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 生而为人，谨记为人

    书锦春的高声警告回荡清河村每个角落。


    暗处窥伺的诡异感觉头顶如同悬了一把杀剑，随时可能落下，了结他们。


    黑暗地下空间中，人形阵图绽放璀璨红光，依稀可闻每个节点中都在响起绝望的呐喊之声，却又随着红光闪烁消失无踪。


    “呼——吸——


    玄丹位置，如胎中婴孩般的清河村长已经完全没有人样，从头到脚完全变成了一只毛发火红的大号狐狸，此刻正急促吞吐着阵图中冒出的黑气。


    而在他的肚子上，不知何时，竟诡异寄生了一个密布血纹的肉球。


    依稀可见，其中正盘坐着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女孩，面容稚嫩，却又违和的带了几分妩媚。


    “失算了，本以为还有半月时间，足够我们每一步都做到完美，却不曾想，来的这么快。”


    肉球中，小女孩面色宁静，双眸紧闭，未曾开口却传出稚嫩童音。


    “五天，够吗？”


    火红狐狸略带虚弱的询问，似乎其余精力都消耗在了呼吸上。


    “不够也得够！七情魂力驳杂不纯，那就用数量来填。


    如今人身已成，五天后我必须完全褪去妖魂，孕育人魂。


    否则，空望宝山而不可得不说，你我都要身陨魂消！”


    “山神那边……”


    “呵，我不说穿，他真当我不知吗。


    所谓的炼什么人煞神卫，只是幌子罢了，他要的，从来不是清河村的人，而是村子底下的地脉！


    抢来的果位，不完全融合，他的危机感就永远无法解除，不得安宁。”


    “他若提前抢了地脉，那……”


    “无妨，地脉与清河村气运早就已经与后天衍道阵结合交融孕育道种，道种未被取走之前，不会分离。


    等五天后尘埃落定，有两个道火仙修在，不能打杀他，却也不会怕他。


    那时候他再怒，也是无用，哼哼。


    行了，你妖身初成，此时应当全力稳固，其余事，不用多想。”


    话罢。


    黑暗空间再次陷入了死寂，唯有阵图线条散发的血光愈发的耀眼。


    ……


    清河村中，天空庭院高悬，俯瞰人世。


    村中，凄风冷雨，寒人入骨。


    哪怕是大白日，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偶尔可见村民坐在门槛上，双臂抱膝，抬头仰望苍穹之上那仿佛置身仙域，高不可攀的庭院，目中满是茫然与不解。


    风云变幻，昼夜交替。


    白日，似乎一下子变得短了许多。


    当天光不见之时，村外那翻滚白雾如饥渴难耐的饿狗，无声咆哮，冲入村中，淹没最后一丝光明。


    “啊！！”


    第一声惨叫声没有任何征兆的响起，


    “不！”


    “诡……诡啊！”


    “放过我，求求你……”


    此起彼伏的凄厉哀嚎交织回响。


    整个清河村，彻底变为了炼狱。


    吱呀。


    房门推开。


    江无夜一脸平静走了出来。


    关好房门，抬头，透过白雾注视天上仙庭。


    片刻，收回目光。


    噼里啪啦——


    浑身骨骼响如爆豆。


    嗡嗡——


    五脏六腑嗡鸣咆哮。


    轰轰——


    江河奔腾的声音在暗红身体内响起，一条条岩浆般的经脉纹路，浮现肌肤。


    “呼——”


    标枪似的白气从鼻中喷出。


    躬身，爆发！


    砰！


    大地崩碎塌陷，赤色闪电撞破篱笆，划破黑暗，冲入清河村！


    轰隆——


    “不，饶了我……死！死！挣扎吧，你救不了他们的，逃不了……啊！！”


    不一会，村中某处爆起冲天火光，伴随着惨绝人寰的恶鬼嘶嚎。


    轰隆——轰隆——


    赤色闪电穿梭清河村，每次停步，片刻后必然有火光闪耀黑暗。


    天空，庭院。


    二人看着下方动静，摇头嗤笑：“无用的徒劳挣扎！”


    ……


    天光放明，寒风更甚。


    呼呼呼——


    浓烟滚滚，直上黑天。


    祠堂前，人影稀疏，尽皆看着火中逐渐模糊的身影无声落泪。


    “咳咳咳——”


    脸色病态潮红的陈老在后辈搀扶下默然离去，没说一句话。


    “陈老！！”


