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三年,十二月十日,河南新郑大雪纷飞,田间地头早已一片雪色。


    新郑县城并不甚大,雄伟云云固然无从谈起,但被这瑞雪一衬,却也多了几分素雅。


    大雪隆冬,寒风凛冽,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了一些。


    说来也怪,近些年来,一年赛着一年冷。这般寒冷的日子,若是寻常时节,自然甚少会有人出行,但今日的新郑县城城门之外却是热闹非凡,密密麻麻地站着一大群人,这些人全都围着几辆马车,像是在为谁送行。瞧这人群的规模,怕不有一两百人之多,


    更叫人吃惊的是,这些人要么身着朝廷官服,要么锦衣华裘,就算是随行而来的仆人,也都穿得干净整洁。以区区新郑县的规模来看,阖县官员、乡绅怕是一个不落全都到了,才能有这般光景。来的这些人年岁相差甚大,老少青壮皆有,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脸上都带着热情而恭维的笑容。


    在人群中间的华贵马车前,只有一老一少二人。那老者年约六旬,方面阔额,蚕眉深目,虽然身上不过是一袭普通文士布袄,却偏能穿出傲然不群之像,若非那一把大胡子显得突兀古怪了些,活脱脱便是李白再世。他身旁的小男童不过六七岁上下,长得粉雕玉琢,让人见而生喜,一双眼睛虽然不大,却格外灵动有神,转睛之间尽是聪明伶俐的模样。


    这老者不但长得像是多了一把大胡子的李白,连说话也一般豪气,此刻正见他抬手作了个四方揖,朗声道:“诸位,诸位!有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高某此番回乡时近两载,多承诸位不弃,往来谈学论道,不亦快哉!然圣人相召,言辞恳切,高某虽然老病,不敢以此相辞,纵是顶风冒雪,也当早日回京,以解圣忧、以尽臣责。诸位不必再送,来日高某致仕回乡,再与诸位把酒言欢!”


    众人又是一阵客套,高姓老者只是面带微笑,矜持着颌首致意。


    他身边不知何时转出一人,低头哈腰地对老者道:“高阁老,自打您老离京,皇爷就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整日价念叨着,就望着您老早些回去呐。您老是不知道,打您老走了之后,外廷的麻烦事儿,那是一天多似一天!皇爷烦得呀,恨不能眼不见为净,不搭理他们才好。眼下总算是内廷外廷都觉出味儿了……要说咱们这隆庆朝呀,那真是少了谁也少不了您高阁老呀!这不,才有了皇爷八百里加急召您老进京起复不是……”这人身上穿着宦官袍服,年纪大概三十左右,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声音有些嘶哑,一番话说得恭恭敬敬。


    老者收了笑容,摆手打断道:“好了好了,这些闲话就不必多说了,不就是想问我能不能走了吗?走,现在就走。务实,来,三伯抱你上车。”最后那句却是对他身边的小童说的。原来这年纪看似祖孙的一老一少,竟然是伯侄关系。


    那宦官听了,忙不迭道:“岂敢劳动高阁老!”说着朝那小童道:“小公子,咱家请您上车。”他说是请,其实已经半蹲下,做出了要抱的动作。


    那小童却嘻嘻一笑,似模似样地摆手道:“陈公客气了,我自己能上得去。三伯,还是您老先请。”倒是一副小大人模样。


    他当然是个小大人——他前世乃是某镇的一把手,年已三十出头,是县里秘书出身、前途看好的“年轻干部”。某一日因为整修省道,镇里要拆一座早已破落得没型的明代道观,他怕当地民众不满,亲自前往督导,却不料莫名穿越成了刚刚出生的一名婴儿,然后就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明朝。数年成长下来,按理说心理年龄都有差不多四十岁了。


    好巧不巧的,他前世叫高务实,这一世竟然还叫高务实。只不过前世叫“务实”,是因为当时流行的口号是“求是务实”,高父当年也是知识分子,觉悟还算不低,正巧儿子出世,干脆就给儿子取名务实。而这一世,“务实”这个名字却是因为他出生于新郑高家,高家乃是当世实学大家,族中长辈累世为官,而其三伯高拱,不仅是当世实学宗师泰斗级人物,更是当今隆庆天子之帝师,曾任内阁大学士。


    当年他的三伯高拱——也就是此刻他身边这位老者——回乡省亲,因高务实的父亲其时在外为官,不在家乡,作为同胞兄长的高拱便为其取名“务实”,“务”字是他们这一辈的辈分,而“实”,指的便是实学。


