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半前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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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恭喜?


    “啊!”


    臧氏尖叫了一声,表情和语气格外激动。


    裴葳蕤藕臂微颤,凤眸圆睁,有些难以置信。


    “以我行医诊脉数十年的经验来看,王妃脉像虽浅,确实是喜脉无疑了。”


    妇人很是笃定的说道。


    水榭之中陷入短暂的寂静。


    裴葳蕤抿着唇,一种神秘又巨大的喜悦,充盈了她的胸膛,迅速蔓延至全身。


    她下意识将双手轻轻地放在平坦的小腹上。


    “当真?”臧氏死死盯着医师,声音极度高亢。


    妇人缄默片刻,整个天下都清楚,一个孩子对于中山王府意味着什么。


    她谨慎再三地询问:“王妃,月信迟了么?”


    裴葳蕤不自觉紧张起来,讷讷道:


    “迟了五天。”


    妇人点点头,笑吟吟道:


    “一般来说,月信迟半个月,才能确切地诊出喜脉,不过,我几乎已能确定,王妃的腹中已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好啊!”


    臧氏笑容如鲜花般盛开,简直喜翻了心,“不容易啊,我终于能做祖母了。”


    臧桂馥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葳蕤,你最近没感到反常么?”婆婆兴奋之余,又要确认一遍。


    裴葳蕤声音里透着不自觉的温柔:


    “这两日,吃东西还反胃,我总有些昏昏欲睡,精神不济,胃口也不佳。”


    “怀了,真怀了。”臧氏乐得合不拢嘴,娇声道:


    “来人啊,赏陈医师黄金百两,绸缎百匹!”


    “多谢臧太夫人。”妇人福了福礼,识趣告退。


    臧氏上前抱住裴葳蕤,就像搂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她目光满是慈爱和温情:


    “怀了身孕的女子,不宜劳累,一定要安胎养胎。”


    “葳蕤,怀孕生子,对女子来说是一件极辛苦的事,也是世间最幸福的事。”


    裴葳蕤嘴角满是甜蜜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刻,想到小小的生命在腹中孕育,她和张郎的血脉交融在一起,汇聚成了崭新的生命。


    那种幸福感几乎将她吞噬。


    臧氏似是想起什么,矜持又骄傲的说:


    “葳蕤你放心,有娘在,谁都不敢欺负你。”


    姨娘在旁边颔首,这是给下定心丸了。


    毕竟正妃未娶,侧室有孕,安乐郡主和崔家女进门后难免会针对葳蕤。


    “我做姐姐啦!”


    清亮的嗓音传开,小胖妞听到丫鬟的议论,蹬蹬地跑过来。


    臧氏瞪了蠢女儿一眼,没搭理,“葳蕤,切记要静养。”


    臧桂馥附和:“我去吩咐庖厨,熬些鸡汤。”


    “嘻嘻,我有妹妹了。”小麦芽兴奋地就要去摸裴葳蕤的小腹。


    “快滚!”臧氏一手推开蠢女儿,怒叱道:


    “张窈窕,你不许靠近葳蕤,否则老娘打死你!”


    “噢。”


    还不知自己已经失宠的小麦芽好奇地打量裴葳蕤。


    裴葳蕤纠正她:“是姑姑,不是姐姐。”


    小麦芽听了,浅浅的眉头倒竖:


    “原来尿床会生孩子呀。”


    她突然一脸恐惧的模样。


    “尿床?”臧氏疑惑。


    裴葳蕤脸蛋涌起醉人的红晕,辩解道:


    “窈窕又说胡话呢。”


    臧氏现在看到这蠢女儿就厌眼,拽着小麦芽手臂拖走:


    “你给老娘滚一边去。”


    “裴姐姐,娘说我是丑时出生才长得丑,妹妹千万别这个时候蹦出来啊。”


    小麦芽噘着嘴提醒。


    ……


    “轰!”


    “轰轰——”


    绚丽的烟花绽放,璀璨了整个夜幕,流星般的花火从天际直落,仿佛玉树琼花的世界。


    长安城居民扶老携幼,拥上街头,和蒙着彩缎的牛车、骡车挤成一团。


    一路上丸剑角抵、戏马斗鸡,热闹非凡。


    空气中浮着一层喜庆的味道,伴随着胡乐班的春调子飘向远方,与歌女们遥遥传来的踏歌声相应和。


    这只是一处小小的街区,在更远处,一个接一个的坊市都陆续陷入同样的热闹中。


    天赐神勇、雄略命世的中山王有后,这真是振奋人心的喜讯!


    整个长安城,无不为之沸腾!


