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大战前的欢宴（下）

　　黎明女神厄俄斯戴上了玫瑰花冠，推开了天门。

　　她把黎明的第一束光线引向了诸神的公共殿堂，这预示着诸神将在聚集在这里，开始一天的宴会，又或者要商议重大的事情。

　　在以前，只有宙斯拥有召集众神的权力，宙斯陷入沉眠后，这一权力属于秩序掌管者赫尔墨斯。

　　可赫尔墨斯不喜欢宴会，在祂眼中，宴会是最没有效率的交流活动。

　　奥林匹亚山上宴会的流程大致如下：众神按照顺序依次落座，顺序之中包含身份、位格、血统、权柄等一系列条件。

　　落座之后，众神将按照固定的顺序，吃固定的食物，喝固定的酒，欣赏着固定的乐曲和舞蹈。

　　每位神灵都会按照顺序发言，内容略有出入，但核心意思是固定的，都是对宙斯的称颂和赞美，有些不懂事的神灵偶尔会不按套路，说出一些不一样的话，这类神灵毫无例外会遭到宙斯的严惩。

　　赫尔墨斯不喜欢在宴会上浪费时间，更不喜欢在会议上浪费时间，在祂看来，除了没有食物和歌舞，会议的过程和宴会没有任何区别。

　　在祂接管秩序之后，诸神的公共宫殿被闲置了很久，而今天这场宴会也不是赫尔墨斯召集的，而是雅典娜。

　　按道理，她没有这样的资格，但黎明女神让曙光照射在神殿之上，证明了对祂的认可，缪斯献上了歌声，证明了对祂的认可，美惠三女神献上了舞蹈，证明了对祂的认可，季节三女神把一年中最美的景色集中在一起，全都献给了众神的宫殿，也证明了对雅典娜的认可。

　　当然，对雅典娜最大的认可，是聚集在神殿的诸神，虽然在落座之前出现了一点波折，赫拉坚持要坐首座，不过问题并不严重，雅典娜对赫拉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过分的捣乱。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美食，这让诸神产生了某种错觉，尤其是赫拉，祂的眼睛红了，祂以为宙斯又回来了。

　　美食之间还散发着诱人的酒香，是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礼物，此前祂并不属于雅典娜的阵营，但祂还是接受了雅典娜的召唤。他怀念奥林匹亚山上的传统，尤其怀念酒宴上的狂欢。

　　没到场的主神只有两位，一位是赫尔墨斯，另一位是赫淮斯托斯，这两人没有到场自然在情理之中。

　　这场宴会本身就没有经过赫尔墨斯的允准，说白了就是在夺权，总不能让赫尔墨斯参加夺权者的宴会，至于赫淮斯托斯，祂痛恨宴会，因为祂一直是宴会上被嘲笑的那个人。

　　道理大家都懂，可雅典娜还是把目光投向了诸神的末席，潘坐在了那里。

　　潘是六阶神，不应该坐在末席，可雅典娜今天有意羞辱祂，潘来这里自然不是为了找虐，是为了给赫尔墨斯打探消息。

　　可雅典娜怀疑赫尔墨斯现在还能听得懂消息吗？

　　雅典娜问潘神道：“我的兄长，奥林匹亚山的秩序掌管者，为何不来与众神共饮？”

　　潘起身施礼道：“父亲受了一点伤，还在神殿中休养。”

　　阿尔忒弥斯赶紧接过话来：“是在抓蝴蝶的时候受的伤吗？”

　　赫拉克勒斯冷冷道：“是被自己的箭镞伤了脸吗？”

　　阿尔忒弥斯愤怒的看着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一脸不屑的回望，雅典娜起身道：“潘，请转达我对兄长的问候，也请把诸神的意愿转达给秩序掌管者。”

　　说话间，雅典娜先看了看赫拉，见赫拉点了点头，祂接着说道：“千百万年间，我们站在奥林匹亚的巅峰，用我们的汗水和智慧，为荒蛮的世界带来文明和信仰，是我们让凡人脱离了如尘埃般的卑微，让他们拥有了智慧，让他们挺直腰身行走，让他们可以抬起头，仰视着我们，说出我们的名字，