    见高务实这般答话,高拱只是笑了一笑,倒也不以为意,一撩下摆,踏着软木锦蹬便上了车。高务实也不耽搁,跟在他三伯身后,麻利地踩着锦蹬上了车。


    待两人先后上车,那名传旨的宦官却并不敢与高阁老同乘,而是在向随行众人叮嘱一番之后,另外去了一辆朴实不少的马车。


    马车之中,便只剩下一老一少伯侄二人。


    车队行进了一会儿,城门口礼送阁老的人们早已散去,消失在雪色之中。高阁老轻轻抬手掀开窗帘,看着倒退而去的乡间雪景,忽然轻轻嗤笑一声:“务实,你猜猜看,得到我起复回京的消息之后,这天下间会有多少人提心吊胆、食不知味?”


    高拱起复,这件事在明朝历史上可算得上一件大事。不过既有起复,自然先有离京。


    当初严嵩倒台,徐阶上位为首辅,为了示好唯一的皇子朱载垕,于是推荐他的老师高拱入阁辅政。徐阶原本以为高拱这个后生晚辈被自己推荐入阁之后能感念恩情,成为自己的助力,却不料高拱知道自己作为唯一皇储的老师本来就一定会入阁,而他历来胸有抱负,根本看不上徐阶这种一心只为做官的老派官僚,没多久就跟徐阶有了龃龉。


    再后来身为高拱弟子的隆庆帝登基,高拱愈发想要刷新吏治、重振朝纲,与徐阶的矛盾更加尖锐。试想那徐阶为相近二十载,在严嵩当政之时都能明哲保身,维持住自己在内阁的位置,又岂能容忍高拱与他作对?于是立刻动用各种手段,最终挟言路之力逼得高拱连上十余道奏疏请辞,黯然下野返乡。


    可是仅仅一年有余,徐阶就因为过于纵容言路、限制皇帝而失了圣眷,在一次试探性的请辞中被皇帝直接批准,退休致仕!


    徐阶一退,皇帝想起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召回高拱、回京复相!


    于是,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只是按理说,这种问题岂是一名七岁左右的小童所能知晓?然而高阁老偏偏就这么问了,高务实也笑嘻嘻地答了:“三伯,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您老根本不必在意,眼下的关键是,您老打算怎么做。”


    “哈哈哈哈!”高阁老仰天一笑,仿佛发泄了一下一年多来积压的怨气,才道:“你这小家伙,倒是一针见血,有时候我都恨不得马上看到你长大成人,看看到那时候你的本事究竟多大……不错,现在的关键不在于他们,只在于我将会用什么态度对待他们。”


    “那您老打算?”


    高阁老有心考校这最被自己看重的小侄儿,微微挑起眉头:“你不妨猜猜看。”


    高务实略有些诧异,不过也并不怯场。他当年原本就是明史爱好者,做秘书时更是熟读了不少史书用以充实自己,而对于隆万大改革时期的历史,他甚至还写过几篇分析文章发表在县报上,也因此得了领导看中,被渐渐赋予重任。


    事实上他对高拱这个人的能力和抱负原本就颇为高看,总觉得如果是他在万历初年继续主持改革,很有可能比张居正干得更好。因为此人的气魄和胆识,其实比张居正更胜一筹。可惜在原本的历史中,隆庆帝刚一驾崩,高拱就被张居正与冯保联手陷害,最终丢官去职,黯然返乡,数年后郁郁而终。


    这本是历史的悲剧、大明的损失,却不料自己竟然能穿越成高拱的侄儿,这简直令他惊喜:终于有机会尝试自己当年的“狂想”,让高拱在万历朝继续为相、推行改革了!只要自己能帮他一把,让张居正、冯保的伎俩无的放矢即可!