    长街,马夫捏紧缰绳,骑马疾驰。


    “唏律律~”


    马车在王府停下来。


    门前到处摆满了篮子,里面盛着鸡蛋,几丈石阶,一只只肥硕的母鸡在笼子里扑腾。


    “恭喜王爷。”


    沿路仆役丫鬟纷纷道喜。


    张易之视若无睹,快步前行,如大步流星。


    眼眶湿润。


    臧氏正挽着裴葳蕤手臂在花园散步,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眼看去。


    明亮的烛火将长廊照得亮如白昼,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完全被激动笼罩着。


    他的目光,深情而温柔,犹如一汪水,快将裴葳蕤淹没。


    臧氏好笑不已:“易儿,瞧瞧你这傻样子,都快做爹的人了。”


    “张郎,我……”


    裴葳蕤话刚说一半,张易之一个箭步冲上来,就被揽入怀中。


    她心里溢满了甜意,静静依偎在爱人的胸膛。


    过了许久,张易之才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葳蕤,我太高兴了。”


    声音里竟有一丝哽咽。


    连臧氏都十分错愕,她这个儿子生性冷硬薄凉,竟也会露出如此柔情的一面。


    张易之竭力控制情绪,心情却依然沸腾激越。


    他的孩子啊。


    一个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一个落寞孤独的异物,却有了生命的延续。


    在他心里,那是灵魂的依靠,抚平他内心深处的迷茫。


    裴葳蕤和他额头相抵,细声细气道:“张郎,我也很高兴。”


    肚中孕育的小小生命,就如一个奇迹,令她激动喜悦不已。


    张易之就要俯下身。


    “闭嘴!”


    一旁的臧氏尖叫了一声,又觉此话不妥,便颇为含蓄地提醒,“诸事不宜,少亲热,绝不能同房。”


    张易之懒得理她,低头温柔吻住裴葳蕤的红唇。


    裴葳蕤满脸酡红,偏头躲过亲吻。


    臧氏啐了一口,也不想煞风景,摆着莲步离开,嘴里还嘀咕道:


    “我去给你那死鬼老爹烧一炷香,有了孙子,他可以含笑九泉了。”


    她走后,两人缠绵又温柔地吻在一起。


    ……


    不知过了多久,初为人父的亢奋喜悦和不知所措才褪去。


    张易之伸出手,在裴葳蕤平坦的小腹上摩挲个不停。


    他目中满是爱怜和新奇,张口问道:“孩子什么时候会动?”


    裴葳蕤笑容娴静:“听娘说,要四个月才有胎动呢。”


    也对……张易之哑然失笑,现在还是受精卵状态呢。


    他念念不舍,继续摩挲:


    “不急,我们慢慢等着孩子长大。”


    裴葳蕤笑着嗯了一声,略带歉意的说:


    “张郎,我现在不能服侍你了。”


    张易之随口道:“我这牙签应该没事吧?”


    “不行!”


    裴葳蕤罕见地生气起来,鼓了鼓腮帮:


    “你的很大,要忍一下。”


    张易之笑了笑,握住裴葳蕤的手,安抚她:


    “放心吧,我省得。”


    十月怀胎,才最辛苦,而且,这份辛苦无人替代。


    凡事尽量顺着她。


    裴葳蕤心里悄然一动,凝视着他的眼眸:


    “张郎,我连续两日做了胎梦,梦见红色的鲤鱼。”


    张易之毫不犹豫回答她:“男女我一样喜欢。”


    “可我喜欢女儿。”裴葳蕤声音有几分娇气。


    张易之一眼看透她的心思,点点头没说什么。


    裴葳蕤挽着他的手,两人漫步在花丛中。


    生男儿,必然要掺和权势争斗中,她毫无势力,给不了孩子任何帮助。


    而且长子非嫡长子,那就是被对手肆意攻击的靶子。


    若生女儿多好,她和孩子都不会受到波及。


    有时候,不争才是一种智慧。


    ……


    邙山,千峰碧屏,深谷幽雅。


    晚风撩拨山中枝叶,殿檐下飘来的桂花香气传入鼻尖,入秋很久了。


    寝殿里帷幕帘榻,焕然夺目,太平站在窗前看着月色。


    离开浮躁的神都城,一个人待在静谧的邙山,偶尔想想,有一种隔世之感。


    可她并不觉得枯燥。


    一方面,唯有避世才能安稳将孩子生下来。


    其二,她时常会想起母皇。


    母皇在登上帝位一统天下之前,曾在感业寺度过了两年晨钟暮鼓,青灯相伴的时光。


    削发感业寺,可以说是母皇最低谷的时期。


    但那也是潜伏期。


    潜伏在阴影处,观察每一个人,思考权力的本质,沉淀出最强悍的自己。


    虽不枯燥,但难免会寂寞。


    夜深人静之时,还是忍不住想着被张易之摁在地上揉搓的模样。


    念及于此,太平伸手摩挲微微隆起的小腹,慢慢往上移,轻抚鼓胀胀的酥胸。


    叮铃——


    突然,悬在窗前的一串风铃响了几下。


    窗外飞来一只白鸽。


    “叽叽叽叽~……”


    太平眯了眯眸,取下绑在它腿上的信件。


    展开信件,上面几个娟秀小楷异常刺目,几乎要灼烧她的眼睛!


    【蜀中女子怀孕。】


    怀孕……


    太平失魂落魄地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毯上。


    她精致玉颊逐渐阴沉晦暗,就像被一道雷电给击中。


    突然而来的噩耗,近乎将她摧毁!