　　他们学会了耕种，学会了工艺，学会了纺织，学会了医药，他们甚至学会了文字，学会了把自己的言行记录下来，

　　是神灵的无私赠与，让凡人与野兽有了分别，而我们得到的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供奉与敬仰，我们从不计较与凡人之间的得失，我们甚至不愿介入他们的世界，我们更愿意在奥林匹亚山上享受每一次宴饮和欢聚！”

　　听着雅典娜的描述，潘神忍不住苦笑。

　　祂的话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事实，但换了一个角度，性质全都变了。

　　比如说众神不轻易介入凡间，这是克洛诺斯被迫制定的规则，宙斯打破了这一规则后，又被迫重新树立了起来，绝非雅典娜描述的出自于神灵的意愿。

　　然而接下来的描述更让潘神无语。

　　“我们在奥林匹亚山上不断为凡间送去幸福，但凡人却在暗地中偷偷背叛了我们，他们把信仰送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伪神，让我们的宫殿成为了禁锢我们的所在，

　　看看那伪神给凡间带来了什么样的灾难，他拆毁了我们的神庙，砸碎了我们的神像，夺走了我们的祭品，杀死了我们的信徒！

　　我们把希望寄托在凡人身上，可看看愚蠢的凡人都做了些什么？他们为我们做过些什么？卑微的凡人对伪神顶礼膜拜，而我们早已被他们遗忘，连仅存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信仰都消失殆尽！在座的诸神，有多少人的信仰之泉已经干涸？”

　　这句话几乎引起了所有神灵的共鸣，现场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待神灵们安静下来，雅典娜接着说道：“我们的怒火早已被点燃，可却烧不到凡间，甚至烧不到天际，奥林匹亚山不再是我们的宫殿，现在成了禁锢我们的囚笼！

　　难道我们一直要在囚笼之中观望？难道我们一直要在囚笼之中挣扎？难道我们一直要看着卑微的凡人，托举着伪神，对我们进行肆意的侮辱和践踏？”

　　神灵的情绪越发高涨，咆哮声响彻着整个大厅。

　　在潘神看来，雅典娜说的都是歪理，可这些歪理却得到了神灵们的认可，甚至包括从凡间走来了的赫拉克勒斯，连祂都觉得这一切都来自凡人对神灵的背叛。

　　说话间，雅典娜举起了克洛诺斯的镰刀，众神的欢呼震耳欲聋。

　　“禁锢该被打破了！我们将冲破牢笼！先把我们的怒火烧到天际，烧死那厚颜无耻的伪神！再把我们的怒火烧到大地，烧死那卑鄙无耻的凡人！”

　　众神高喊着雅典娜的名字，整个奥林匹亚山随着呼喊声在震颤。

　　而雅典娜又把目光投向了潘，潘也想跟着装装样子呼喊几声，可雅典娜想要的不是呼喊。

　　“自从父亲陷入沉眠，伪神对我们的欺压越来越深，不知秩序掌管者对此作何感想？”

　　终于开始质疑赫尔墨斯了，夺权的戏码上演了。

　　潘神本打算保持沉默，可诸神都在看着祂，至少得给出一句回应。

　　祂清清喉咙，起身道：“父亲的信徒占据了一片土地，在那片土地上，凡人恢复了对奥林匹亚诸神的信仰，那里有我们的神庙，有我们的信徒，有属于我们的祭祀，信徒们可以高声诵念我们的名字，不必担心受到伪神信徒的迫害，所谓伪神迫害越来越深，又从何谈起呢？”

　　话音落地，神殿之中传来阵阵笑声，潘神说的是事实，但诸神不想听事实，祂们只想听祂们愿意听到的。

　　雅典娜笑道：“看来秩序掌管者依然把希望寄托于凡人，且问问诸位神灵，你们是否愿意把希望寄托于愚蠢、卑微、无耻的凡人！”