    行至拐角处，苍老身影轰然倒地。


    惊呼悲戚声不绝于耳。


    ……


    噗通！


    家中，衣衫破碎，遍体鳞伤的江无夜倒在床上剧烈喘息，猩红双眸死死盯着终焉面板。


    正能量：30！


    “四天！”


    咬牙说出两字，他再也扛不住精神与肉身的双重疲惫，昏睡过去。


    ……


    第二天，正能量：70！


    第三天，正能量：100！


    第四天，正能量：150！


    最后一天！


    “呼哧——呼哧——”


    清河村中，祠堂空地上，一道一瘸一拐的身影背着一具尸体，剧烈喘息，目光始终盯着柴堆上的一个个熟悉身影。


    身后不远处，草席上，同样躺着不下十人。


    噗通！


    脊背上突然一轻，他一下子坐倒在地。


    抬头，看着遮盖大片苍穹的魁梧身影，目光中唯有麻木，没有半分情绪。


    起身，继续机械的向着草席走去。


    江无夜没有制止，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环抱着的两人小心放到柴堆上，细心整理好仪容。


    转身，跟上陈瘸子步伐，重复之前所做。


    呼啦啦——


    火光熊熊，二人默然注目。


    “喝酒吗？”


    陈瘸子开口，取下腰间酒葫芦递给江无夜。


    江无夜伸手接过，仰头饮尽，一言未发，转身欲走。


    “明天，不要用柴火烧我，我从小怕火。”


    身后，响起陈瘸子的轻声呢喃。


    江无夜身子一颤，点头离去。


    第六日，清晨。


    寒风呼啸，天地一片雪白。


    砰！


    陈家巷口，跪着一座人形冰雕，冷风刮过，轰然倒地破碎。


    ……


    家中，庭院。


    江无夜站在门前，看着白茫茫雪色，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打开，低头看去。


    “若有可能活下去，请君勿忘：生而为人，谨记为人！


    ——陈瘸子。”


    收好纸张，江无夜感受着村中突然变得躁动狂暴的气息，轻声自语：“我和你说过，我是人，过去是，现在是，今后也一直是！”


    话罢，转身，入屋。


    “终焉！！”


    ……


    嗡嗡嗡——


    也就在这时，天地间突然响起阵阵轰鸣声，整个清河村抖动不休，大地下好似有巨蛇在钻动咆哮，欲要复苏过来。


    同时，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血红纹路以村长家为起点飞速蔓延整个村子，释放耀眼红光。


    高空俯视，无数红色线条交织构成了了一个盘腿打坐，手托玄丹之人。


    嘭！


    玄丹所在，村长居所，猛的炸出一个巨大坑洞。


    一个绽放璀璨绿光，似蕴含了无穷生命气息的绿色小太阳升了起来，绿芒照射之地如春暖花开，姹紫嫣红。


    小太阳当中，正有一个女孩盘膝而坐，眉心一粒拇指大小的绿色种子缓缓生根，蔓延她的全身。


    ……


    祠堂，二楼房间中，供桌上浑身不知何时已经密布细小裂纹的骸骨似感受到了什么，空洞眸中猛的绽放熊熊蓝炎，声音似哭似笑：


    “好小子，果然没让我失望，差点被你熬死！


    不过，时机刚刚好，夺了你身再以我之道火与你背负的清河村气运牵引这颗新生道种，活出第二世绝非空谈，哈哈哈！”


    嘭！


    黑刀斩破屋顶，骸骨飞身而起抓住刀柄，降落大地，随后身躯如同闪电，飞速往江无夜所在之地狂奔而去。


    ……


    “师兄！这是……”


    天空庭院，苏依依看着清河村发生的变化，尤其是那颗绽放璀璨绿光的小太阳，脸上第一次出现震惊之色。


    “后天衍道阵！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书锦春则是目光盯着大地之上的阵纹脉络，以及坑洞中一股如蛟龙般盘旋游动的土黄色地脉之气，脸上满是叹服。


    “哎？师兄，先天衍道地我知道，这后天衍道阵是什么？”


    苏依依见书锦春虽惊讶却无慌色，心中这才安定，不由松了口气问道。


    “这不怪你，这种奇阵，我也只是在门中古老典籍内看过。”


