。”大叔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座位：“坐吧。”

　　他们早就彼此认识了，当初闪星回到中超的第一场比赛，他们可是一起去省体育中心看的。

　　接着大叔又向吧台后面的老板做了个手势，很快一打啤酒就被放到了他们的桌子上。

　　“敞开喝。今天只要中国队能够赢下小日本儿，你们的酒我请。”大叔一边把酒打开递给严炎他们，一边这么说。

　　严炎和楚一帆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严炎有些尴尬：“大叔，我真没打算来蹭你的酒……”

　　“咦，你这就预设中国队能赢了？”大叔却从中听出了画外音。

　　严炎自己都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的，他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都没想输赢呢。”

　　大叔闻言笑了：“你们现在是不是心里特别矛盾？”

　　“啊？”

　　“中国队要是赢了日本队，董建海搞不好就成英雄了，下课的概率直线下降。”

　　严炎和楚一帆对视一眼，一时间没有接上话。

　　这个问题他们也讨论过的，毕竟这段时间中国球迷当中的热门话题就是董建海的帅位。

　　在最后一场小组赛之前，网络上疯传什么“董建海和足协签约的合同细节”，说里面有条款：

　　双方加更根据董建海带队打亚洲杯的成绩来决定是否要和他续约，如果未能带领球队打进淘汰赛阶段，将不再续约。

　　这条款的前半段大家都知道，不算是什么秘密。因为公开的消息就是董建海和足协的合同是到亚洲杯的。

　　后半截就属于“秘闻”了。

　　毕竟足协并没有公开表态说中国队小组出局董建海就如何如何……

　　但是在广大中国球迷看来，这么一支实力强大的中国队，如果连小组赛都出不了线，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所以他们都认为小组赛出现与否，就是决定董建海命运的关键。

　　因此当网上出现这条董建海和足协合同细节的传闻时，大家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了，因为他们是真的希望这是合同的真实内容……

　　结果中国队小组出线了！

　　但就算中国队从小组出线，球迷们也依然不认可这位“国足猪帅”。

　　所以他们都不希望足协真的和董建海续约。

　　和严炎对视之后，最后还是楚一帆说道：“我们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大叔。但我们觉得和日本队的比赛和其他比赛不一样。不管董建海能不能继续执教，我们都不希望中国队输给日本。”

　　大叔对楚一帆另眼相看，竖起大拇指：“明白人啊！”

　　※※※

　　马特·道恩注意到东尼·克拉克反复看了好几次表。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有事吗，东尼？距离我们下午的训练课还早着呢。”

　　克拉克摇头：“没有，我在计算多哈的时间。”

　　“多哈？”马特先是一愣，随后自己反应过来，“哦，亚洲杯。”

　　“是啊，中国队和日本队的比赛，这可是决定了我们本赛季能否成功留在英超的关键！”

　　“夸张了吧，东尼？”马特·道恩说。

　　他也在关注亚洲杯，很明显这届亚洲杯上的中国队状态不佳，人员也算不上齐整。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主教练水平有限，并不能充分发挥这支中国队的全部实力。

　　现在面对实力更强的日本队，确实很难赢。

　　所以中国队在本届亚洲杯上的征程，就到此为止了。

　　这对于利兹城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利兹城在这段时间的联赛里表现起伏不定，甚至还有过三连败。

　　联赛排名最惨的时候跌倒过第十二名。

　　还好昨天的二十二轮联赛里，利兹城在主场2:0击败了西德纳姆，止住了继续下滑的势头，联赛排名也重回第十。

　　不过联赛踢到这个份儿上，仅积三十三分的利兹城距离联赛第一的曼彻斯特竞技相差二十三分，想要卫冕冠军已经基本没戏。

　　距离联赛第四名特拉梅德，也有八分，获得下赛季的欧冠资格也非常困难。

　　就算他们想争取一下联赛前六的欧联杯参赛资格，也有七分之差。

　　但不管怎么说，保级总归是没什么问题的。

　　克拉克干笑两声：“开个玩笑。但我确实希望胡能够早点回来。毕竟他回来之后还需要休息和调整时差、状态，能够越早回来，留给他休息调整的时间就越多。”

　　“所以你希望中国队输给日本队？”

　　“这不是我希不希望的事情，马特。是他们肯定会输给日本队。”

　　马特·道恩闻言不吭声了，无法反驳。

　　※※※

　　“有人说我们肯定会输给日本队？”

　　姚华升面对自己的队友们发出了这样的反问。

　　更衣室里，距离比赛开始还有最后十几分钟了。

　　主教练董建海已经把他该交待的都交待了，这个时候并不在更衣室里。只留下中国队的球员们。

　　他们的队长姚华升正在给大家鼓劲。

　　王光伟的目光落在姚队晃动的右肩上，那个地方依然凸出来一块，但看他活动自如的样子，好像……还真是没什么影响？

　　这可真是医学奇迹……

　　“他们拿出了许多数据和我们各自在过去几场比赛中的表现来作为证据。但要我说他们就是在他妈的放屁！”

　　姚华升这么说的时候还用力挥动右手扇了扇，就仿佛要把臭不可闻的屁从自己面前赶走一样。

　　他这个动作让队员们增强了不少信心——看样子姚队的右肩真没什么大碍！

　　他们不知道的是，姚华升在赛前偷偷让队医给他打了封闭止痛针，并且要求不要说出去。

　　“如果足球比赛仅靠数据和过去的比赛表现就能分出胜负，那我们干嘛还要上场去踢？如果仅看纸面实力的话，我们在世界杯上应该三战全负才对。所以不要去管那些有的没的。我们的对手可是日本队！”