    装疯卖傻放弃一切,抛去高贵的帝国公主身份,舍弃庞大的封地税收,眼睁睁看着朝中拥笃投奔庐陵王。


    她李令月什么都没有了。


    唯有肚子里的孩子。


    这个小生命就是一切,让她以后能在权力高峰闪亮登场!


    可如今呢?


    太平长发披肩,在室中缓缓踱起步来。


    冷静,不能失控!


    从张易之和母皇身上,她学会了无论何等境地,都要镇定从容。


    可想着事情对自己越来不利的变化,太平心中的苦涩意味越来越重。


    她忍不住拿起梳妆台的酒壶,又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虽然烈酒入喉只觉其苦,却已是她唯一能下咽的东西。


    太平白皙修长的五指攥紧了酒壶,就像紧紧地扼住了脆弱稚童的咽喉。


    “生出男丁,必须杀掉!”


    ……


    秋高气爽,天气极好。


    庐陵王府全家在湖心亭野餐。


    菜肴格外丰盛美味,宴上的螃蟹个头极大,一个足有四两重。


    “裹儿,往日你最爱吃螃蟹,这可是扬州运过来的。”


    韦玉双手叠在腰间,笑吟吟地说道。


    李裹儿眸如秋水,神色端庄淑雅,云白长裙勾勒着轻盈的身段儿。


    一旁李仙蕙等兄妹都不禁惊艳,裹儿愈发绝美了。


    “咳咳…….”


    天气渐冷,李显时常咳嗽,一咳起来就停不住。


    汤药一日三顿从无疏漏,每隔三日就要调整一次药方。


    不是什么大病,却迟迟难以痊愈。


    听到咳嗽,韦玉跟李裹儿悄悄交换眼色,目光隐晦传达了担忧。


    应该是上次药剂的后遗症……


    蹬蹬蹬——


    宫婢快步走到湖岸,满脸焦急道:


    “王爷,不好啦!”


    阖府团聚的氛围被打破,韦玉板着脸喝斥:


    “说!”


    宫婢匆匆禀报道:


    “长安有流言传来,称蜀中女子怀有身孕!”


    话音刚落,一片死寂。


    湖心亭一丝声音都没有。


    正如张巨蟒暗中窥探朝堂政局,神都也在关注长安的一举一动。


    中山王府有一个侧妃,容貌惊艳绝世,不知姓名,只知是蜀中女子。


    没想到她怀孕了?


    作为联姻对象,不啻于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庐陵王府脸上。


    正妃还没嫁过去,侧妃就鼓起肚子……


    李裹儿陡然捏紧了手帕,脸上恬淡的笑容完全消失。


    “假的吧,此獠坏事做尽,还能生孩子?”李重俊满脸怒气地质疑。


    “滚!”


    极为冰冷的声音从李裹儿口中传出,她的眼底再无一丝温度。


    李仙蕙暗暗撇嘴,这兄长也真是蠢货。


    李重俊自知失言,讪讪地拱手致歉。


    “裹儿,消消气,一个侧室生的孩子算什么?”李显满不在意道。


    他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韦玉面如寒霜,冷声道:


    “那代表着一个新生政权的继承人!”


    闻言,李显悚然一惊。


    是啊,张巨蟒可是反贼啊,这孩子要是诞生,那就彻底稳定了此獠麾下的信心。


    就在前几天,天下各州县相继运来了税粮,长安城仅仅给了往年的一半。


    堂堂百万人口的大城市,一半的赋税平白消失。


    毫无疑问,被此獠给截留了。


    抢朝廷赋税,摆明了是屯粮造反。


    现在有了孩子,会不会加速此獠起兵的进程?


    “我先回去了。”


    李裹儿满心酸涩,莲步紊乱地登上画舫。


    熟悉妹妹性情的李仙蕙,明显察觉到妹妹眼底那抹克制的杀机。


    她有种预感,如果蜀中女子诞生男丁,裹儿恐怕会不择手段。


    毕竟威胁性实在是太大了!


    韦玉咽下喉间叹息,冷视着李显:


    “拖,婚礼继续拖下去,蜀中骚蹄子的孽种都能上马打仗了!”


    李显嘴角抽了抽,一股怒气汹上心头,恼声道:


    “你以为本王想将婚礼延迟?上面那尊佛不发话,难不成裹儿就一台轿子抬到长安?”


    说到最后,难免有几分委屈。


    经过爱妃深入的剖析利弊,他也明白嫁女儿给张巨蟒,对中山王府百益无一害。


    毕竟有了联姻纽带,在复杂诡异的局势里,至少能保证性命周全。


    可他干着急有什么用?


    母皇迟迟不表明态度!


    她不说何时举办婚礼,庐陵王府哪敢私自筹备?