    书锦春收回目光，语气中仍是满满的惊叹，如见证奇迹般兴奋道：“众所皆知，想要仙修问道的前提是身怀仙种与道种。


    仙种乃修士结合而生，资质生来高于道种，但因天地规则限制，数量极少。


    道种先天而生，后天不存，而且只有生长于先天衍道地之人能孕育。


    如安阳域，就是一块先天衍道地，四方分别有极道武修，仙门高手坐镇，严防邪异祸乱。


    而我们历练的这鬼雾森海，几百年前就被仙道大能定性为无道死域，当作“牧区”。


    随着邪异数量增长，这块地区，最后的结果就是被邪异妖魔占据，生存其中的这些凡人都算不上的蚁人常理来说自然是无半分可能孕育出道种。


    但世事无绝对，除了先天衍道地外，还有一种传说中由地脉交融气运后产生的后天衍道阵所诞生的后天道种！


    这种道种，只有背负当地气运之人能承载，且从孕育到诞生都游离在命数之外，大能也推算不到。


    不过，这种可能太小了，千年时光可能也生不出一例来，却不曾想，今日我二人有幸得见。”


    “哦，我明白了。”


    苏依依听着书锦春侃侃而谈，先是一脸迷茫，待又观察了一会村中阵图，与半空的璀璨小太阳中的小女孩后，才恍然大悟道：“那狐妖多半是先与此村气运深厚之人换了人身，又以村中蚁人的七情之魂铸就了人魂，这才能承载这颗道种。”


    “哈哈，不算笨嘛，都能举一反三了。”


    书锦春似想到什么，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心情大好之下不由调侃了一句。


    也就在这时，半空中的绿色小太阳不再绽放光芒，逐渐消失，一个小女孩满脸止不住的欣喜，缓缓降落在地。


    “师兄，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书锦春一甩大袖，满脸的意气风发笑道：“后天衍道阵诞生的道种资质不下仙种，自然是去迎接咱们的小师妹了。”


    说着，一步跃出，脚下似有清风，几个跳跃便落到了地上，向着不远处的小女孩走去。


    苏依依见此，愣了一下，随后立马喜上眉梢，收起飞云屋，同样跳跃着降落在地，追上书锦春。


    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感受了下全新的身体，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待看到书锦春二人走来，她似早有预料，嘴角挂着甜甜笑意恭声道：“嘻嘻，见过师兄，师……”


    咻——轰隆隆！


    但，她话未说出，三人头顶却猛的响起了刺耳的空气撕裂音，长空不停炸响，好似正有一颗陨石从天而降，飞速接近。


    下一秒——


    嘭！！


    五米开外，剧烈的撞击爆炸掀起铺天盖地的积雪，夹杂着土石碎块往四周疯狂飙射呼啸而出。


    呼——


    书锦春一挥衣袖，一阵狂风席卷，吹散了咆哮的雪尘泥石，坑中场景亦是映入眼帘。


    只见，坑中，躺着一尊浑身密布恐怖裂纹，黯淡无光，眼眶中蓝色火焰如烛火般随时可能熄灭的骷髅。


    “嗯，那尊骷髅？”


    师兄妹二人皱了皱眉，心中突然有不妙的感觉。


    一旁的小女孩见到那熟悉骷髅更是瞳孔一缩，猛的抬头看向某个方向，一脸骇然不可置信。


    “哈哈，他来了，他来清算了，你们都要死，逃不了，一个都逃不了，哈哈哈！”


    坑中，骷髅艰难抬头看着三人，片刻，突然发出阵阵绝望惨笑，如同刚刚在十八层炼狱走了一遭，声音中满是藏不住的恐惧。


    “他？”


    师兄妹二人疑惑对视。


    “他？！！不可能！绝不可能！”


    小女孩脸色变换不定，始终不敢相信心中冒出那个想法。


    “嗯。你说的他是……”


    苏依依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追问。


    轰隆隆——


    身后，突然响起了阵阵雪崩般的磅礴之音，好似千军万马狂奔，大地止不住的颤动起来。


    回头。


    视线尽头，一道浑身燃烧着血色烈焰，如蛮荒暴龙般的身影背负滚滚直上云霄的血气狼烟，携带着漫天狂暴隆隆的雪尘踏碎大地，飞速接近。


    砰砰砰——


    沿途，一座座房屋被魔神般的身影蛮横撞碎，接着被周身汹涌喷薄的血炎引燃，又飞入狂风中炽烈燃烧。


    身后，大地如被擎天巨神踏过，寸寸瓦解崩碎，如波浪起伏跌宕。


    天空，漫天雪尘更是不断被血气狼烟的高温汽化，化作浓浓白雾滚滚直上云天。


    千米！


    五百米！


    百米！


    终于，雪尘下，狂浪前，火海中！


    人影抬头，眸中炽烈血炎喷薄而出，滚滚声浪如旱天炸雷：“蚁人江无夜，请仙人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