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小宇

    临别之前的一天，白宇抱着自己的妹妹哭了好久。


    出发那天的早上，他跑到隔壁的露台上躲了起来，天真的以为只要大人找不到自己，他就可以留下来不用跟小茶分开。


    白宇的小姨妈急疯了一样找他，终于找到白宇之后对他承诺：“小宇，你先跟小姨妈回国好不好？


    我们不是要抛弃小茶，只是现在条件不允许，等小姨妈的工作也没有安顿下来，过两天小姨妈的工作安顿下来了我们就回来接小茶好吗？”


    白宇不信，过于早熟的他早已经知道他这一回去想再见他妹妹就太难了：“我不信！我爸爸妈妈告诉我回国的机票是很贵的！电话费也很贵！所以我们一年都不能回国一次！”


    小姨妈蹲下来耐着性子说：“小姨妈答应你过两天就接小茶回来好吗？”


    白宇很倔强的回答：“不好！”


    眼泪拼命的在眼眶里打转，而他自己还那么小，不知道怎样生存下去，他一心记挂着妈妈临走之前说的话，要照顾好妹妹，千万不要乱跑，好好听房东太太的话，等她们回来。


    是的，和妹妹一起等爸爸妈妈回来。


    可对于简曼来说抚养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白宇相对还好一点，会跑会跳、自己会吃饭，而且会说中文。


    可是小茶听不懂中文，她从开始学话就是说法语。


    简曼不仅不会法语，而且没有任何带孩子的经验，她觉得自己快疯了，不知道怎么样哄孩子，怎么样同时安抚两个孩子。


    在当时简曼怎么劝解白宇他都不听，于是简曼只好告诉白宇现实：“小宇，你爸爸妈妈回不来了！小姨妈还要照顾姥姥，而且小茶还这么小，她听不懂我说什么！


    你现在已经记事了，如果你和妹妹同时回去，你和妹妹都很难找到领养人你懂吗？


    把小茶留给房东太太一家是对小茶最好的选择了！


    她是个女孩子，比你更需要稳定的环境。


    你还太小，有很多的事情你都考虑不到，你听小姨妈的话好不好？


    等咱们过两年小姨妈攒够钱，咱们就回来看小茶好不好？”


    白宇只好答应：“好吧。”


    可是这个两年，一下子就变成了十几年。


    白宇刚刚回国的时候性格很孤僻，一句话也不肯说。


    他第一次见季英铎父母的时候不敢正眼看人，打招呼的时候还是用法语，声音特别小，而且情绪淡淡的。


    白宇的小姨陪在他旁边跟季家人寒暄，尴尬了好半天。


    是季英铎和李橙围了上来，争相往他的怀里塞好吃的，并且拿着季英铎爸爸书房里的对照词典，争先恐后说着谁也听不懂的法语跟白宇寒暄。


    他们拉着白宇走开，用非凡的热情融化了这个从异国归来的少年。


    白宇有了季英铎这个玩伴之后才开朗了一些。


    他稍稍长大之后才明白，大人的选择不过是向现实的妥协，成年人的世界里，妥协两个字非常重要。


    小姨妈也牺牲了很多，他们夫妇为了能够尽快收养白宇并办理好他的户口，匆匆结婚，以至于连后来的婚礼也很仓促。


    两年之后，白宇的小姨妈与小姨夫生下了他们自己的孩子，所以接小茶回来的事情怎么样也没办法兑现了。


    白宇全心全意的相信她的小姨妈会兑现她当初的承诺，可是当小姨夫一家人围着新生儿的时候，他非常清醒的感受到这个诺言不会实现了。


    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失落的情绪向小姨妈问到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再去法国？