    至于高拱眼下提出来考校他的问题,他也有自己的思考。


    高务实觉得,第一种可能是,高拱此番是以无双圣眷为倚仗强势回京,摆出强硬作风,横扫一切曾经跟他作对的魑魅魍魉,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该罢的罢,该贬的贬。甚至对退隐松江的徐阶也可以有些敲山震虎的表示——徐阶毕竟已经去位,他人不在中枢,影响力总要打些折扣,以眼下皇帝对高拱的倚重,谁还能反对得了他?只不过……这么做必将导致朝局动荡,没个三年五载的时间,怕是不能完全平复,而高拱却是个想为天下做一番大实事的人,因此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其实大明朝廷中枢之内,阁部相争久矣。原本,这些年因为严嵩的关系,内阁权威日重,即便严嵩去位,这种局势也并不会立刻改变,正是刷新政事之良机。谁料先出了个徐阶,为了打压高拱,搞得科道日盛,几不可制。而他在害得高拱被逐之后,自己也为皇帝不喜,首辅的位置根本坐不稳,最终也只落得个黯然回乡的下场。


    可是他这一走,内阁依次递补,居然轮到李春芳这个没担待的成为首辅,六部和科道几乎都要反过来骑到内阁头上去了。而实际上六部、科道人浮于事久矣,但凡遇到点什么事,除了互相推卸责任,还能做什么事?


    久而久之,皇帝终于忍无可忍,此番起复高拱,其实就是想让高拱回去主持大局,收拾一下这个乱摊子,让他省点心。如此,高拱若要行雷霆手段,同时追究当初之事,皇帝倒是一定不会拦他,而皇帝既不拦他,也就没有人拦得了他。只是高务实知道,以高拱的为人,却不可能这么做,他毕竟是个一心要改革,一心要辅佐隆庆天子成就一番事业的人,不会因为一己私怨而搞得天下不宁。


    于是高务实先定了个基调,道:“您本可以挟圣眷而大杀四方,但那会动荡朝局,我料三伯不会如此。”


    高拱欣赏地看了他一眼,感慨地一叹,看着侄儿的眼睛:“务实啊,你说得不错。我辈读书之人须当时刻谨记,做官是为了更好的做事,这是初心,也是根本。就像当初我与他们相争,目的便是为了做事,而如今之所以愿意领旨回京起复,还是为了做事。可世间之事何其多,又岂是我一个人就做得完的?那些当年反对我的人,也未必都是不会做事亦或不肯做事之人,他们之中也还有不少人是值得挽救一下,让他们走回正途的。所以,这顿杀威棒呀,能不打就不要去打,至少也该先记下来,万一……以后再打也不迟。嗯,你还有什么想法?”


    高务实笑道:“第二种可能嘛,就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一点表示都没有,回京之后,您老该干嘛就干嘛,对于之前的那些事,就全当没发生过一样……但我料三伯也不会做此选择。”


    高拱当然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这种方式,在后世一般称之为冷处理,这么做会在一时之间让某些人判断不出高拱究竟打算如何,就好比一个捏紧了却没有打出去的拳头,比乱挥乱打更有威慑力。如此一来,这些人投鼠忌器,短时间内必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变成出头的椽子。这样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先潜伏下来,以避开高拱的锋芒。


    如此,这段时间之内,高拱想要做什么事,阻力应该不算太大。只不过,接下来等他们按捺不住,或者觉得风头已过,那就难说了。所以这个办法其实实在是个下策,除非高拱现在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对待他们,否则是也不会选择这么做的。


    果不其然,高拱听了,顿时摆摆手:“做大事虽要思前想后,尽量确保万全,但深思熟虑与举棋不定是大不一样的。若是真照你说的这个下策一般,那我就不过是个优柔寡断之辈罢了。嗯,的确是下策,不提也罢。那好,这第一条和第二条都被你自己否决了,看来你眼里的上策,该是这第三策喽?那就说说看吧。”


    高务实笑道:“我名教何以为‘名教’,乃是因为圣人讲究正名、教化。依侄儿所料,您此番回京,纵然碍着朝廷惯例,一时难居首辅之位,但想来也当行首辅之实,佐天子而教化万民也。三伯,这文武百官说到底,其实也是‘万民’的一部分,若能教化的,当然要好好教化……教而化之。”他将最后这个“化”字不仅拖长,还说得格外重一些,显然是有所指。


    高拱见自家侄儿一脸狡黠,忍不住脑子里蹦出一个词:“小狐狸”。不禁失笑,佯拍他一下小脑袋瓜子,道:“一件为天下计的大好事,打你嘴里出来就好像成了什么阴谋诡计一般。人说少不看水浒,老不读三国,你倒好,老少通吃了!你才几岁啊,怎么倒像是那演义里的司马懿似的?


    我可警告你,我高家虽然尚实学、不务虚,但我大明天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这规矩你也是懂的。若不能金榜题名出仕为官,任你多大本事才干,也不过是龙入浅池、虎落平阳罢了。所以,务实啊,你纵然天资聪颖,但此时此刻在学业上也当以夯实基础为第一要务,切记要分得清主次轻重,旁的那些斑书杂卷,眼下还是少看一些为好,待将来你做了官,再去读去,又能碍得什么事?”