　　神殿里再次沸腾，神明们在咒骂凡人，咒骂赫尔墨斯，咒骂潘。

　　潘意识到自己绝对不能再多说了，否则很难平安离开神殿。

　　雅典娜走到潘面前，高声道：“我的兄长赫淮斯托斯不擅长战斗，但祂愿意为诸神提供武器和铠甲，秩序掌管者愿意给我们提供些什么？纵使祂无法参战，也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潘干笑一声道：“不知您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这是为了诸神的荣耀，我们需要信仰之力，赫尔墨斯掌管着信仰之力的交易，这多年来，也该有不少积蓄了。”

　　诸神的眼睛在放光，看来赫尔墨斯的金库难保了。

　　“此事还得和父亲商量。”

　　雅典娜点头道：“我跟你一起去，诸神都跟你一起去！”

　　这哪是索要，简直是明抢！

　　潘神上前，跟雅典娜低声耳语几句，雅典娜愕然道：“真的需要这么做？”

　　潘神尴尬的点了点头。

　　“也好，”雅典娜笑道，“给秩序掌管者留下一点尊严。”

　　赫尔墨斯正在神殿里骑着宁芙雷罗娅狂奔，祂拿着长矛，一路高声吟唱道：“征服！征服！重振诸神的荣耀！征服！征服！重写诸神的赞歌！”

　　潘小心走到赫尔墨斯近前，施礼道：“父亲，大军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准备！我们即将征服无垠的天空。”

　　赫尔墨斯拿着长矛，指着潘道：“征服天空之前，先要杀死你这头邪恶的山羊！”

　　潘后退一步道：“奸诈的赫尔墨斯，你杀不掉我！”

　　今天的潘非常配合戏码，赫尔墨斯大喜过望，高声呼喊道：“冲锋啊，勇敢的战士们，用神灵的威严，把邪恶的山羊烧成灰烬！”

　　马鞭抽在了雷罗娅的身上，雷罗娅赶紧撒腿狂奔，潘在前面走，她驮着赫尔墨斯在后面追，一直追到了宫殿外面的荒野上，一张巨网从天而降，把赫尔墨斯和雷罗娅全都裹在了网里。

　　“有陷阱，卑鄙的山羊，你加害我！”赫尔墨斯奋力挣扎，可那张网却无比坚固。

　　赫淮斯托斯站在一旁，看着赫尔墨斯不住摇头。

　　这是祂的黄金网，是潘求祂用黄金网偷袭了赫尔墨斯。

　　雅典娜从赫尔墨斯身边经过：“兄长，你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这是谁给你的诅咒？好好在山上休养，等待我们的捷报。”

　　在一阵阵嘲笑声中，众神进入了赫尔墨斯的宫殿，打开了祂的金库。

　　里面有堆积如山的信仰珍珠，粗略数来，至少有五十万颗。

　　阿瑞斯激动的抓起一把珍珠，直接塞进了嘴里，其余神灵则拿起各种各样的器具，不停的往里装填。

　　这是一场盛宴，比刚才宴会的气氛更加热烈，诸神眼中的光芒比珍珠还要明亮，偌大的一座金库，转眼之间被瓜分的干干净净。

　　“强盗！无耻的强盗！”赫尔墨斯在黄金网中凄惨的哭诉，“那都是我的！我的！”

　　直到神灵走光了，赫淮斯托斯掀开了黄金网，坐在了赫尔墨斯身边。

　　赫尔墨斯还在哭泣：“都是强盗，他们都是强盗，他，他们，欺，欺负我。”

　　赫淮斯托斯勾了勾赫尔墨斯的鼻子，问道：“哭够了没有。”

　　赫尔墨斯继续抽泣道：“他，他们，欺，欺负我，你，你也欺负我。”

　　赫淮斯托斯又勾了勾赫尔墨斯的鼻子：“哭够了就笑吧。”

　　“你，你，你，我，我，呵呵呵呵~”赫尔墨斯忍不住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