    简曼一时哽住了，不仅如此，她还要照顾刚出生的表弟，完全腾不出时间来安慰白宇，于是就用无声的表态做了答复。


    她以为这一节已经打发过去了。


    谁承想白宇偷偷的离家出走，拿着一张户籍证明买了火车票，书包里背着李橙从家里厨房翻出来的两个肉包子，就这样北上去找他父亲那边的的姑姑和小叔。


    他以为见到他们，他们可以把自己的妹妹从法国接回来。


    更加打击白宇的是他爸爸家里的亲戚知道白闻息失踪之后报社给了两个孩子一大笔抚恤金，而报社越过他们同意把这笔抚恤金都给了简曼之后，留给白宇的只有无尽的白眼。


    白家的亲戚从来没有欢迎他回来过。


    白宇的爷爷是能为白宇做主的人，可是他在得知儿子白闻息被炸伤后失踪的消息之后不久撒手人寰。


    白宇离家出走北上去找到他爷爷家那天，他爷爷家的亲戚从还白宇的口中知道白闻息夫妇在帝都还留有一个刚结婚的时候在单位附近买下的一个小公寓。


    当这帮亲戚知道这个情况之后，立即派了一个代表打电话给简曼，要求白宇的小姨把房子卖掉的钱分给给他们一部分，就当是他爸爸给白宇奶奶的赡养费，不然他们就要跟简曼打官司。


    白宇爷爷家里人不仅不想对白宇付出任何抚养义务，而且还对白宇和小茶继承的零星财产打主意，简直不配在世界上称自己是长辈。


    小姨妈撇下还没过百天大的表弟就从家赶了过去，费了一番口舌才把白宇给领回来。


    离开妈妈照顾的小表弟生病了，小姨夫一家亲戚跑了过来摔摔打打，并且当着小姨妈的面把白宇训了一顿。


    白宇就在离家出走又回到家的那个晚上一瞬间长大了。


    婴儿的啼哭声、小姨夫的咆哮声、还有小姨妈响个不停的电话声，还有那个雨夜的淅沥沥的滴答声一起，浇灭了一个孩子内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拽拽简曼的衣角说：“小姨，以后你就是我的妈妈，小姨夫就是我的爸爸，我跟小姑和小叔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给我改个名字吧，叫路宇就行，我想至少留下宇这个字，就当是我爸爸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


    白宇的小姨听见这话之后突然就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抱着白宇默默的流泪。


    路锦书只好停下来愤懑的甩上房门。


    从那之后，白宇再也没有提过他要小姨带他去找小茶的事情，路锦书也没有再因为白宇的家人跟他小姨吵过架。


    那个晚上，简曼跟白宇说，她当时带着一颗十分忐忑的心去的巴黎，心里想的是如果在法国没有善良的夫妇愿意收养小茶，那她说什么也要把小茶带回来。


    可是小茶不是还有这份幸运吗？


    当时的状况也不容许他们夫妇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他的小姨妈害怕时间拖得久了小姨夫的家人不能善待白宇，到时候谁来收养白宇，又会变成一件棘手的事。


    他们不是在这个时间生孩子而给抛弃小茶找借口，而是因为她希望等到有一天小茶能够承受这些的时候，再慢慢告诉她这些事情。


    因为离开法国时小姨妈就已经跟房东夫妇签好了收养协议，到小茶成年之前，她们不会再去打扰小茶的生活，让她安心的长大。


    白宇想通了，不再责怪小姨妈，他能要求小姨妈什么呢？能有一席之地就很好了。


    白宇想过，他想自己赚钱，等攒够路费了，他就去法国，到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拆散他们兄妹了。


    从那天开始，他就默默的在笔记本上写着计划，一点一点的实现，先从学习法语开始。


    偶然间，季英铎发现了白宇内心深处的秘密，于是他把攒到12岁的零花钱全都拿出来怼给他：“我不知道这些钱够！但是我知道怎么买机票！”


    季英铎还偷出了他爸爸一张VISA卡。


    白宇把钱又塞了回去：“不行！绝对不可以偷东西！而且出入境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些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