    韦玉沉下脸,言辞坚决道: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


    ……


    甘露殿,檀香袅袅。


    “请陛下再三斟酌。”


    狄仁杰语气很凝重,但是满脸浓密的皱纹却已很难牵起什么生动的表情。


    御座上没有声音,侍立在殿阶的上官婉儿垂手敛眸,殿内诸臣面无表情。


    武三思率先跳出来,厉声道:


    “狄公,一味怯战,非首相所能为之。”


    “林邑国是一定要剿灭的!”


    他要主导这场战役,打响帝国储君的赫赫威名,通过战争来达成政治目的。


    潜意识里,他憎恶这群林邑猴子!


    看到使节那黝黑的皮肤,他就想起那个昆仑奴,明晃晃刀锋折射出的那张脸!


    他痛恨所有长得黑的人!


    他誓要碾碎这群蝼蚁!


    “殿下所言有理,林邑对天朝上国不敬,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崔玄暐表情淡淡,语调沉凝。


    世家门阀之所以支持,出发点无非是利益。陛下这次满足了他们的利益。


    允许商队随行。


    这是何意?


    很简单,朝廷不独享战利品。


    也就是说,你们世族大可派人去掠夺钱财,只要给朝廷留大头就行。


    满朝权贵简直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谁会不支持这个决策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派一支商队跟在朝廷兵马后面,就能赚取泼天财富,傻子才不做。


    御座上,武则天神色平静道:


    “满朝战意激昂,朕岂能退缩?”


    “陛下英明!”


    群臣纷纷出列附和。


    就在此时,殿外一道嘹亮急促的声音传来:


    “报——”


    神龙卫蟒袍趋行入殿,手捧一道密纸。


    武则天眼神无波无澜:


    “念吧。”


    蟒袍犹豫半晌,硬着头皮道:


    “长安刘府尹来信,称中山王府的蜀中女子怀有身孕。”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大殿一时间鸦雀无声,犹如阴森冰冷的墓窖。


    群臣满脸震惊!


    张巨蟒恶贯满盈,人世间最丑恶粗鄙的词汇都无法描述此獠。


    可此獠竟然有子嗣了?


    为什么?!


    苍天,你为何如此不公啊!


    无数大臣心中咆哮。


    做坏事,也许真的没有报应!


    武则天像是没听到一般,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很好掩饰了眼底的恍惚之色。


    不知不觉,他都有子嗣了。


    时间真的很快,快到朕措手不及。


    上官婉儿神情复杂,酸意涌上心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


    我若没有避孕,为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吧?


    骤然。


    “噗——”


    轻微的声音打破冗长的沉寂。


    武三思面容扭曲,竟呕吐出大片鲜血,锃亮的地板满是点滴的猩红色。


    他张大着嘴,仿佛在忍受什么酷刑,承受着无比的剧痛煎熬。


    群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太子内心究竟有多么悲痛啊!


    也是,儿子全死在此獠手上,却听到此獠有子嗣的消息,搁谁谁都会崩溃。


    承受能力差点的,怕是会直接昏厥致死。


    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武三思眼神怨毒,感觉身体每根骨头都被锐器猛戳,那种痛楚让他陷入绝望。


    他成了不能人道的太监,而此獠却有子嗣,哈哈哈哈哈哈!


    去你妈的老天爷!


    总有一天,孤要踏破这片天,让狗屁的苍天染血!


    武则天盯着他,蹙眉道:


    “你先下去吧,让太医署的御医去东宫。”


    武三思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点头离开。


    他这个状态不适合继续朝议了,否则必然在朝殿情绪失控。


    再深的城府,面对这则消息,也会陷入疯癫。


    等他离开,武则天脸孔冷静近乎淡漠:


    “继续刚刚的讨论。”


    群臣面面相觑,皆平复了一下内心动荡的情绪。


    就当张巨蟒是乌有先生,反正此獠暂时还没有起兵。


    狄仁杰再次出列,继续持反对意见:


    “陛下,岭南多瘴气,何况是岭南以南呢?根本就不适合大军开拔。”


    话音刚落,武将队伍有人缓缓站了出来,他恭声道:


    “狄相,中山王曾教过下官一种方法,可以抵御南方丛林的恶劣环境。”


    说话者正是王孝杰,也是陛下钦定的行军副总管。


    总管自然是武三思,不过太子仅仅挂名,出征事宜全权由王孝杰掌控。


    群臣纷纷用目光打量着神色恭谨的王孝杰。


    这厮以前是张巨蟒的部下,跟着张巨蟒覆灭突厥,创下不世之功。


    不过王孝杰是陛下培养的嫡系将领,他的忠诚度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能力也有,由他主将,朝堂也放心。


    狄仁杰缄默片刻,沉声道:


    “岭南以南多部落,这些部落擅于丛林作战……”


    “狄相!”话说一半,就被御史萧邺截住,他斩钉截铁道:


    “天兵所至,蛮夷望风而降!”


    群臣不由自主地点头,他们对大周军队的战斗力非常自信。


    区区林邑国,轻而易举就能镇压,将其国王擒来神都扣押!


    这就是天朝上国的霸气!


