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赵弦

    “大师兄，饭我已经放在门口了，晚上我会过来取回餐具。”李盛放下饭菜，重复了一句快说了一个月的话。


    屋子里没有回应，他也没有立即离开，仍然像之前一样，站在门口等待了一段时间。


    在他身后侧边是林跃罄。他也在等待，不过显得很不耐烦，这种画面持续了也快一个月了。


    等待的时间并没持续太久，李盛转身离开，身后跟着的林跃罄也转身，然后毫不掩饰音量的说道：“李师兄，你这又是何必呢。赵弦已经失去了仙灵天，资质和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一样。掌门都放弃了他，迟早要被踢出真传之位。您还对他这么敬重，又能换得来什么。”


    林跃罄都知道的事情，李盛又怎么会不知道。


    现在，在真传居所里的人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不仅仅修为，他的意志已经被瓦解得一干二净。恐怕就是别人对他当面辱骂，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但是，林跃罄的话激起了李盛的愤怒，片刻后就变成哀叹。


    “我自入门以来，修行上受到的指导多半来自大师兄。他虽然贵为仙灵天，但是，待人温和，修行毅力比我更甚，我看师兄，如仰视高山。”


    说着说着，李盛又是叹气，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世事难料。”


    林跃罄完全没有李盛的感慨，不过，仍然一番虚情假意的说道：“赵弦如此，咱们云苍派所有人的天赋就李师兄最高。他日真传之位必定落入李师兄之手。到那时，就算赵弦是个废人，李师兄也可保他一世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休得胡言！真传之位由掌门定夺，岂是我们能够讨论的！”


    李盛面色严肃，林跃罄惧怕的缩了下脖子，但，很快又嬉皮笑脸的说道：“李师兄，你又何必谦虚。一年后你定能开辟气海，如此资质，掌门不可能看不到。”


    这时，李盛回头看了一下真传居所，随后呵斥道：“休要再说，否则别管我不念同乡之情。”


    “是是是……”林跃罄尴尬的笑着，不久后两人走远。


    不过，这番对话，在屋子里的赵弦听得清清楚楚。


    他虽然修为没了，但是曾吸纳元力后修得的五感还在。只是，听得清楚又如何，他木讷的靠在墙上，像个活死人。


    在这天武世界，以资质划分，人有两种。有修行资质的和没修行资质的。


    有修行资质的按照资质划，共分成九等。


    赤灵、橙灵、黄灵、绿灵、靑灵、蓝灵、紫灵、太灵、仙灵，这九灵被统称为九灵天。


    人群中，有九灵天的人较为稀少，不能修行的是多数人，他们过着普通的生活，他们建造房屋，编织衣服，种植粮食，也是修行者无法离开的。


    而，修行者中，不同的九灵天意味着不同的修行潜力。潜力好的修行者才是真正的修行者，潜力差的修行者的存在或许只是为了修行世界不那么单调罢了。


    赵弦所拥有的或者说是曾经拥有的仙灵天是天下间最顶级的天赋。拥有这种天赋的人，只要中途不陨落，修出本源是基本的。


    而拥有这种资质的人，同一个时代，整个乾坤世界，不足十人。


    赵弦没有辜负他的天赋。


    所有人修行的起点都在十四岁，他也一样。不同的是，别人十六岁可能才能够开始吸纳天地元力，但是他已经成功开辟气海了，这比多数修行者早了十年。


    不仅仅修为，他在拳术上的修炼十分精湛，掌门周权曾说他再过一年，能摸到法门。


    无论资质，努力，悟性皆为上上品，生来就是修行的。


    也就在他开辟气海不久，外界还没什么知道时，李王朝的战王陈玉风抛来橄榄枝，招他为婿。嫁的还不是旁枝，而是嫡长女。


    这位嫡长女名叫陈灵月。她所拥有的不仅仅是尊贵的身份，还有不俗的实力。


    太灵天，仙灵之下，诸灵之上。和赵弦正好同龄，也是一样的一心修行。


    当然，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她的美貌。甚至一群权贵子弟曾因争论陈灵月在食品上的喜好而大打出手，再见面时如仇人一般。


    许多人都还抱有幻想，却没想到战王在陈灵月刚成年，就把嫁了出去。偏偏选的人出身平凡，却资质不凡的赵弦。


    消息一传出，王城男子买醉成风。


    就在十六岁，赵弦有潜力，有权势，有美人。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人生再无他求。


    但是，他们却没想到，这是赵弦踏入地狱前的一步。


    一个月前，云苍派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甚至有皇子出席。


    那一天，众人理所应当的灌醉了赵弦。


    当次日清晨，赵弦从睡梦中苏醒，只觉得全身虚弱，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他睁开眼，视野里有两个人。


