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天下之治(四)南王世子

    中南半岛的热风裹挟着茉莉花香，拂过高渊案头的《归化户籍制》修订稿。这位身着明黄缎面五爪衮龙服的南王世子放下狼毫，指尖划过舆图上“蓬莱宁涛”四字。蓬莱，即高务实穿越前的澳大利亚，而宁涛便是曾经的悉尼。


    宁涛已经开始建城，那里新立的汉式城池正用京华水泥砌起三丈城墙，城砖上“泰昌”年号的模印清晰可见。


    说到宁涛城，此处数量稀少的原住民可能没什么领地概念，见到威武强大的南王府舰队与士兵登陆，几乎一哄而散地往内陆跑了个精光。京华的人随后便开始了建设，这一过程不仅没有爆发冲突，甚至都没有产生交易——比如随便用点东西找土著酋长买点地什么的。


    当地气候相对宜人，但只要出海就容易遇到或大或小的风暴，而本地则时不时出现大雨导致的泛滥，因此被取名“宁涛”，其所寄予的希望毋庸多言。


    “父王在京推行实学，我在大南亦当追随其志。”高渊望向窗外，一队身着交领右衽服饰的土官正穿过庭院，腰间的汉字腰牌在阳光下闪着铜光，“《归化户籍制》施行多年，已登记丁口一千七百余万，可真正能识文断字者不足一半，能行文成书者不及三成，这如何得行？”


    案前的奉天(暹罗)布政使陈文清躬身道：“世子殿下，各省各府设立之书院已然不在少数，国文蒙学与基础算术更是要求汉民必修。只是汉民毕竟需要迁徙而来，近年逐渐减少，而归化汉民也一样……”


    他犹豫片刻，“原暹罗、缅甸、占城等地所余不肯归化的旧贵族多有抵触，言称‘吾祖非汉，岂可变易’。”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相当于是“改革到了深水区”。说穿了，经过高务实《户籍归化制》运行多年，愿意归化的人基本上已经归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些不肯归化者，完全可以看做某种改革中的顽固保守派，宁他们可拼着一些不便，乃至于利益受损，也始终坚持不肯改变。这些人放在后世某些语境中，大抵可以称之为“极端民粹”，最是难啃。


    高渊冷笑一声，伸手取过案上的《大南会典》，书脊上的“泰昌三十年刊”字样被摩挲得发亮：“抵触？前隋史万岁平南中，唐李靖定交趾，宋太祖玉斧划界，我大明如今在南疆立国建制，行的是汉家正朔。


    你且准备准备，并知会国舅等公，明日朝议，商议立法强制归化。我等须告诉那些旧贵族，若还想保住封地，子弟必须入书院学习，否则……”他指尖敲了敲《会典》中“改土归流”条款，“便收了他们的封地，让他们去做蓬莱、瀛洲的屯田卫做苦力。”


    陈文清额头沁汗，连忙应下。高渊却已转至舆图前，手指点在苏门答腊岛：“多巴湖的锡矿已开三年，年产精锡两万斤，可铸币局还是喊着不够用。你去知会京华矿业，让他们把‘水法炼锡’的册子抄录给当地工匠，再派两百匠户过去……如今‘南钱’用的地方越来越大，欧罗巴那边都抢着用！咱们若再不提高产量，只怕就要陷入父王所说的‘通货紧缩’危机了。”


    “是，殿下。”陈文清偷瞄世子腰间的明黄玉带，那上面有皇帝特赐使用的五爪蟒纹，比寻常亲王规格更高(实际上明中后期亲王也往往逾制，禁不及禁)，“臣听闻，蓬莱的大铜山又发现了新矿，这回不止有铜，甚至还有黄金……”


    “蓬莱又发现新矿？”高渊转身，眼中泛起精光。陈文清连忙呈上一卷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大南蓬莱某矿”字样，标注了好些地区，不过主要集中在西南区域。


    “回殿下，舰队当初登陆，该地土著尚处蒙昧，以石器木棍为兵。”陈文清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西南地区，“但这西蓬莱气候不佳，土地贫瘠，山间尽是红土(这其实是当地铁产区特点)，不似东蓬莱那般宜人，若要调去大量匠户，只怕粮食等方面要从爪哇等地支援……其开发是否划算，尚在计算当中。”