    狄仁杰敛去愤怒的情绪,一言不发。


    说再多也无意义,朝廷现在有粮有钱,足够发动一场战争。


    税粮暂时不能动,万一国内有天灾,要拿出来维稳。


    可是吐蕃赔付的粮食堆满了国库,这一切都是中山王的遗产……


    武则天看了一眼狄仁杰,又将目光对准王孝杰:


    “出战必须下军令状!”


    王孝杰毫不犹疑,铿锵有力地说:


    “此战若败,臣提头来见!”


    群臣闻言暗暗腹诽,这要是败给林邑猴子,你王孝杰就要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被史书唾弃!


    有了炸药,极大的克制南方山林地势,况且你又有方法抵御瘴气,那林邑唯一的优势都没有了。


    蕞尔小国,拿什么跟帝国天兵一战?


    武则天轻轻颔首,装出一副满意的模样。


    她赞同武三思侵略林邑国,主要有三个原因。


    第一,当然是重振皇权威严,没什么能比战争大捷更能带给百姓自信。


    第二,拖江南士族下水。


    她抛出诱饵,最先接过的肯定是江南这群世族豪强。


    今年科举殿试,她还准备多给江南籍贯进士名额。


    以前针对,可她现在的处境,需要靠皇权拉拢这群势力。


    第三,那就是间接削弱张巨蟒军事方面的威望。


    她很清楚,此獠在奉行以前提及过的策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朝廷大军跟长安迟早有一战。


    等王孝杰灭掉林邑国,那或多或少也有威望傍身,不至于让朝廷兵马见到长安就生怯。


    “陛下!”


    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武则天的思绪。


    狄仁杰有股不详的预感,他还是忍不住说道:


    “灭掉林邑容易,可唇亡齿寒的道理,南方诸国会不懂么?”


    “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袭扰我大周边境?”


    “呵呵……”崔玄暐冷笑一声:


    “狄相此言差矣!”


    “室利、佛逝、骠国,真腊等国,这些巴掌大的地儿,岂敢冒犯我帝国天威?”


    狄仁杰跟他对视,深深皱眉:


    “还有天竺国呢,他们跟林邑两国关系紧密。”


    闻言,不止崔玄暐,连朝殿群臣都忍俊不禁。


    天竺?


    疆土倒是广阔,可是就是一块豆腐,拍一下就碎!


    “五十年前,王玄策用八千雇佣兵,一举击溃天竺数万象兵,天竺实力弱到爆!”


    愤青陈长昂跳了出来,神色满是自信。


    听到这话,沉默寡言的王孝杰,眼底有一丝狂热。


    一人灭一国!


    他之所以希冀领兵,就是要完成这个壮举!


    狄仁杰缓缓道:“王玄策平定的并非整个天竺,而是诸多割据政权之一,地理范围狭小。”


    “况且咱们要修正固有印象,天竺没有想象中的疲弱。”


    说完用余光打量御座,见陛下无动于衷,他渐渐熄灭了再劝诫的心思。


    他的顾虑主要是一点。


    大周是世界中心,诸国都在神都设立办事机构。


    可以说,神都城政局变化悉数落入各国眼底。


    原本就是跟中山王对峙僵持的局面,长安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连赋税都只能收一半!


    各蛮夷国将大周的内乱看得透彻。


    现在大周主动侵略,覆灭林邑容易,但万一南方诸国联合,大周军队岂不是要困死在南边?


    再往坏处想,吐蕃借此良机,要报割地赔款之仇,于大周而言,就是晴天霹雳!


    狄仁杰暗暗叹了一声,当然,这仅仅是他的猜测。


    长安下了几场暴雨,消停之后天也没放晴,乌云常常把天空遮的灰蒙蒙。


    张易之从北市回来,收了油纸伞递给旁边的裴旻拿着,然后抖了几下溅在白袍上的水珠便沿着长廊往里走。


    长廊两旁都是衙署。


    张易之负手而行,穿过一排排埋头苦干的书吏,耳边充斥着哗哗的纸卷声和算筹碰撞声。


    看着这些疲惫的小吏,他清了清嗓子,淡淡笑道:


    “诸位辛苦了。”


    声音这才惊醒了诸多书吏,他们陡然一个激灵,仓惶起身,齐声道:


    “回王爷,不辛苦!”


    神色七分恭敬,三分惧怕。


    张易之很满意他们的表情,轻轻颔首:


    “晚膳就选天韵酒楼吧,你们消费我来买单。”


    瞬间,衙署内就传来热烈的欢呼声,每个人脸上都是兴奋之色。


    每天投入无数精力,下差前能有美食犒劳,足以宽慰了。


    他们仕途没有起色,始终都是不入流的小吏。


    中山王征辟贤才,让他们看到一丝翻身的曙光。


    越是濒临悬崖的困难局面,越是容易建功立业!


    谁都清楚,中山王这一闹,不管未来走势如何,帝国必将重新洗牌。


    而获取功勋,案牍就是战场。


    一开始面对传闻中的张巨蟒,也是心惊胆颤,生怕遭到无差别屠戮……


    可真正在他手上做事,俸禄高不说,平常还有膳食点心,都是长安城最高档的美食。


    而且平常福利多多,甚至家眷都能收到赠品。


    君以国士待我,怎能不以国士报之呢?


