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穿高跟鞋,我以为特意放轻的脚步不会打扰到他,走到露台门口,却听他笑着说,“我知道,这就进去,再画两笔就好。”

  我抱着花束站住,从他身后,看他又直又长的手指握着画笔,在雪白纸上沙沙勾勒,给一个老人的侧影加上细部阴影,使那画上相扶相携的一对老人越发生动传神。

  顺着他抬起的目光看去,露台外草坪茵茵,树荫下有白色木条椅子,一对银发老人并肩坐着,静静晒着太阳,彼此并不言语,属于他们的时光静止在此刻,又似乎鲜活在别处。

  纪远尧望着那对老人,出神了好一阵,伸手揭起画纸,“嗤”一声撕下来。

  我脱口而出,“别撕!”

  他回转身,眉眼一扬,欣喜流露无遗。

  或许只在这时候,能见到他未经修饰的表情。

  “我还以为是护士……”他望着我,深邃目光被阳光照得异样明净。

  “怕护士催你回房间?”我笑,头发被风吹到眼前,丝丝纷乱,“进去吧,外面风大。”

  “你看不到吗?”他抬头望天空。

  “看不到什么?”

  “阳光,这么好的阳光,为什么要待在房间里?”

  他眯起眼睛看天空,笑容里融进阳光的澄灿,与以往判若两人。

  看着这样的纪远尧,除了跟着他仰望明亮天空,我做不来别的。

  他接过我手里的花束,“谢谢,花真漂亮。”

  我微笑打量他,“今天气色不错,比住院前好多了。”

  “是吗,之前有那么糟糕?”他皱眉,摸了摸自己下巴,“昨天穆彦来也是这么说,早知道住院一次还有养颜的效果,我该早点住进来。”

  “这叫什么话?”我立即抗议,“我们每天在公司望眼欲穿,你却在这里养颜!”

  “一边养颜一边还画画呢。”他笑得慵懒,流露一丝顽童气的自得。

  哪里是真的自得。

  一个人孤零零住在雪洞似的病房里,工作的压力一刻也不曾离开肩头,却只能隔岸观火,这滋味落在谁身上都难熬。我这样说,不过是知道他的要强,顺风顺水哄他高兴。

  那张撕下的画纸给他信手搁在一旁椅子上,我低头看,却正好一阵风吹来,把画纸吹落在他脚下。他一手抱花,一面俯身去捡。

  “我来。”我抢在他之前拾起了画纸。

  “谢谢。”他又说谢谢,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旁人对我说的谢谢,远没有我的老板说得多。

  倒希望,他能不对我说这么多的谢谢。

  将画纸夹回画板,我讶异地发现,他的画已是专业水准,完全没有一般爱好者的生涩痕迹。

  “画得好好的,为什么撕了?”

  “你看。”他将花放下,引我看向草坪木椅上的老人,“这样两个人,你能画出来吗?”

  白发苍苍老人相依的身影,如光影默契相融,再好的线条也画不出其中浓郁自然的情感。

  我叹气,无话可说,只余神往羡慕。

  身旁的纪远尧,默不作声,久久凝望那对老人。

  猜想此刻他的怅然表情是关于什么,关于谁,这念头让我感觉到阳光的刺目。

  “以前看着父母每天晚饭后,都在家门前的巷子里散步,父亲扶着母亲,把那条走了无数次的巷子又慢慢走一遍,我奇怪他们为什么从不觉得无聊。”纪远尧缓声说,“那时候我十几岁,以为人生就是每天充满挑战,要有不同的惊喜。”

  我听得怔了,满心意外,难道他不是孤儿吗。

  他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

  “是我的养父母。”他笑了笑。

  我了然,另有疑惑刚从心底冒出头,就听他平静地说,“都过世很久了。”

  他不需我有所反应,也不必听到什么礼节性的套话,拿起椅子上的花束,把椅子拖到我身边,微微一笑,“坐下聊,我去再搬一张椅子来。”

  “我去吧。”我站起身来。

  “你坐着。”