    高务实连忙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地垂手低头道:“三伯教训得是,侄儿受教了。”


    高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换了个舒服地坐姿,施施然道:“当年你大伯为你开蒙,三岁便开始读书认字,所学之快,你大伯在给我的家书中累有提及,而你在乡梓之间也素有神童之称。我此次回乡,近两年来亲自督导你的学业,更发觉你心智远胜同龄孩童,因此此番回京只带了你一人,连你伯母都是随后再来,为何?就是想早些带你去京中见见世面,让你知晓一个朝廷高官平日所要经历的种种,其与圣上、与阁僚、与百官……都是如何打交道的,你不要觉得这些看似无甚用处,其实对你将来会很有好处。”


    高拱看着他,目光中露出慈爱的光芒,就算看自己的亲子,怕也不过如此了。他见高务实面现感激之色,端坐听训,心中更加满意,又补充道:“不惟如此,朝中翰林院、都察院乃至各部衙门之中都有很多年轻俊杰,这些人如今也许还只是些个八品九品的小官,说话做事都没有什么分量。


    但正因为他们现在没有分量,所以也是最好结交之时,如果你此时便在他们心中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甚或相互有了些许交情,那么可以想见,来日你金榜题名、步入仕途之后,这些人也早已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昂然立于朝堂之上话事做主了,到那时节,他们每一个人便都有可能对你有所助益。”


    高务实只能再次诚恳谢过。


    其实高拱这番话若是说给普通的小童,可能还是有些含蓄了,不过高务实心里很清楚,三伯所指的“这些人”其实多半是他自己的门生弟子,或者曾经受过他恩惠之人,算起来里头可能大部分人,自己都能叫他一句“师兄”。嗯,再通俗一点说,这些人无非就是所谓的“高党”了。


    大明官场的座师与门生,早已经成了一种铁打的圈子,只要成了师生关系,几乎一辈子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三伯门下的这些门生弟子们,也许现在囿于资历,其地位、权力都还上不得什么台面,但十年、二十年后,站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的,可不就有很多都要从这群人里面走出来么?


    可见大明官场虽然是科举定终身,但官宦子弟总有官宦子弟的人脉可以利用,只要能够考中,其在官场中能得到的助力怎么说也比寒门子弟来得要多。


    新郑高家,便正是这样一个官宦世家。


    然而高务实心里更加明白刚才这些话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高拱万不能倒。他可以自己主动致仕,选择退休,但绝不能是被政敌整垮。只有高拱地位稳固,他的这些门生弟子们,将来的前途才会值得看好,对高务实的未来也才会有所臂助。


    但问题是,高务实心里更加清楚,如果没有意外,那么两年之后,高拱便会在如日中天之时忽然被张居正整垮,彻底倒台、再难翻身!直到三十来年后,张居正的骨头都能打鼓了,才被平反。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重生于这个世界,但这个身份还算不错,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我可以试着让高拱不至于悲惨倒台;试着让皇帝与文官集团不那么尖锐对立;试着用平衡利益的方式开拓新的政府财源;试着引进和推广各种已经从美洲传来的高产物种来减轻小冰河期带来的粮食压力;试着让明军的火器发展不走“大炮打蚊子”的邪路;试着让那北方游牧民族再无南侵之能;试着让大明不因为游牧民族最后的一次辉煌而中断自我进化之路;试着……让中国不因野猪皮的愚昧保守而浪费近三百年时光而落后于西方!”


    “七岁”的高务实想到这里,忽然瘪瘪嘴,用极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当然首要原因是如果高拱倒了,我这身份也就一文不值了……”


    “你嘀咕什么呢?”高拱问道。


    “啊?哦……”高务实支吾一下,灵机一动:“对了三伯,听说太子与我一般年纪?”


    “嗯,太子和你都是嘉靖四十二年生人,你问这个作甚?”


    高务实忽然露出思索的神色,迟疑着不肯回答。


    高拱见了心中疑惑,他知道自家这个侄儿常有出人意表之言,其中有些或许异想天开,但有些却十分切中肯綮,甚至发人深省,不禁说道:“想到什么就说出来,只是与我说说而已,还有什么不敢吗?”


