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梦谁先觉。

    乞丐不识字，更是不会说话。他是个聋哑人。


    他收留了那个婴儿。


    可能这就是缘分，婴儿与他一样，也不会说话。只是他还能听的见。


    时光匆匆，岁月流逝，转眼间，十年而过。


    从婴儿出生之时，天命就已定下，他注定是一名乞丐。


    乞丐的生活，是贫苦的。有时，一连二日，都不见得有口饭吃。


    也许，是婴儿的命好，就算乞丐没有乞讨到食物，他也会想尽办法会婴儿弄到吃的。


    就这样，婴儿慢慢成长，成为了孩童。在他三岁的时候，就与乞丐一行乞讨。


    孩童虽然是乞丐，但他从小，就把自己弄的整洁。


    也许，是因为孩童长的很是漂亮，那些行人，都会在他那明亮清澈的目光中，施舍一些铜钱或食物。


    也因为如此，孩童和乞丐的生活，稍微好了一些。


    只是，年幼的孩子，总是喜欢呆呆的抬头望天，眼中露出迷茫。显得有些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十年，他们相依为命，四海为家。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十年，他们游历了许多地方，也遇到了很多人。


    有富人，有穷人，有官员，也有地痞。还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


    人很多，但人世间，谁也逃不过善恶两字。


    富人有善，也有恶。穷人，官员，就连地痞也是如此。


    这十年，他们遇上了不少好人，也有不少恶人。


    这些年。他们受到了人们的许多帮助，也遇到了很多冷眼旁观。乞丐毕竟是乞丐，在大多人的心中，终归是厌恶占大多数。


    虽然如此，但乞丐与孩童依旧过的很开心，因为乞讨的食物，变得多了。


    人间大事，唯生死系之。这是生死......有了食物，便是能活下去了。于是，便有他们的生。


    十年，孩童长大了，也更为俊俏了。而乞丐，却是更为苍老了，变成了一名老乞丐。


    当孩童以为这一辈子都会与老乞丐相依为命，游历四方。直至老乞丐老去，归于星海。


    然后，独自一人，看那一世人间。


    但是，却发生了一场变故。


    那是一年春天，那年的海棠开的比往年稍早。


    当海棠开满了世界，带起了那片春意盎然。在一处小城中，一抹艳红的鲜血，与其争艳，甚至盖过了它的颜色。


    一名老乞丐，躺在血泊之中。


    老乞丐是被一辆马车直接碾过了身体。而那坐在马车的人，是知府的公子。


    对于乞丐的死亡，不会引人多少注目。在这个年代，在大多人的心中，乞丐就如那生活在黑暗角落里的老鼠。


    没有人会因为老鼠的死去，而感到在意。更没有人会因乞丐的死，而对此悲悯，也更不会有人因此得罪知府的公子。


    知府的公子只是命人扔下了十两银子。


    在公子的眼里，十两银子，便可以等于一条乞丐性命。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


    马车扬尘而去，街上的人也纷纷避开，以免沾上晦气。


    所有人都走了。在老乞丐的身边，蹲着一名孩童。


    在他的身边，静静躺着一块闪烁着银光的银子。


    银子，银字，这是寓意平安，人心纯洁。但在这一刻，却显的如此讽刺。


    老乞丐的气并未决断，他的伤势，整个腹部已经塌陷。就算是神医亲临，也救不活性命。


    这是三月之春，高空中的暖阳散发着余热，温暖着这座城的每一处。却温暖不了老乞丐的身体，与孩童的心。


    死亡，如冬意入林一般，缓慢又迅速的向四面八分，压迫而至。


    缓慢的是呼吸，迅速的是那流逝的生机。


    老乞丐终究是舍不得孩童.......


    他只是咽着最后一口气，想再看一眼这个孩子。


    老乞丐终究还走了。人在死亡面前，终究显得顺手无策。


    孩童带着老乞丐的尸体，还有那买下了一条性命的银子，为他买了棺材，将其安葬在郊外。


    老乞丐沉睡在棺材当中，息眠在地底深处。有海棠相伴。


    孩童陪在老乞丐的坟墓边上，想起了一件往事。


    他们都不会说话，但多年的相处。早就意味深明。


    孩童曾问老乞丐，为何不只在一个地方乞讨呢？


    老乞丐比划了比划，孩童知晓了其意。


    他说。人来到这个世上，注定是匆匆而来，又离去。一生漫长又短暂。所以要看够这繁花似锦的世界，才划算。


    正如老乞丐所说。人生短暂，只是睁眼阖眼。他的一生就过去了。


    他看到了这世界的很多风景，也看到了很多壮丽的景观，也听闻了很多奇闻异事，也看到了那人世黑暗的一面。


    或许，老乞丐已经因这些风景而满足，又或者还有一些遗憾。


    遗憾.....的确是有的。


    遗憾的是，他还想再陪伴孩童几年，再看一看那些未看到过的风景。


    .......