    高渊沉吟不语，陈文清又道：“对了，还有一事或需警惕——因着我大南舰队数度前往东蓬莱开拓，似乎被吕宋的西班牙商人发觉，近期听闻有船主在东蓬莱外海发现西班牙船只晃荡……臣以为，我南洋舰队恐怕也要早做准备，以免与西班牙人彻底闹翻之时发生意外。”


    高渊的手指重重按在蓬莱位置：“西班牙人？他们当年的马尼拉大帆船队不是被我京华彻底击败，其势力从此退出吕宋，只是被允许前来贸易？哼，如今竟还敢在蓬莱晃荡，怕不是又要讨打。


    不过，此事牵涉瀛洲事务，却也不好轻易下手……你们明日会议之时商量个主意，然后趁下次东航告诉我三弟，让他的瀛洲拓殖舰队做好准备，如果西班牙人不知好歹，那就让他们尝尝大南海军的厉害。”


    高渊口中的“我三弟”指的是高沐，乃是孟古哲哲的长子。他这位热衷于航海的三弟，自成年以后就被高务实打发进了北洋舰队实习，两年后转入南洋舰队担任一支新组建的分舰队司令。


    前年，高沐率他的分舰队横跨太平洋，在北美西部登陆，建立了瀛洲殖民地，也就是后世的加利福尼亚。那里气候宜人，土地肥沃，高沐很是喜欢，立刻在那里推行屯田制，开垦了大片良田。


    然而问题在于，西班牙人因为当年的教皇子午线，把美洲除巴西之外的地区全部视为自己的殖民地，因此视瀛洲为眼中钉，认为是京华——现在叫大南——入侵了他们的势力范围，于是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这里有个很现实的问题：西班牙人虽然早已宣称几乎整个美洲，但实际上他们的殖民活动主要以民间为主，王室其实没有发挥过太大的实际拓展作用。


    这样一来就导致西班牙人其实只占据了几个据点，顶多是几处重要城市，便毫不客气地宣称巨大领土归属——用后世的话来说，占据1%就敢宣称100%，但真实控制力在其据点之外几乎为零。本质上来说，西班牙人在美洲根本不做什么开发，他们也没那个实力和精力，单纯就是找几个富矿开始猛挖，导致贵金属大量从美洲流向欧洲与大明，还在欧洲搞出了所谓的“价格革命”——实际上就是通货膨胀了。


    高沐对西班牙人的宣称自然完全不买账，于是他率领的舰队与陆战队就和西班牙墨西哥总督领的军队打了一仗，凭借着大明先进的火器和战术，最终取得了胜利。


    这场仗本身没有太多值得说道的地方——高沐所部下辖的陆战队拢共只有不到六千人，而真正参与此次作战的还不到四千，约两千陆战队留下来“看家”，也就是守卫刚刚开发的据点。


    然而，搞笑的是西班牙墨西哥总督领虽然领地巨大，可是却并没有多少兵力，其本土白人军队加上殖民地混血儿军队，居然也就五千多人，虽然最后还拉上了一万多土著奴隶参战，但这些人不拖后腿就算胜利。结果没什么好说，被其实不算精通陆战的高沐一战打崩，墨西哥总督领的主力从后世的加利福利亚千里转进回了墨西哥城，讨伐战讨伐到自家老巢去了。


    不过，高沐也没想着继续南下追击，因为他总感觉几千人的兵力横看竖看都不够看，偌大一个瀛洲(加州)地区，几千人投进去都看不到水花，怎么还南下去打墨西哥呢？因此，他一边率军回师定东——定东是他仿造“定南”取的名字，其实就是后世的旧金山——继续扩建港口并屯田，一边分出一支舰队回定南找大哥高渊要援兵。


    不过此事非同小可，高渊也没敢完全自己拿主意，于是又上书给父亲高务实，看看父亲是什么态度。高务实对此倒是支持的——废话，他要是不支持，也就不会把高沐派出去了。


    高务实的回信是，西班牙人在美洲的主要精力放在墨西哥与秘鲁，可以派出援军让高沐把西班牙人打疼，然后划定疆界——京华不南下，顶多东进，但墨西哥总督领也不得北上，否则大家就战场上见真章。