    高务实仍然面带三分迟疑,但总算开口了:“自三伯回来新郑,常与侄儿说起京中之事,依侄儿浅见,似乎朝廷大事均决于内阁,皇上除了在言官弹劾大臣之时或护或斥之外,几乎很少关心机要?”


    身为人臣,议论圣上,这话多少让高拱略微迟疑,但他想着,问出这话的是自己六七岁的侄儿,再怎么说也还处在童言无忌的年岁,便仍然点头回答:“陛下当年读书迟了些,先帝……咳,又未曾培养陛下处置政务之能,是以陛下自承大宝以来,朝廷政务多由内阁商榷票拟,司礼监不过按例批红罢了,这些事倒也无须瞒你。但我想,随着登基日久,陛下即便耳濡目染,也定会对政务日渐熟稔……再说,陛下秉性仁厚,即便垂拱而治,只消内阁及各部衙门众正盈朝,大明国势仍将蒸蒸日上。”


    高务实却轻巧地岔开话题,道:“也就是说,只要百官——尤其是内阁与六部两院运行无碍,则皇上其实什么事都可以不管,大明天下也仍然可以国泰民安?”


    高拱直觉他接下来的问题可能有些难以回答,但以他的身份立场来看,这句话本身其实并无不妥,只好答道:“这个嘛,大致算是如此。然陛下乃天下之主,我等臣僚不过代陛下行使牧民之权,这一点是万不能颠倒错乱的……不过圣天子垂拱而治,原是正理。”


    高务实终于收起疑惑之色,笑了笑道:“也就是说,如果皇上信任百官,又用对了官员,那么天下大治其实也就差不远了,是吗?”


    高拱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不错,以人君之立场,所谓治理天下,其首要者,莫过于亲贤臣、远小人是也。”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此前才力主罢黜那许多尸位素餐之辈,任用实心任事之人。我与华亭之争,许多人以为我是权欲熏心,不顾一切来强取首辅之位,却不知以我得圣上信重之深,是否有首辅之名,何足道哉!


    你不是外人,有些话三伯可以直言不讳,圣上是我的学生,当年为裕王时几乎全靠着我为他遮风挡雨、出谋划策,他对我的信任几乎是毫无保留的。而我高拱读书治学数十载,能有幸得此君上,又岂可罔顾君恩,不思回报?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我在朝中多年,深知那徐华亭一力推尊心学,却不解阳明公心学之真谛,反而堕入歧途……他身为首辅,为人务虚,为政亦务虚。如此上行下效,朝廷上上下下光有高谈阔论、坐而论道之辈,却无脚踏实地、潜心任事之人,长此以往,国势危矣!”


    他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你出生那年,正逢我编史有功,又因幼女夭折,被特准回乡省亲,那时你父亲不在,我又与他素来亲近,因此代你父亲为你取名‘务实’……你要时刻记得这名字的含义。”


    高务实知道高拱对王阳明本人其实颇为推崇,但对眼下那些所谓的心学门人却颇为不喜,认为他们已经曲解了阳明公的本意。


    高务实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他穿越前的那个年代,心学其实是很有市场的,尤其是很多人将阳明公尊之为圣。不过此番穿越而来,所降生的新郑高氏,却是个实学世家,屁股决定脑袋是免不了的,但仍不禁道:“王文成公功勋卓著,为人处世也正气满怀,其学说似也不无道理……恕侄儿愚昧,不知三伯何以如此痛恨之?”


    高拱正色道:“我何尝痛恨阳明公乃至王学了?”然后嗤笑一声:“我恨的是他的那些徒子徒孙,王学精要半点不知,却整日里奢谈什么心外无物。哼,心外若果无物,你光靠想,肚子就能饱了?国势就能强了?百姓就能富了?鞑奴就能灭了?天下就能长治久安了?简直莫名其妙、一派胡言!”


    高务实一听这话,不禁大为赞同,这简直就是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啊,跟自己的认识已经非常接近了嘛!连忙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又有些好奇,问道:“那您觉得王学的精要是什么?”


    高拱决然道:“无他,不过是认定了对的事,就去做!尽心尽力去做!”他冷哼一声:“眼下外头那些自称王学之辈,高谈阔论之时倒是奋勇争先,真要让他们做点实事,一个个不是‘余素有旧疾,国之所任,原不敢辞,然病体疴躯,唯恐误事’,就是‘吾辈君子,焉能操此贱务’。嘿,真是读得一肚子好书!昔年王文成公因触怒刘瑾被贬苗、僚杂居之地为驿丞之时,不弃不馁,教化蛮荒,深得当地汉、夷爱戴,更有‘龙场悟道’之美谈,他们这些自诩王学精英者,可做得到?”