    .......


    岁月流逝，又是十年。


    孩童长大了，成为了一名青年。


    十年前，老乞丐离去，只剩独自一人。十年间，他一人乞讨四方。


    只是，他太孤独了，眼中的迷茫也更加深了。除了乞讨，他最喜欢的便是坐在河边，看着河面发呆。


    发呆的时间多了，于是、被人唤做了傻子。


    青年不会说话，就连乞讨也是肚子饿的不行，才去乞讨。


    一日十二时辰。除去睡觉，其他的时间，都是一人在静静发呆。


    他在发呆，他在迷茫。因为他还是想不起自己是谁。


    傻子的称呼是镇上的一些姑娘给她取的。


    青年是乞丐，但他与其他乞丐有些不同。在他的身上，总是能看到一片光洁。加上他俊逸的样貌，很遭女子讨喜，也愿意与他说上几句话。


    只是，青年总是呵呵的笑着，走到哪里都是呵呵的笑着。


    于是有人认为他是一个傻子。


    有不少人叹息，青年的样貌实在俊逸，如果让他换上干净的服饰，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可惜他是一个傻子。


    傻人终究是有傻福的。


    青年遇见了一名姑娘，那名姑娘长的十分普通，只是一名农家女子。


    那一天，连绵大雨，青年在雨中乞讨，大概是觉得青年可怜，于是收留了他。


    到了后来，乞丐结束了乞讨，青年也不再是乞丐。


    他再一次，不是一人了。因为他有了家。


    或许是他累了，又或许，日久生情，与那名姑娘产生了情愫。


    拜了天地，便是夫妻。


    青年的迷茫好像少了一些，至少不是每天都独自发呆了。


    他有了家，有了妻子，也有了女儿。


    青年原以为，他会与妻，与子。就这样过下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好景不长，那一年，北方战乱，战事连绵。前朝起义，战乱最终波及到了这处小镇。


    冬天降至。长林尽染，皆是寒霜。


    当朝战败，生灵涂炭。青年又独自一人了。


    妻子惨遭前朝将士侵害，就连孩子都未能逃过残手。


    那一天，风雪中，青年在河边依旧在发呆，听到远方战火，百姓哀号。当他赶回家时，便看到了那惨烈的一幕。


    大雪被沾上了血红，整座小镇，染上了凄惨的红色。


    青年命大，在死亡来临之时，有一位将军出手制止了。


    因为将军觉得这位青年，很像一个人。


    那是一位尊贵的人。前朝末代帝王。


    这是前朝起义，便需要一个名正言顺。有什么能比前朝王子更名正的呢？


    于是，青年被推为了帝王。当真成了孤家寡人。


    他眼中的迷茫更深了，虽然他后宫三千，每一位都是倾城女子，比他的妻子貌美百倍，但还是经常想起那位与他相伴不过三年的女子。


    青年发呆的时间更长了，那些大臣都认为皇帝是个傻子。


    他只是一个前朝的名义，一个受操控的傀儡。但想要将他从皇位上拉下，还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


    又有什么比昏君更名正的呢？


    四方加税，民不聊生。都认为当朝皇帝是一位皇帝。


    当初前朝起义的主使者，北凌王率军逼宫，将青年赶下了皇位。


    发配三千里........


    或许他命不该绝，那押送的队伍，在一场天灾之中覆灭，只剩下青年一人。


    于是青年又成乞丐了，他的迷茫也更深了几分。


    他四处乞讨，最终二十年再次一过。


    青年不再年轻，成了一位满头花的乞丐。


    二十年，他走了很多路。最终来到了一片奇异的世界。


    这里满处黄沙，没有一丝生机。


    在这里，所有漫天风沙。老乞丐走在这里，眼中的迷茫越来越深了。


    他一直走着，奇怪的是，在这一片荒凉的地方，他竟感觉不到饥饿与渴。


    一直走着，一年，二年，三年.......


    他的余生，注定在这一片荒凉当中。


    也在这一片荒凉之中，引来了暮日。


    也许，乞丐从破嘀落地之时，就应该提前迎接这暮日的。


    从生至死，他都在迷茫与孤独之中。不知自己是谁，为何要降临与世间。


    乞丐倒在黄沙之中，咽着最后一口气，迷茫的望着前方。


    这一刻，乞丐迷茫浑浊的双目，忽然间爆发了一阵明光。


    他的额头间，闪起一抹血红。


    血红一现而过,在他的双目之中，出现一幕光景。


    他看到了一座高塔之中，摆满了千百头颅。又看到了一名白衣男子，身处逆境，四面楚歌。


    在他最后的视线里，他看到了，无数凡人被一只巨大的手指碾灭，更是看到了一名秀美绝伦的绿衣女子，无凄美的倒在一片血海当中........


    老乞丐终于引来生命的终结。


    一场大梦，谁先觉。算算人间，六十年。


    一场梦，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