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永恒

　　国民的欢呼声和祝福无比的澄澈，一时间，雷德久违的感受到了人们心中的善意。

　　漫天的烟火和花瓣让雷德有些恍忽。

　　即便化龙登神，也无法消解他心中的迷茫。

　　我是谁呢？

　　但是现在，婚姻和事业有成，让雷德第一次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已经打上了一道烙印。

　　如今的他是利维坦之王，整个亚美利亚大陆的征服者，赤红龙人，图瓦哈拉下属的半神，邪神讨伐者，龙族文明继承者。

　　是的。

　　这些烙印已经深深铭刻在了历史中。

　　雷德龙裔的面孔上浮现出来了笑意。

　　我为什么如此向往永恒？

　　就连【作家】瑞特·来博理都不知道，雷德到底经历了什么。

　　【白骑士】亚默·奈特，在死亡后的第二天，雷德按照他的遗嘱，冒险回到了一次海纳斯，准备帮他完成一些遗愿。

　　主要是，帮他交房租，交水电费，给孤儿院的孩子们送点吃的和玩具。

　　然而当雷德以‘亚默的朋友’名义到来时，却惊骇地从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口中得到了这样的话语：

　　“亚默是……谁呀？”

　　他曾经帮助过的人就再也不记得他了。

　　他租了八年公寓的房东把他的行李家具一丢，彷佛从来没有这个人。

　　就连蔷薇堡楼下，对亚默眉来眼去的咖啡师女孩，也一脸迷惑地询问雷德：“我心仪的对象？没有啊，我不喜欢男人的。”

　　都没了。

　　【收藏家】拉格尔·特来基，不论是梦中他自杀，还是现实中被养子杀害，庞大的展览馆瞬间分崩离析，毁灭殆尽，作为曾经举足轻重的权贵，却还不如他残疾丑陋的儿子给历史留下的印象多。

　　都没了。

　　六万多位雷德，其中不乏重锻七次、八次，在宇宙中都是覆灭星辰的恐怖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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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们一死，什么都没了。

　　就连人生经历，都要被拿出来给后来的‘雷德’使用。

　　雷德·金曾经只是向往着过着好一点的生活，随后变得更加贪婪无度，还想要染指权力。

　　他可是穿越者啊，理所当然要干出一番事业，让这些土着跪在自己的脚下，不是很正常的吗？

　　成为议长，让隐秘降临人间，统治整个世界，不是更棒了吗！

　　亚默和馆长相继死去，还有翡翠龙的事实，把雷德的幻梦打得粉碎。

　　梦醒了。

　　特来基的梦境结束了，他的一切财富被雷德·金拿走了。

　　如果他死了，下一位雷德，也会这么拿走雷德·金的一切。

　　艾德尔、雅米、薇尔微，他的财产，他的积蓄，甚至是米哈尹尔，说不定都会成为那个雷德的所有物！

　　可是历史不会记得他，历史不会记得死去的雷德·金啊。

　　历史只记得下一位，下下一位，直到最后一位‘雷德’。

　　弗拉基米尔声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成就的伟大胜利，也许有天会到来的。

　　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雷德·金，以及所有的雷德，都不过是那伟大胜利的代价！

　　“我不想被历史磨灭，”

　　雷德对尹欧娜小声道：

　　“我害怕。”

　　“不会的，我的王。”

　　尹欧娜摸着他脸上的龙鳞，温柔地说道：

　　“你是神，又是龙，最重要的是你是我的王，历史不可能忘记你的。”

　　“可是如果连历史都消亡了，怎么办呢？”

　　面对妻子，雷德总算有勇气把自己的心里话诉说了出来：

　　“如果有一天，文明覆灭，星球消失，太阳熄灭，星辰大海都陷入了黑暗——那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

　　“既然如此，”尹欧娜想了想，说道：“那就继续活着吧。”

　　“活着。”雷德喃喃道。

　　“我的王，龙是无限生长的生物，对吧？”尹欧娜鼓励道：“那就说明，你只要一直活着，迟早有一天会成长为超越文明、制霸星球、蔑视太阳、凌驾于整个宇宙之上的存在，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既然如此，那你还需要怕什么呢？”

　　“我的王，你只需要活下去就好了。”

　　“可是活着是为了什么？”雷德低吟：“一切都消失，只有我还存在着，那样有什么意义吗？”

　　“我的王，”尹欧娜用拇指抚平他脸上的忧愁，欢快地说道：“我现在是你的妻子，对我来说，你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因此你不必担心，活到那个地步会不会没有意义。”

　　“我的祖母对我说过，大海有着漫长的历史，她是一位百变无常的母亲，但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为什么自己会孕育出鲨鱼、鲸鱼、拿非利鱼、海豚、蛟龙、海精灵这些东西。”

　　“可能对于海洋妈妈来说，我们这些自以为是海洋祝福的生物，本来就没什么意义吧。”

　　“至少，我的王，你活到了那个地步，能够证明永恒的存在呢，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这一点。”

　　“所以，不要再纠结意义与否了。”

　　尹欧娜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雷德的龙童，在她眼底，雷德的形象不断转变着。

　　他有时候是独腿残疾、衣衫褴褛，眼神阴暗，准备算计他人的童工，

　　有时候是正装领带，打扮体面，面带温和虚假笑容的律师助理，

　　有时候是白色礼服，佩戴三角帽，带着旧时代高傲的馆长，

　　有时候是身披狼头皮甲，扛着巨剑，抓住舰艏，迎风破浪，桀骜不驯的海盗，

　　有时候是翱翔天际，带着赤红烈焰，屠戮大地的龙人。

　　有时候是瓷铠巨人，冰冷无情，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半神。

　　他一路走来，如果算上梦境积累下来的时间，雷德已经快八十多岁了，他一声都在忙碌，忙碌，忙碌，为了自己所谓的目标或者欲望去忙碌。

　　恍忽间，雷德看到了远处的亲属席位上，拉格尔·特来基紧挨着爱德华等人坐下，面带微笑。

　　“老爹……”雷德呢喃。

　　“你已经不需要梦境了，小子。”馆长摘下帽子，慈祥地说道：“你也不再需要我了。虽然你既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真正的雷德·特来基，甚至从来不是特来基家族的人，但是——你绝对不愧对特来基家族的家训。”

　　馆长彷佛就在面前，雷德和他一起说道：

　　“好奇、贪婪、富有、娱乐。”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说：

　　“永恒。”

　　他曾经杀戮无数，罪行滔天，也迷失了本心，质疑自己的存在意义，又舍去了一切人性。

　　但不论怎么样，这些都是雷德·金的一生。

　　一个好奇、贪婪、富有、娱乐、永恒的雷德·金的一生。

　　铛、铛、铛！

　　钟声响起，正午的时分已经到来，馆长的身形从面前消逝溃散，旧日的阴霾就此解离。

　　雷德·金的心情不再如大海一般汹涌，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尹欧娜用真心的话语，解答了雷德·金一直以来的迷惑：

　　“雷德·金，活着，就是活着的意义。”

　　哲学中有三问。

　　我是谁？

　　——雷德·金，工人、律师助理、罪犯、财阀、军阀、海盗、国王、半神、龙族。

　　我从哪里来？

　　——我出生于1173年4月1日的威克公国首都海纳斯市工棚区，身份是雷德·特来基的转世，是翡翠梦境支配下，作为符水所影响的‘雷德’转生者之一。

　　我要到哪里去？

　　——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