    “三伯所言极是!”高务实大点其头:“所谓实践出真知!只有实践,方是检验真理之唯一标准!”


    高拱先是呆了一呆,略一思索,随即露出笑容:“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忽然一转念,想起之前的问题:“可这跟你之前所说的有什么关系?”


    “啊?哦,是这样。”高务实兴奋的解释道:“按照您刚才的意思,天下若要大治,只要大臣们能够齐心协力即可,而大臣要想放手施为,却要圣上对其有足够的信任才行,因此无论谁想为天下做一番大事,首要的前提条件其实正是获得圣上的信任,是这样吗?”


    “这……虽有些偏颇,但大致也还算是吧。”


    高务实欣然道:“侄儿以为,要想获得圣上的信任,首先是要跟圣上走得近,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是这个道理。纵观我大明,得圣上信任而能影响天下者,要么帝师、要么近侍,譬如您是帝师,又没有哪一个近侍跟皇上的亲密程度能与您相提并论,因此皇上对您信重无二。可是三伯,将来呢?恕侄儿狂悖放肆,等将来……当今太子继承大宝之时,最受他所信重的却该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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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年代做团宠大佬》 【空间+年代+甜宠】末世研究院大佬重生成了70年代小村花。 几年后,京都上层圈子轰动了,桀骜不驯的顾家太子爷竟看上了一名村花。 听说,这村花还是个村霸,又懒又凶没文化,全家都是极品! 村姑怎么能和上层圈子里的女孩相提并论?众人齐齐嘲讽宋楚。 然而…… 养殖、种植大咖;餐饮业大亨;教育机构创始人;全国首富……争先恐后表示:“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我妹妹宋楚!” 众人集体懵逼:真的吗?我不信! 谁知当

星际重生全能女神掉马了

【女扮男装×1V1独宠女强】穿书后的叶凰看着被自己拔了毛的男主大佬,瞅瞅跟在自己身边嗷嗷待哺的几个萝卜头,再扫一眼贫瘠恶劣的废星环境,怎么办? 女扮男装,撸起袖子加油干! E级废物资质又如何,狂傲神秘的机甲改造大师,低调冷漠的超级药剂大师,令人闻风丧胆的赏金猎人,从不露脸的顶级美食主播…… 马甲到处飞,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一不留神,摊子就铺大啦! 帅气邪肆的叶凰笑眯眯对着星际采访镜头:本人端方实诚童叟无欺,温良友善风雅无边……众大佬一口老血! 死党们一脸崇拜:我们老大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某大佬傲娇一抬下巴:“……嗯哼!我宠的!” 叶凰一个眼刀飞过来。 某大佬识趣改口:“……宠我的!”

家族:九璃世家

【家族文】【天才流】【无系统】【无后宫】苏子铭一名来自蓝星的穿越者,却成为修仙家族苏家的亢宗之子。 这一世苏家在他年幼之时为其遮风避雨,百年后他带领苏家走向繁荣。 Q群875739601

夫人她只想当首辅

(女扮男装,冷淡女主在线考科举,大女主文)渣爹宠妾灭妻,母亲本就处境艰难,这时母亲膝下唯一的儿子又被害,可谓是雨上加霜面对这种惨况,自现代来的她,女扮男装顶替了孪生哥哥之名走上科举之路从此,秀才,举人,进士,入官场,她一步一步脚印,步步打脸,从最初被所有人瞧不上的平庸之才,逐渐走向朝堂的权力巅峰只是苦了某人:夫人一心只想当首辅大人,根本不想坐后位怎么办?

都重生了,谁还替渣夫养外室啊?

窦妙锦在与人私奔的路上,陡然多了一段记忆:后来,定国公陆长渊战功赫赫,被封为唯一的异姓王;记忆里,陆长渊与她干柴烈火,酣畅淋漓;她原路返回,决定重拾旧爱;陆长渊欲娶小姨子为平妻,要求窦锦昭识大体,顾大局,成全他们;窦锦昭:谢邀,委屈是不可能受的,和离! 天涯何处无芳草!从此后,挽长弓,提长枪,战功我来立,天下我来平,胭脂长缨殷战血,将军何必是男儿! 有一个人与她并肩作战,始终护她如性命,将她捧在手心里似骄阳,想与她一生一世,彼此不离不弃! “你是我的平生所愿!”