    张易之走到负责盔甲制作的书吏面前,报出一连串编号,让他去调卷宗资料。


    不久,书吏便捧来一个盒子。


    张易之打开粗略浏览,皱眉道:


    “用水力锻造盔甲,也要这么大的开支么?”


    书吏冷静镇定地回答:


    “是的,铁甲一直都很贵重,这个王爷在追求精制。”


    心中补充了一句——


    王爷你是造反啊,造反不就是烧钱么?


    张易之沉吟半许,淡淡道:


    “尽量节约人力,批量地生产,缩减没必要的开支。”


    书吏“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做事。


    看来王爷的金窟快耗光了。


    他猜得不错,在财政方面,张易之的确捉襟见肘了。


    福利机构就是无底洞,各级书院,重新建设长安城,招兵,锻造火器,包括办报纸的成本……


    每天只出不进,金山银山也会见底。


    搞钱!


    一定要琢磨一条生财之道。


    正思量间,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鲍思恭衣袍上都是血迹,满脸愤怒道:


    “王爷,疯子惹出大祸了!”


    ……


    ……


    富丽堂皇的大厅,气氛冰冷森寒。


    “惨绝人寰!实在是灭绝人性!”


    厅前,一个两颌带着胡茬,气质颇为沧桑的大儒愤怒地咆哮。


    身旁几个文士也是一脸难看,他们隐隐后悔加入张巨蟒这个阵营。


    以沈佺期为首的名儒,也就是《两京周报》的主编,副主编们,一些是被张巨蟒威胁,剩下的就是审时度势,想要政治投机。


    总之各种因为目的从贼……


    不过此獠近来的作风,让他们大为改观,这简直是千古难出的圣人。


    没料到,这么快就闹出幺蛾子了。


    厅前,站着一个碧眼紫髯,须发卷翘的波斯人。


    他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原话,声泪俱下地控诉:


    “就因为没有及时搬迁,诸国五百多条性命啊,全惨死在此人的手上!”


    波斯人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衣袍上两朵血花对称的男子。


    “下了最后通牒,你们这群卑贱的蛮夷为何不搬离内坊?”第五重楼舔了舔嘴唇,目光里杀意盎然。


    波斯人捏紧拳头,纯粹碧色的瞳孔圆睁,怒吼道:


    “慈善堂称五天,今天才第四天!”


    第五重楼歪着脖子,露出欣慰而残忍的神情:


    “本尊反悔了,尔可是不服么?”


    触及到这尊杀神的目光,波斯人脊尾骨发颤,目光转向张易之求公道:


    “王爷,尸体纵横交错,鲜血四处流淌,坊内到处是一片惨不忍睹的凄凉景象。”


    “我们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是外夷,便要无辜惨死么?”


    第五重楼袍袖微甩,平静地阐述:


    “非中原血脉者,皆斩!”


    “够了!”


    张易之厉喝了一声,眼神凝成了两根锋利的针。


    这精神病就是极端种族主义,什么骇然惊恐的恶事都做得出来。


    他用略带歉意的口吻说道:


    “波斯友人,本王强烈谴责这种行为,严惩肇事者!”


    “王爷,杀了他!”波斯商人面孔扭曲。


    几个大儒也帮腔道:


    “不错,必须杀他,否则何以治理长安?要知道这里生活着数万的蛮夷,河东京兆地区也有数十万的蛮夷。”


    这种行为岂能容忍?否则张巨蟒暴戾之名就彻底洗不清了。


    张易之温声道:


    “波斯友人,本王愿意赔偿钱财,而且关税减免两成。”


    “不行!”


    波斯商人梗着脖子,一口否决:


    “王爷必须发公函致歉,并且当众处死这个凶徒!”


    “放肆!”第五重楼脸色骤变,冷冰冰道:


    “尔等低贱蛮夷,嫌本王之剑不利乎?”


    砰!


    茶杯狠狠砸来,第五重楼靠速度躲过,衣袍上还是溅满了水。


    四目相对,陷入沉默的对峙。


    第五重楼表情变得僵滞起来,对方升起一股令他无比畏惧的气势。


    张巨蟒这厮手握杀器,本尊暂不可敌。


    他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张易之手指有节奏叩动桌沿,平静道:


    “你到我这里来,要求我杀手下,你觉得合适么?”


    波斯商人金色的长发几乎根根竖起:“蓄意包庇,纵容麾下行恶,王爷你这种行为……”


    “打住!”


    张易之截住他的话,表情变得冷漠:


    “要不,我拿命赔?”


    大厅的温度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一众大儒摒住呼吸,生怕触怒了这个喜怒无常的恶獠。


    波斯商人愤怒逐渐消失,一脸哭丧:


    “王爷,如果这样,谁还敢再来长安城?”