  肩头被他轻轻一按,我抬头,看见他眼里的笑意被阳光映出点点光斑。

  “这是医院,不是在公司,不用当自己是秘书。一直都是你为我工作,今天让我为女士服务,稍微挽回一点风度。”他微微地笑,半真半假的自嘲令人莞尔,即使只是玩笑也动人——再独立的女人也愿意被当作淑媛般对待,现世的男人却早忘了风度为何物,偶尔有一个罕见如古董的绅士,细枝末节的体谅尊重,也令人感动。

  靠着露台栏杆,我看着纪远尧走进房间,白色长衬衣下的身影笼在窗外照进的一缕光线里,蓦然有种在看黑白老电影的错觉,舍不得那人从旧胶片里回来,回到烟火熏腾的市井间,回到匆匆碌碌的时光里,只想这样一直看下去,该有多好。

  美好的午后时光,我坐在花香萦绕的露台上,和上司交谈着关于工作的话题。

  纪远尧并没问起太多,公司里的事,他虽不在,却也一清二楚,该知道的一点不含糊,甚至包括我和苏雯之间的暗流涌动。

  “这次展示会,你和苏雯配合很好,应该主动。”他微笑看着我,深邃细密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瞬间有被洞穿的凉意。我和苏雯之间的纷争看在穆彦和程奕眼里都太细碎,他们不会拿出来说,只有苏雯自己会告诉纪远尧——她等不及纪远尧回去,已开始将对我的负面意见渗透给他。

  然而纪远尧对我表达了赞许,换句话说,也就是默许了我对苏雯的回击。

  这是意料之内的,我也无法为此而自得,倒有一种小把戏被人看在眼里的尴尬。

  他将我看得如此透彻,早知道我不是自己曾经以为的那个样子,甚至洞穿皮相看到另一个我。

  而这赞许,会不会,也同样给了苏雯一份?

  这是多么熟悉的场面,叶静和苏雯之间中断的弈局,现在重新摆上来了。

  我看着纪远尧温文淡泊神态,压下心里异样滋味,暗自自嘲一笑,不再去想这念头——多想多恼,想也没有用,这只是事实罢了——他是我的老板,这是最大的事实。

  老板做一切事都不需要从情理上寻求解释,只有正误而已。

  从纪远尧的话里,感觉他关注穆彦的动向胜过程奕,这让我略感意外,本以为他会想知道更多程奕的工作状况,尤其程奕与总部的联络往来……但在我说着这些的时候,他只是点了点头。包括今天程奕与穆彦在媒体与资金计划追加上的分歧,他听了也只是笑笑。

  看着我的表情,他温言说,“没关系,有分歧是正常的。”

  既然他这样说了,我也不能再多话,只好把隐隐忧虑按下去。

  纪远尧侧头,拂了拂肩,将一片被风吹到肩头的树叶挥去,“在一个公司里,如果每个人都不讲话,完全没有分歧,那是很可怕的。我要做的,是让每个人的想法和声音都放出来,有争论,有分歧,最后我来把这些统一到一起,筛选判断,留下正确的声音。”

  到底是主帅的风度。

  我没话说,只有心服。

  纪远尧更关注的是穆彦大手笔笼络媒体,以及媒体对此的反应。

  穆彦和程奕都会向他汇报,从不同角度提供意见给他,而从我这里,所见所涉层面都浅窄而直观,但纪远尧似乎仍有兴趣,想知道我的所见所想。

  尽管他没有表露明显态度,或许只是我过于敏感,隐隐觉得,他对穆彦的格外关注透出一丝不寻常信息,是缘于看重,还是忧虑,或是更复杂的原因,我看不懂。

  越来越觉得纪远尧心思如海,和这样的人说话,总有被溺窒的幻觉。

  想了想,我决定把沈红伟的事告诉他,包括中午吃饭时沈红伟给我的暗示。

  我委婉提到沈红伟与我好朋友的关系,也一言带过了孟绮。

  由我自己把这层关系说出来是最好的。沈红伟总让我觉得像个定时炸弹,难免迟早有人拿这做文章。虽然身正,但影子斜不斜,有时很难说——和纪远尧吃一次饭,现在也被人说成“斜”了,没人真的关心是不是“正”的。除了这流言,不能告诉纪远尧,其余与沈红伟有关的事情我都向他说了,早早打好这预防针。

  纪远尧面带微笑地听着,什么也不说,只有淡淡一句,“这是难免的。”