抄家流放前,搬空敌人仓库去逃荒

【空间+读心术+流放逃荒+种田+美食】开局还赌债,做富商的第十八房小妾! 呵呵,钱粮卷走,没钱没粮看你还怎么养小妾!嫁给傻子给反派铺路? 私库,搬空!大门,卸了!鞋子上镶的东珠,抠走!重生了不起啊,想拉踩我小哥哥上位? 你负责坏就好了,要啥自行车。金矿,送我吧!千里流放路九死一生? 瞎说!衙役都给我打工,你们啃草根树皮,我吃香喝辣!流放蛮荒之地会被饿死? 想啥呢?满空间囤积的粮食、种子、药品,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注定会成为反派羡慕嫉妒恨的世外桃源。 ????某日,世子呐喊:我要上马,我要舞剑,我要给娘子打下一片天! 谢炎炎眼皮儿轻抬,淡淡地看了某人一眼:做软饭男不香吗?赶紧的,把入赘手续办办好。

恶毒女配开卷后,全修真界哭了

沈清一穿来就被扇了个大耳巴子。沈清:???偏心父亲暴跳如雷:“孽障!你又去你妹妹的师门干什么?你嫌为父这脸丢的还不够吗?!”偏心母亲苦口婆心:“阿清啊,你是个没有灵根的废物,就不要再去那里自取其辱了,乖乖听娘的嫁人好好过日子吧······”沈清:······一大段记忆涌入脑海,沈清当场撂挑子。 “要嫁你们自己嫁!”说完沈清就收拾包袱离开了沈家,这偏心爹娘不要也罢! 她刚准备回乡下大展拳脚,艰苦奋斗,发家致富,就被强扯去修炼。沈清生无可恋,她又修炼不了,去修仙界当炮灰吗? 原本想着能摆则摆,却没想到便宜师傅为了让她能修炼那是掏心又掏肺啊! 罢了!开卷吧!上辈子能卷死自己,这辈子就能卷死别人!

没错,我的卡牌是辛弃疾怎么了

寂灭时代,天灾突起,灵气复苏,异兽割据。能躺绝不坐着,能坐绝不站着的宅女伊烛胎穿到异兽肆意的卡牌世界,为了苟命从幼儿园就开始了体能锻炼。 因为太穷只能选择强身健体打黑拳。好不容易熬到天赋觉醒,哦豁,S,是个天才。 下一天秒 “文化”,没有战斗力!看着手里的辛弃疾、苏轼、李白、杜甫,伊烛准备装孙子。 伊烛:【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对手:头呢,我的头呢?这军队是怎么回事,啥时候出来的? 老师,他作弊!伊烛:【大江东去,浪淘尽。】对手:卧槽,发大水了,救我,啊啊啊,救..咕噜咕噜咕噜。 伊烛:【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对手:啊啊啊,这是什么地方,求求你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坟堆里。 玉山之境,死绝之地,万千异兽,暴乱凌掠。身前是故乡,死后是梦想,孩子们走吧,只有活着才是希望。 伊烛:为什么要走,区区万只异兽尔尔。【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行了,行了,别念了,再念下去别说异兽,我们的城市也快要没了”众人这才醒悟:原来我才是孙子。

余光暖暖都是你

【电竞大神X女团主唱】 某次,暗恋江时的七月小心翼翼问他:“江时,我可不可以……喜欢你?” 江时沉默片刻,面瘫脸回答:“我考虑考虑。” 后来,在乌漆墨黑的电影院里,七月鼓起勇气牵了江时的手,开心的冒泡泡:我终于摸到江时的手啦!! 江时傲娇开口:“你怎么可以对我耍流氓?喂,负责。” “怎、怎么负责?”“在一起,一辈子。” 【日更√】【女追男√】【傲娇江同学X小可爱南同学√】