    一个是云苍派掌门周权是他的师尊，另一个是李王朝战王，是他的岳父。


    他们告诉赵弦一个事实。


    “赵弦，你的仙灵天被夺了。”


    事实的意思就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并且无法通过幻想改变。


    在这个事实下面包含着一系列的信息。


    “你的仙灵天是陈灵月夺走的，因为你的腹部有一个掌印，是夺宵阁夺人九灵天的手法，并且掌印大小和陈灵月的一致。”


    “夺宵阁是当世大派，自古以来半数仙灵天都在他们手中，底蕴深厚。你的仙灵天会被移入夺宵阁真传弟子体内，这个真传弟子很可能是陈灵月。”


    “传说，九灵天的移植只能有一次。并且有五年的适应期，一旦五年过去，九灵天会完全融合，只能毁灭不能再取出。”


    “夺宵阁除了本阁弟子，无人知晓地址，陈灵月也伴随着这些消失。”


    “陈家对此毫不知情。”


    赵弦花了好久才从这些事情里明白了两个事实。


    第一、他一无所有了。


    第二、没有任何希望了。


    或许，也可以这么说，他只剩下身体这个躯壳，躯壳里一片空荡。


    ……


    “谁来杀了我。”


    赵弦靠着墙壁，他的头发披散看不见脸，衣服上有破洞，粘着污垢，全身散发着恶臭。


    这一个月来，他砸烂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绝望也越来越深。


    是本能驱使他进食，让他活下来，但是，他心里却只想突然死去。他嘴里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还是之前那句。


    “谁来杀了我。”


    就在他呢喃的声音刚落，屋外传来一个男子充满威严和愤怒的声音。


    “给你这个机会！”


    轰地一声，门窗被狂风吹开，阳光照进来，照在被狂风卷起的尘土上。


    赵弦就藏在这片飘扬的尘土中，一见阳光，一转身子，手脚并用的爬到角落，背对着阳光蜷缩起来。


    “蓬头垢面，见光就躲，不当人当鼠类，我云苍派的掌门真传弟子何时变成了这样！”


    说话的人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性，正是云苍派的掌门周权。


    赵弦自然听出了是自己师尊的声音，但是他还是缩在角落，没有任何回应。


    回应什么？回应什么都没意义了。


    站在门口的周权虽然愤怒，但是，很快也转成了悲哀。


    损失了一个仙灵天，无论是对于云苍派还是陈家甚至是李王朝都十分沉重。


    其中，陈长风刚回京城就被皇帝召见，随后陈家全族被查了一个底朝天，形势危急。


    但是，这件事的影响最大的还是赵弦。云苍派虽然失去了之前的号召力，陈家虽然陷入了皇帝的猜疑，但是并不损伤根基，赵弦却是什么都没了。


    看到所在墙角的赵弦，周权心痛。


    即使排除赵弦仙灵天的资质，他的悟性，和勤奋，就算是比太灵天低一层的紫灵天，周权也会收他做真传弟子。


    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周权叹了口气，说道：“一年后，宗门会选拔出新的掌门真传弟子。由你，完成和新真传弟子的最后一次交手，算是完成新老交接仪式。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死，就拜托他杀了你吧。死在比武台上总比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要好些。”


    赵弦没有回答，周权也没有再问。


    都无所谓了，就算赵弦不参加，新真传弟子还是会上位。


    但是，临走前，周权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白色的令牌丢到赵弦身边，说道：“就算是死，你也要练出修为再死。这块令牌是万年前，我派道虚祖师一力斩道，重塑法则时留下的。其中有大奥妙，本来只有掌门才能知晓，今日给你参悟，或许……”


    周权的话停在这里，然后摇摇头，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说道：“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此物在道虚祖师之后，历代掌门相继参悟，没有悟出多少，反倒是都误了修行。万年过去，一位位掌门的怠惰才让我云苍派从天下大宗变成了末流小派。”


    “好自为之吧。”说完，人离去，门窗也同时关上，屋子里回归一片黑暗。


    赵弦就一直所在角落，根本没去碰那块令牌。


    没意义的。赵弦现在的资质就和不能修炼的普通人一样，就算周权找来天下一等一的修炼法门，也无法修炼。这块令牌与其说出路，不如说是师徒一场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