    当然，此时的墨西哥总督领很大，高务实是不会认的，因此他给出的所谓疆界，几乎就是后世美墨边界。这个回复，高渊也才收到不久。


    此时既然说到这儿了，高渊便转身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瀛洲拓殖方略》上写下几行字，同时吩咐陈文清道：“着瀛洲拓殖舰队加强防务，操练陆海两军；命南洋舰队商议调拨大小军舰十艘，武装运输舰三十艘给瀛洲拓殖舰队；命吕宋、爪哇、安南三地各调拨一协陆师前往定东，听从三弟指挥。


    哦，对了，二弟上次说日本有一批家伙不甚老实，那就让他把那些人征调起来，一并送去定东听三弟指挥，也算是两全其美。


    最后告诉三弟，援军到了之后，不要过于谨慎。父王说了，当地没什么强大敌手，可以放心在更广阔的地区建立据点。至于与西班牙人交涉之事，让他按照父王的指示去办就行，若有阻碍，可便宜行事。”


    陈文清接过方略，正要退下，高渊又道：“对了，那个非洲之角的柏城港(柏培拉，今索马里北部最大的港口城市)，我让你们设立的市舶司，办得怎么样了？”


    “回殿下，柏城港市舶司已建成，”陈文清答道，“据悉每日有十余艘商船往来，虽然交易量比不上别处大港，但在当地已然十分了得，其交易的象牙、香料堆积如山。只是当地部族众多，时常发生冲突，南洋舰队不胜其扰，新调派了五百名屯田卫驻守，这才勉强维持秩序。”


    高渊点点头：“非洲之角是连接南洋与欧洲的重要节点，也是经略非洲东南贸易的重要基地，必须牢牢控制。这样吧，你传我教令，再调一千名火枪兵过去，务必确保市舶司的安全和贸易的顺畅。”


    陈文清有些意外，迟疑了一下道：“虽然当地贸易日趋繁荣，但一下提高驻军一千人，这盈余恐怕就要……”


    “无妨，”高渊摇头道，“凡事不能只看当下，这一千人眼下只是驻守柏城，但若今后需要做其他的事呢？”


    他用手指划过非洲南部广大地区，淡淡地道，“这些地方，若肯与我们规规矩矩做买卖，那自然是最好，可若有些人总想着做无本生意，那咱们这一千火枪兵可就有用武之地了，你说是吗？”


    “原来如此，世子殿下高见。”陈文清领命而去。高渊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湄南河，这条河南下不远就是定南港，定南港直面暹罗湾——当然现在改叫定南湾了。


    定南港中，一艘艘挂着“书与剑”旗帜的商船一日不停地进进出出，将大明、日本与波斯、阿拉伯乃至欧洲联结起来。


    高渊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父王如今已经获封王爵，还被特许自成一国，这个局面比自己少时最高的期望还要更好。但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自己的责任更大了。


    他觉得，父王应该是希望他在南疆建立一个稳固的国家，不仅成为大明最坚固的藩篱，也为自家的万世基业打下基础。他也深知，只有通过持续的汉化改革和对外拓展，才能让大南真正成为汉民新的乐土。


    于是，他转身回到书案前，提起笔继续书写着《归化户籍制》的修订内容。在他笔下，一个个新的政策条款逐渐成型，这些条款将进一步推动南洋的汉化进程，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真正成为大明的子民。


    至于那些桀骜不驯、冥顽不灵者，都将有他们的宿命去处……等派往瀛洲的军队足堪使用，就把你们统统打发过去。至于他们会被安排做什么差事，最终迎来怎样的结局，那就要看三弟的安排了。


    小沐啊……瀛洲那么远，你想必也是希望在那里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对吗？


    ——


    PS：读者们意见不一呀……哦，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可能打算在本书结尾的最后两章左右开始另开新书。嗯，恋爱什么的不能无缝衔接，但写书应该没关系，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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