玫瑰在野

【先婚后爱+极限拉扯+追妻火葬场】顶级财阀江少则纵情又肆意,某次玩心大盛,养了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 素日里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提笔在美人的背上写下一首首艳词——鸦色腻,雀光寒,风流偏胜枕边看。 朋友好奇,问他喜欢的理由。江少则咬着烟,轻笑, “谁能拒绝一位爱你爱的死心塌地,不求任何回报的美人?”黎霏知道江少则薄情寡恩,不会轻易喜欢上一个女人,奈何心存侥幸,依旧爱的飞蛾扑火。 本以为他多多少少会对她有情,直到她心心念念的古董戒指出现在别的女人的手上,她才恍然大悟,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 协议期满,她搬出婚房,在离婚协议上签好名字,不做纠缠。*离婚两年,再次见到江少则是在一场珠宝晚宴上。 彼时她是澳城最尊贵的小公主,上流社会最大的宠儿,挽着未婚夫的胳膊,游走在各大名媛和贵族之间,举手投足优雅而又矜贵。 一向高高在上的江总再也忍不住,将人抵在墙角,红了眼眶,低声下气, “霏霏,你就不能再爱我一次?”女人微笑着拒绝, “江总,两年前你就已经出局了,现在我有未婚夫了。”

康乾豪侠传

【【阅文·中国武侠·侠之精神征文大赛】参赛作品】提起清朝的历史,康雍乾盛世就是一个绕不过的话题,有人说这是一个盛世,也有人说这个盛世完全就是得益于明未红薯、玉米、土豆等高产量作物的引进,无论是经济、人口都没有突破明未的数字,就连科技也停滞不前,出现了大幅的倒退,这个所谓的盛世就如同建立在沙滩上的堡垒,一阵风吹来,就完全有可能完全坍塌,事实上英国发动的鸦片战争就完全证实了这一点,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所谓的盛世,国里的反抗势力从没有停止过,于是关于这一个时期的野史轶事就非常得多,于是很多的小说和影视作品都是围绕这个时斯展开的,而流传最广的莫过于九王夺嫡和跟雍正换子,以及民间的反清组织天地会、红花会、日月会、天理教、洪门展开,而最让人感到热血的自然是吕四娘勇闯大内,滴血大内,雍正飞头的故事了,这个故事能让我们耳熟能详,自然是得益于那些武侠小说和影视剧,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些都被影视拍...

漠惹姐弟

《漠惹姐弟》 片段一:“漠星叶,你带着你的那个傻瓜弟弟在学校里挺威风啊,听说还真不是什么人能够惹的?”傻瓜?漠星叶冷哼一声,她漠星叶的弟弟是多么聪明的人,居然被叫成傻瓜。片段二:“姐,听说有人要欺负你啊?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说这样的大话,我一...

满级女配在恋爱综艺当咸鱼

《满级女配在恋爱综艺当咸鱼》 【咸鱼有钱女主+温柔忠犬男主+轻松无虐+磕糖日常】 快穿局金牌任务者神伶一朝退休,带着自己高额的退休金,满怀期待地前往据说可以清闲养老的小世界,然而…… 满身黑料、全网黑粉、身世不明、即将前往恋综成为清冷小花的对照组…… 神·前·快穿局一姐·现·娱乐圈文炮灰女配·伶:局长,玩我呢? 快穿局局长:这个……系统失误,要不退休金翻个倍? 看着银行账户里数不清的退休金,又看了看眼前一大堆的烂摊子,神伶无

薄教授是个护妻狂魔

《薄教授是个护妻狂魔》 贺晚浅和傅斯壑交往三年了,但她知道傅斯壑从未喜欢过他,把她留在身边,只不过是因为贺晚浅长的有几分像傅斯壑心里的白月光。 只是傅斯壑不知道的是,无数个深夜,贺晚浅躺在傅斯壑怀里时,看见男人眉眼和梦里少年重叠时,喊过一次薄丞舟的名字。 这年盛夏,洛城的街头贴满了著名钢琴家宋阑珊世界巡演的海报,海报里的女神优雅地落座在钢琴前,修长纤细五指像是天生为艺术而生,贺晚浅站在海报前望着自己常年拿柳叶刀的五指,

一蛇得道

这是一个重生白蛇四处种地的故事。冬眠醒来妖皇陨落,妖域破损,但这和我一条混吃等死的种地小蛇妖有什么关系。 “那个快饿死的乡亲哟,我这里有亿点点粮食!”又名:《白蛇问道》《种地小白蛇的修仙之路》(变女白蛇,单或百暂时未定,非喜勿入。 )

穿书之男主修仙小说的小炮灰

前世患有心脏病去世的清敏重生到修仙世家。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她穿越到一本男主修仙文,而且小说中女主很多。 清敏仔细看看她周围,嫡姐是恶毒女配,庶姐是女主之一,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是一个出场一章的小炮灰,还不是死在主角之下,也不是被主角牵连被炮灰的人物。 清敏决定奋起直上,不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