    张易之缓缓起身,指向大门:


    “那就滚。”


    “给你减免关税,给你赔钱,你还不满意,是不是想要我张易之的性命?”


    波斯商人手指微微发颤,恐惧骤然袭遍全身。


    面对眼前这个恐怖的存在,他很难不胆寒。


    张易之端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递在桌角。


    他深邃眼睛收束着寒冷如毒蛇的光芒,声音也变得柔和:


    “友人,愿意喝这杯茶,咱们还是朋友。”


    “长安百废待举,每个行业都是暴利,你甘心不赚这笔钱么?”


    “至于他,我会狠狠处置,我可以保证,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波斯商人身躯僵硬,表情肉眼可见的纠结。


    长安在此獠手上,那就是一个聚宝盆。


    第一,缺少劳动力,波斯可以贩卖昆仑奴过来。


    第二,商品贸易发展速度太快,里面是源源不断的钱财。


    如果放弃这滔天的利润,恐怕连上帝都会不满吧?


    念及于此,他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能喝王爷的茶,是鄙人的荣幸。”


    说完走过去满饮一杯。


    厅内众人露出鄙夷厌恶的表情。


    刚刚还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现在谄媚到快舔脚底了。


    真是贱骨头!


    张易之很有礼节的摆臂,“关税免三成,欢迎波斯友人来大周发财。”


    波斯商人大抵觉得颜面尽失,随意应付了两句,便主动告辞离去。


    张易之亲自将其送出门外,转身时,表情立刻变得冷冽。


    他抄起最近的凳子,直接砸向第五重楼,寒声道:


    “蠢货,你杀人上瘾,我来帮你擦屁股?”


    “我警告你,仅此一次。”


    “副堂主别做了,从慈善堂最底层做起。”


    “这怎么行?”


    第五重楼直面他,叫屈道:


    “凭什么卸掉本尊的职位?”


    自从当了副堂主,他深刻理解权力的滋味,怪不得历朝历代无数人为之疯狂。


    如今还没当过瘾,怎么能卸职呢?


    “凭什么?”张易之冷冰冰盯着他,沉声道:


    “谁允许你杀人?杀人必须要承受代价,这是规矩!”


    此话落下,气氛开始诡异起来了。


    众人低着头不敢言语,却觉得荒谬无比。


    这句话竟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简直是耸人听闻啊!


    要论杀人,你可以首屈一指,这疯子给你提鞋都不配。


    现在说这番话,不觉得可笑么?


    张易之目光扫视着他们,面不改色道:


    “我现在是规则制定者,我不能违反规则,至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违反规则。”


    “我绝不会做独裁者,以后凡事都尽可能宽容大度,以满足可方面诉求。”


    众人愕然,乃至震惊。


    一个人竟然能在角色间切换自如,毫无晦涩。


    简直可怕,怪不得能压得陛下喘不过气。


    张易之走到第五重楼面前,审视着他,漠然道:


    “下次碰到这种事,先跟各部门讨论,然后再商议定罪,罪名成立,才委派你执行,必要时不能绕过朝廷长安令,这才是规矩。”


    “哼!”


    第五重楼四十五度角看屋檐,一副委屈傲娇的模样。


    几个大儒相继点头,看张巨蟒如今的处事方式,此獠真的改变太多了。


    曾经恶贯满盈的人,稍稍露出一点良善,这种反差感就足以让人满意。


    就在此时。


    “报——”


    一个绿袍急急走进大厅,禀报道:


    “司长,荥阳郑氏也在创建报纸,都是关于世家大族的内容。”


    霎时,众人都察觉到一股杀机在升腾。


    张易之俊美无俦的脸庞此刻满是阴沉,声音毫无感情波动:


    “他们办报,经过我的审核了么?”


    “必须扼杀这种苗头,特殊时候,只能有一种声音。”


    “朝堂我暂时干涉不了,门阀望族?呵呵……”


    说完森然道:


    “走,随本王去一趟荥阳!”


    “遵命!”


    鲍思恭等绿袍齐声应道。


    沈佺期一行人脸庞涨成猪肝色。


    你……你刚刚那番话不是白说了么?


    张巨蟒可耻啊!


    夜幕深沉。


    潮湿的柴房。


    杨玄琰下颌颤抖,眼神惊恐。


    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自己对张巨蟒而言,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张易之盯着他,语气平淡:


    “你帮我,我帮你,很公平的交易。”


    “我……我愿意。”杨玄琰来不及思索,声音稍显急促。


    如今头顶悬着死神镰刀,为了保命,吃屎都得答应啊。


    张易之轻轻颔首,仔细审视眼前的蝼蚁。


    有着还算不错的皮囊,五官俊朗,关键是身量。


    针不戳。


    “让你做一次威风赫赫的主帅。”张易之淡笑道。


    嚯!