　　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

　　为什么要强调对手是日本队，因为这个对手是有着特殊意义的。

　　“二十三年前的那场决赛时，我才十一岁，是那场比赛的球童。”

　　队友们看着他们的队长。

　　这不算什么新闻，甚至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2004年中国本土亚洲杯的时候，十一岁的姚华升就以球童的身份出现在了亚洲顶级赛场上。

　　后来在一些营销号和自媒体口中，这往事还被当做是一段“佳话”呢。

　　但姚华升却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狗屁佳话。

　　“我就在场边眼睁睁看着佐藤光一用手球扳平了比分，我们的球员围着主裁判申诉都没用。那个时候没有视频裁判，我们只能吃个哑巴亏。然后心态就崩了……赛后有人骂我们的球员心理素质太差，被一个争议判罚就搞得方寸大乱……仿佛中国球员应该是毫无人性和感情的机器一样，不会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必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才行。确实中国球员的心理素质一直都不怎么好，但当时我在现场，我觉得没有几个人还能在那样的一场比赛面前保持冷静……”

　　随着姚华升的讲述，大家都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

　　虽然在场所有人，谁都没有参加过那届亚洲杯。甚至像胡莱、罗凯这样的人应该还身处襁褓，夏小宇压根儿就没出生。

　　但是关于那个夜晚，那场比赛的故事，他们都应该听说过许多次了。

　　那届亚洲杯是中国的东道主，但是仅看那场决赛的话，会认为日本队才是东道主。

　　除了具有争议的手球之外，在比赛中当值裁判组也多次偏袒日本队。

　　偏袒到什么地步呢？

　　界外球有越位，你受得了吗？

　　根据足球规则，界外球是不存在越位一说的。

　　可就在那场比赛，当中国队在日本队后场通过掷界外球试图发动进攻的时候，却被主裁判吹了越位，将球权判给日本队……

　　当时整个工体嘘声震天，央视的解说员都怀疑自己三十多年的足球解说从业经验和对足球的了解是不是还作数了。

　　本来是领先的中国队先是让佐藤光一用首球扳平比分，心态受了影响，接着又在比赛中连续遭遇误判，彻底崩盘。

　　最终1:2不敌日本队，在家门口丢掉了亚洲杯冠军。

　　赛后愤怒的中国球迷们烧掉了日本国旗，还掀翻了几辆停在球场外的汽车。如果不是出动大量警力，日本全队差点走不出体育场了。

　　以往中国队输了比赛，中国球迷们骂得都是国足。

　　但那场决赛后，大家骂的是小日本儿。

　　由此可见大家对日本队的愤怒有多大。

　　所以姚华升说的没错，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以中国队球员本来就算不上好的心理素质，真的很难保持冷静踢好比赛。

　　“也就是从那场比赛开始，我发誓。如果以后有机会在球场上和日本队交手，我一定不会和他们客气，我要报仇。”

　　没人怀疑姚华升这番话。

　　因为他后来无论是在国青队、国奥队还是国家队，只要有和日本队的比赛，都特别拼命。拼命到在一场比赛中因为飞铲对方球员而吃到红牌被罚下——当时就这慢镜头重放，日本解说员认为姚华升是故意冲着人去的，他压根儿就不是为了防守，而是就想要铲人。

　　这个犯规还为姚华升招来了不少骂名，认为姚华升的冲动和愚蠢让中国队输球又输人。中国足球正是因为有了姚华升这样的足球流氓，所以才一直好不了。

　　对此姚华升并没有解释过，直到这件事情过去了五年，他才在一次上节目接受采访的时候被问及此事，说出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因为他曾经在2004年亚洲杯决赛的场边担任球童。

　　采访出来之后，大家去一查，还真是！

　　不少人一下就理解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他这么说之后，也有人批评他不过是找借口替自己的愚蠢犯规辩解而已……

　　可惜的是，中国队和日本队交手过许多次，但自从2004年那场决赛之后，就竟然再也没有在亚洲杯中相遇过。仿佛命运都不想让中国队复仇一样，或者是不愿意中国队旧仇未报又添新恨。

　　今天，是时隔二十三年后，中日两队第一次在亚洲杯上碰面。

　　“这是我最后一届亚洲杯了。”三十四岁的姚华升继续说道，“也是最后一次复仇的机会——虽然我之前在其他比赛中也和日本队交过手，但我始终认为，只有在亚洲杯上击败日本队，才算是真正的复仇。所以这场比赛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的，我也希望你们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拼尽全力！

　　“我不想让日本人在用那样一种方式赢了冠军之后，还以为那个冠军是他们应得的……那是他们第一次卫冕亚洲杯。今年亚洲杯他们提出了要再次卫冕亚洲杯，要成为亚洲第一支两次卫冕成功的球队……他们想得美！今天我们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他们，当年他们从我们这里偷走的东西，必须还回来！他们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踩着我们卫冕了一次，现在还想踩着我们卫冕？做他妈的梦！！”

　　姚华升一张脸涨得通红，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国脚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队长。

　　但他们都跟着队长一起呼吸变得粗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