  我吁了口气,转头看露台外藤花摇曳,有点累。

  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同他说话,不再像起初那样轻松,也开始字斟句酌地揣度。

  再再早一些,对于纪远尧,我是有些怕的,见着他远远来了,只会低下目光问一声好;然后发现他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人,与之相处如沐春风,被包容、被指引的感觉令人依赖。

  只是这感觉,还能让我依赖多久呢。

  我收回飘远的思绪和目光,却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怎么突然发呆了?”他轻声问。

  “有吗?”我下意识避开他目光,看向露台外面草坪,“看,你的模特要走了,画还没完成呢。”就在说话的时候,那对长椅上的老人起身离开了,相扶相携的两个背影朝小径深处走去。纪远尧笑笑,“画了也是有形无神,不如不画。”

  “已经很好了。”我实事求是地称赞,“原来你学过画,从来都没听你说过,这么好的天赋怎么不继续画下去?”

  纪远尧摇头,“没有这份闲情,早就荒废了。”

  看得出他画上功底,像是一早就有扎实基础的,我试着问,“是不喜欢画了?”

  他静了一下,微笑说,“我最早的理想,是当个画家。”

  这真出乎意料,我笑起来,想象他变成一个画家的样子,倒不觉得突兀,他身上本来就有一种游离于众人之外的气质,卓尔不群,可远可近。

  “真的。”他笑着强调,好像以为我不相信。

  我歪头打量他,“你要是变成画家……那也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他点头,然后自己哈哈大笑。

  太难得看见他开怀大笑的样子,我莫名感动欣喜,傻傻的跟着笑。

  他去拿了其他的画作来给我看,都是在医院里这些日子画的,竟有十几张,可见兴致之浓。

  我捧着画稿一张张翻看,他笑着看我。

  画上几乎都是植物和鸟,各色各样的花卉,或栖息枝头或飞翔空中的鸟。

  只有一张与众不同——窄巷子里的石板路,延伸向大门半掩的院落,茂密高大的树从院子里长出,张开茂密枝叶,伸出墙头,墙面的阴影深深浅浅,条条是时间的痕迹。这像是北方小城里典型的民居,是这里没有的建筑。

  “这张真好……”我忍不住问他,“这是哪里?”

  他站起身,拿了我的杯子要去倒水,听见我问,就走到身边来看。

  “这是我家。”他微笑,俯下身来,手指着画上,“小时候,我就住在这院子里,常坐在门前台阶上等大人买好吃的回来。”

  “那么乖?”我笑着侧头,恰恰望见他透出淡青色的下颌,被风吹得微乱的鬓发。

  在我看他的时候,他目不转睛看画,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把目光转向我。

  一眼如电。

  然后他直起身,神色如常,问水要喝烫一点还是凉一点。

  我怔怔看他走进屋里倒水,怔着,就这么怔着……直到他倒了水出来,把杯子递回给我,方才那一眼投进心里的波动才平息下去,才能平静如常开口。

  画还搁在膝头,我问,“那院子,现在还在吗?”

  “拆了。”

  “唉。”我叹息,“总是在拆,大城市小城市,一个个都像暴发户。”

  “怎么说?”

  “暴发户富起来之后,就怕别人看见他以前穿的住的不够漂亮,急急忙忙要把旧衣服扔了,旧房子推了,把里外门面都粉刷一新,贴金贴银,好给人参观羡慕啊。”

  纪远尧盯着我,蓦地朗声大笑,笑得我一阵莫名。

  “原来你也有这么刻薄一张嘴!”他笑了半晌,望着我,啼笑皆非的样子,“你这丫头!”

  他叫我丫头。

  我笑着低下目光,假装认真看画,心中酸怅又喜欢。

  他的画,有纤敏入微的体察在里头,有着无关技巧的好,尤其这张院子——牵挂怅惘的感情都在一束枝叶、一方石头、一笔阴影里了。

  “为什么你没选择学画?”我好奇,他这样的人,不像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目标,认定的方向定会执拗地走下去。

  “我尊重养父的意愿,他希望我放弃画画,学一门实际的本事,去国外学。”纪远尧平静地开口,“用他的话说,时代变了,才华和学识不能使人生存。”