    杨玄琰目露骇然,惊疑不定:


    “何意?我听不懂。”


    “听好了。”张易之从鼻子里发出短促一笑:


    “穿上象征至高军权的金色铠甲,戴着金色头盔,你就是天下最靓的仔。”


    杨玄琰脸色骤变。


    就算再蠢的人,也能察觉到这是个明晃晃的圈套。


    没有权力傍身,穿上金色铠甲也是小丑。


    咯吱——


    裴旻推开柴扉,端来食盒。


    “慎重考虑一下吧。”


    张易之接过食盒,就近夹了一筷青菜放在碗里,狼吞虎咽吃着。


    运动过度,真耗体力啊。


    杨玄琰咽了咽口水,忍着饥饿,艰难开口:


    “王爷,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张易之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继续干饭。


    柴房陷入冗长的寂静。


    杨玄琰见状愈发不安,恨不得此獠被饭菜噎死。


    半刻钟后。


    张易之拿手帕擦拭嘴角,轻描淡写的说:


    “你能做我的替身,你该感到荣幸,但凡有一丝迟疑就是对我的不敬。”


    “好好扮演你的角色,否则下场你很清楚。”


    闻言,杨玄琰肌肉抽搐着,他死死地盯着一脸微笑的张巨蟒,更是体会到,这个人阴险的可怕。


    说什么替身,不就是送死鬼么?


    张易之与他对视,眸光沉寂无波:


    “待会有人带你出城,到了军营,我副将会教你怎么行动。”


    “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不好好配合,你杨家满门危在旦夕。”


    刹那,如一盆冰凉的水从天灵盖浇灌而下,杨玄琰脊尾骨发出剧烈颤抖。


    拿别人全家做要挟,此獠内心为何如此阴暗和扭曲。


    他目光怨毒无比,咆哮道:


    “张巨蟒,你抢走我的女人,还要欺凌羞辱我,你简直丧尽天良!”


    见对方无动于衷的神情,他恨若癫狂:


    “有本事杀了我,我死也不让你如愿!”


    张易之神情平静,骤然伸手扼住杨玄琰脖颈,冷漠道:


    “想死是吧?我成全你。”


    “你们弘农杨氏跟我有死仇,杀了你也算大丈夫快意恩仇了。”


    说着用力掐紧,杨玄琰满脸涨红,眼睛快瞪出来了,双手死命挣扎。


    “能在史书上留名的,没几个是纯粹的好人,身为上位者,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就是本能。”


    “我麾下八万将卒,无人敢触碰主帅铠甲,更别说穿戴,如今给你这么一个机会,你竟然不珍惜?”


    张易之眼神无波无澜,再加重了手劲。


    直到杨玄琰快要窒息,目光皆是哀求之色,他才缓缓松开。


    “咳……咳……咳咳咳咳,答应,答应。”


    杨玄琰大口呼吸,声音哽咽。


    他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眼前这位森冷的獠牙。


    如果不答应,自己恐怕成了一具尸体,被活活掐死。


    张易之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事成之后,我也不会亏待你。”


    “若你侥幸逃得一命,也算为朝廷建功,我让陛下破格给你一个进士名额。”


    杨玄琰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侥幸,这个词汇让他心生恐惧。


    此獠不加掩饰的告诉他,就是做倒霉的替死鬼。


    可拒绝现在就死,答应也许还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根本就不是选择。


    “真能有进士?”他喉咙滚动,紧紧看着张易之。


    张易之嗯了一声,风轻云淡道:


    “你也知道进士有多难,去年才三十几个,凭你的真实才学,那是毫无希望。”


    “另一方面,这几年,你杨府也算是间接庇佑了葳蕤,不让她被外人觊觎,这也算一份恩情。”


    杨玄琰将屈辱藏在心里,缓缓点头。


    张易之眯了眯眸子,眼中有危险的意味流露,审视着他:


    “你应该不会闹幺蛾子吧?”


    “不敢。”杨玄琰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再给他十个胆,他也没勇气反抗。


    依照此獠的脾性,绝对做得到屠灭杨府满门的事。


    “那就好。”


    张易之转头看了一眼杨钊,“让庚卯他们立刻带走。”


    说完负手离去,裴旻紧随其后。


    走在院落里,他皱眉道:


    “公子,万一这厮露馅了咋办?”


    张易之笑了笑:


    “头盔能遮住整个脸部,只要身高相同,那些蝼蚁就不会起疑心。”


    裴旻略琢磨,放心点头。


    “对了,你待会让杨钊去找毕构。”


    张易之丢下这句话,回了内苑。


    ……


    翌日。


    烟雨园林。


    李义珣来回踱步,神色略带愤怒。


    他恶狠狠盯着堂下的瘦削男子:


    “你们杨府怎么回事?本王要的美人呢?”


    杨晋仓惶拱手:“回禀王爷,已经让杨玄琰去带人了。”


    李义珣余怒未消,痛骂道:


    “一整夜了,人怎么还没带到?”


    “这……”杨晋哑口无言。


    李义珣剜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迫不及待道:


    “本王亲自登门掳获美人的身心。”


    之前想做谦谦君子,靠着魅力慢慢吸引美人,让美人发自内心崇拜仰慕他,所以导致拖了那么久。


    如今张巨蟒都快兵临益州了,再不及时行乐,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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