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百年往事

    方林说道变故，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有庆幸，有感慨，同样，也有黯然——


    “当时我们出兵剿灭附近的一个蛮族部落，就像往常的战斗一样，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计谋，也没有意料之外的变化，就是如往常一样的战斗，唯一的区别，是我死了。”


    方林淡然的说出这样的话，但在这种夜深人静，身周如同亡灵行军一般的环境中，冯雪却只觉得汗毛倒竖。


    “是啊，我死了，战争总是要死人的，在那之前的每一次战斗，也都有人死掉，我只是不幸成了下一个而已。”方林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似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不过就在下一刻，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激烈——


    “那时候，我本以为自己已经见惯了生死，本以为自己可以坦然的面对死亡，但是真正当那一刀刺进我的胸口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不想死。”


    “当时战况紧急，那蛮族还没来得及把刀从我胸口拔出，便已经被我的战友斩杀，但我也已经没有救活的可能。”


    “刀子插在身上，也没有蛮族上来补刀，我一时间也就没有咽气，那一刻，我就想啊——反正都是死，不如赌一把，于是就蘸着自己的血，在自己身上绘制了那种抽取他人精血加速愈合的咒法，但是这个咒术的生效终究是有些慢的，所以我还是死了。”


    冯雪听到这里，脸色略微有些古怪，她本以为，会听到比如“画错了一个符号，导致术法发生了变化”、“周围气血浓郁，导致法术的效果倍增”之类小说常见桥段，却没想到，居然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


    但方林并没有停下，继续回忆道：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开始脱离身体，用一种怪异的视线看着战场上的厮杀，有一种力量似乎在告诉我要往某个地方去，但是当时的我却完全无法移动，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战场上浓郁的血气与杀气隔绝了魂魄的感知，导致魂魄无法自发的前往地府，只能等血气慢慢消散之后，才能被鬼差感知，引渡转生。”


    “那一战很快就结束了，部队就如以前一样，快速打扫战场，将每一个士兵的尸体收敛，然后挖坑掩埋，毕竟那种灭族之战里，死掉的士兵数量少说也有几百，想要运回家乡安葬几乎不可能，为了避免瘟疫，只能就地掩埋，只带一件随身物品回乡立衣冠冢，反正对于人族的祭祀体系而言，尸体埋在哪真的不重要，只要有愿力，魂魄就能收到。”


    “几百具尸体埋在一起，那种气血将所有人的魂魄都禁锢在了尸体周围，我当时就只能飘在坟茔上方，慢慢的等待着血气散尽，但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的魂魄似乎都缺乏意识，只能漫无目的的飘在那里，只有我还保留着神志……”


    听着方林的陈述，一种惊悚的感觉爬满了冯雪的全身，这种恐怖并不像那些鬼怪电影，也不是血浆和心理惊悚，而是由孤寂诱发出来，一个人，与无数没有意识，无法交流的魂魄一起，孤零零的被禁锢在一方土地之上，那种感觉，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是五天还是七天……总之，就在军队离开不到一旬，我忽然又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于是我顺着感觉钻入土中，才发现自己的尸体，居然有了心跳，原来当时我虽然灵魂已经离体，但那个术法并没有停止，仍旧吸收着周围尸体的气血进行修复，于是我的灵魂投入了尸体，用手挖开了坟墓，就这么活了过来。”


    “呼……”冯雪终于松了一口气，颇有一种惊悚片终于变成了励志剧的感觉，但是，从方林的表情上看，冯雪却觉得，事情似乎，还并没有结束。


    “侥幸逃出一命的我跑回了方家村……嗯，就是我的家乡，不过却发现村子里发生了瘟疫，虽然还没有死，但是也只能苟延残喘而已，我手里的术法只能治伤，却不能治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当时我的父母，我的大哥二哥，我的妹妹，我的侄子侄女……我不忍心看他们死掉，于是，我想方设法猎杀山贼，盗匪，蛮族……甚至是窃取尸体，总算是凑了百人分的量，然后……”


    “你在家人死后用用了那个术法？”话都说到了这里，冯雪自然也明白了接下来的事情，不过……


    他不由得看了看周围那些活死人，心中冒出了一个答案。


    “没错，失败了。”方林幽幽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四十余岁的中年人道：


    “这是我父亲。”


    然后又指了指另一个中年女性——


    “这是我母亲。”


    随后，他依次指着每一个活死人，报出了他们的身份，有的是他的家人，有的是他的朋友，还有些，只是邻里街坊。


    “我照着自己复活时的样子布置了仪式，然后，他们的身体都活过来了，但是意识没有，我本以为是是偶然失败，但是我复活了每一个村民，却没有哪怕一个成功……”


    说到这里，方林再次舒了口气，似乎是调整了一下心情，然后，他才用缓慢而凝重的声音道：


    “他们的灵魂被困在了身体中，只能像活死人一样，有呼吸，有心跳，喂他们吃东西也会吞咽，但是却没有神志，唯一庆幸的是，他们的魂魄似乎都处于懵懂的状态，这才不比承受这样的煎熬。”


    “是不是魂魄的问题？我记得你说自己的魂魄是清醒的，也许这就是不同之处？”冯雪如此询问道，他不相信方林没想过这一点，但他还是问了出来，为的，只是缓解此时紧张的气氛。


    “我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当我杀了几个山贼做实验，却发现其中有一个同样懵懂的灵魂成功复活之后，这个想法就被推翻了，也正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研究这个法术，并立志将他们真正复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