  心里刺了一下,我的脸有点发热。

  这话听在我耳中,滋味难言,个中况味又怎能不了解。

  即使是我父亲如今功成名就,著作等身,同样摆脱不了世俗名利纷扰,出头露面在外的时间远远多过一个人待在书房的时间。父亲也不是一个守得住寂寞清贫的学人,否则也不会有现在惠及子女的名望荣誉。

  母亲可以一直坚持自己的艺术追求,不妥协,不媚俗,享有如今的赞誉,但那是因为她背后站着我父亲,使她有不妥协的底气。

  纪远尧的养父,说出这样一番话,世事彻悟的犀利之下,有多少掩不住的苍凉。

  有这样的养父,我终于明白是什么令纪远尧在人群中卓然独立,是那一点旧时气质,一点不合时宜的自持,投身在名利红尘中,一切强悍进取手段,无非是他对这个世界的防御。而独属于他的,那黑白胶片似的自我世界,与我们从来都隔着一段距离,看得见,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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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日常流+养崽带娃+小甜饼】 苏星晚穿进了一本古早文里女主带球跑的霸总小说里,成为了天才三宝的恶毒小姨。 她每天对他们非打即骂,不给他们饭吃,衣服穿。 直到三宝的小叔找上门来,看到他们一副被虐待的惨样,一怒之下把恶毒小姨关进精神病院,每日遭受着非人的虐待,没多久,她就惨死在了里面。 刚穿进来,熟悉一切剧情的苏星晚,看着眼前被虐待的骨瘦如柴、楚楚可怜的三只奶娃娃… 苏星晚:啊!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大宝智商超群,被早早卖给了一对明星夫妻,未来会成为新一代霸总。 小宝能读心,将来的团宠文锦鲤女主。 二宝绑定了一个反派系统,系统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崽崽,你现在的目标是先找到小叔,让小叔打倒恶毒小姨!虐死恶毒小姨! 怕将来被三宝小叔报复的苏星晚尽自己所能弥补之前原主对他们造成的伤害。 小宝:咦,坏姨姨怎么变好了? 二宝:有阴谋!坏姨姨居然转性了? 大宝:遭了,弟弟妹妹都被坏小姨蛊惑了! 找到大哥孩子后的陆允就看到三小只躺在苏星晚的怀里,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 起初,陆允只是单纯的想抢回三个孩子,后来他连她都想抢回去…

老祖宗她是真的狂

《老祖宗她是真的狂》 作为一个演技在线,却死活红不起来的三四线小明星宋慈有什么愿望? 宋慈说:成为巨有钱混喝等死的漂亮姑娘。 老天爷大发慈悲,给她唱了个成全,宋慈在去试镜的路上摔了一跤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愿望成真了,她真的成了个巨有钱的,混喝等死的—— 老祖宗! 宋慈表示这剧本的开局,她接受不能啊! 但,穿都穿了,那就演吧,老话不是说么: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觉醒休夫,小雌性被各路大佬疯抢

【沉默寡言乖狗狗龙兽×团宠大小姐】【兽世矿场主虎王×兽世金龙族首富小雌性】【星落龙族太子爷×金龙族小公主】【更多男主待开发···】【兽世+父女火葬场+男二上位+离婚+打脸+搞事业+破镜不重圆】前世,奥菲莉娅辛苦推上高位的渣男伴侣为了给白月光美容养颜,取她血剜她心。 掏心掏干养大的白眼狼女儿,在自己被剜心后,苦劝嫌腥的白月光吃下自己的龙心永葆青春。 重生归来,觉醒现代记忆,获得农场空间的奥菲莉娅决定休夫,白眼狼女儿也不要了。 然而在她搞事业的路上,各路兽皇们纷纷化身裙下臣。沉默寡言乖狗狗龙兽:我为公主开疆扩土,只求公主多看我一眼。 兽世矿场主虎王:我愿奉上所有矿场,只换一个名份。星落龙族太子爷:爷就是你的人脉,整个星落再无人敢欺你。 ···奥菲莉娅挥一挥衣袖,成为了兽世女帝,最大矿场主,兽世粮仓,掌握兽世命脉。 将昔日欺辱、不屑,鄙夷她的人狠狠踩在脚下。渣男一家悔断肠,白眼狼女儿跪求妈妈再爱我一次。 奥菲莉娅牵着伴侣的手,摸着崽崽的头,冷声道:“贱不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