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披着蛇鳞的贼

　　你确定，要再听一遍那个故事么？

　　这是一句询问，不过出自白易之口的同时，还隐约存在着一种警告的意味。

　　他的确在警告对方，因为那个故事，并不是谁都想再听一遍的。

　　“你的生死，在于这段故事是否好听。”空荡荡的木屋里，传来鬼王低沉的冷语：“说吧，尽量说得精彩一些，或许这段故事，是你有生之年，能说出的最后一个故事了。”

　　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低语，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与阴森，在这间真正的鬼屋里，白易的神态依旧平静自然，再次敲了敲桌子，以一种平缓而宁静的语调讲述了起来。

　　很久以前，在一片寒冷的山川脚下，有一座董家村，村子里住着常年与贫苦为伴的凡人，那一年，在最冷的一个冬天，村里出生了一个男婴。

　　本该是喜事的庆生，最后竟变成了一场灾祸的来源，当人们看到那婴孩的时候，接生婆被吓昏了过去，而他的父母，全都视其为不祥之兆，因为那个男婴，浑身遍布着蛇鳞。

　　山里人没什么见识，对于一些无法理解的现象，大多归类为神灵降下的灾祸，于是被视为灾祸根源的男婴，刚刚出生，就被遗弃在村外。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在这种天气里，别说是个刚出生的婴孩了，即便是一些小兽如果被遗失在洞外都会活活冻死，那个男婴被扔在村外后不久，就变得无声无息了。

　　寒冬过后，天气开始回暖，董家村的人却发现在村落附近，多了一个蛇一样的小小的怪物，长着人类婴孩的形状，那怪物能爬，好像还不会走，遇到水洼会去喝水，遇到腐烂的野果也会去吃，只是十分笨拙，犹如个半岁大小的婴孩一样。

　　渐渐的，人们猜到了真相，那个蛇一样的怪物，应该是之前被丢在村外的男婴，经过了漫长的严冬，他竟然没被冻死，而且还活了下来！

　　活下来的男婴，成为了董家村的噩梦。

　　那种浑身遍布鳞片的恐怖模样，别说是孩子们看到，即便是大人们看到，也会惊骇不已，为了防止那男婴爬进村里，董家村外建起了厚厚的栅栏，如果有人在村外遇到那男婴，也会绕开，而且回到家还要焚香祷告，希望去掉自己的晦气。

　　一年之后，男婴已经会走了，而且走得很快，比其他一岁的孩子要强壮许多，他开始捡拾一些村民们扔出村子的杂物，有时候能捡到一张破布，有时候能捡到半个坏碗，他在一处树洞里安家，用破布盖在身上取暖，用坏碗接住雨水储存，强大到令人不可置信的求生欲，让那个满身鳞片的孩子终于渐渐长大。

　　到了三岁那年，男孩已经可以健步如飞了，他奔跑的速度比常人都要快，攀树更是矫健万分，只是那一身蛇鳞，始终无法让他回归到人类的世界，更无法回到父母的怀抱。

　　五岁的时候，男孩第一次潜入了董家村，他偷走了一户人家的许多食物，就像一只野兽尝到了血腥一样，发现村子里的食物能让自己更快的长大之后，他就真正的成为了一个贼。

　　一个披着蛇鳞的贼！

　　六岁，他被董家村的人发现，村里人终于向他挥起了棍棒，将他打出了村子，为了避免这个怪物扰乱村子，村民们还组织了二十多人的猎杀队伍，在周围猎杀他，不过每次都会被他轻易避开。

　　这个时候，他已经学会了人言，也懂得了一些浅显的道理，更在一次偷听的时候，得知了自己生父与生母的存在，于是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寻到了自己的父母，不过他没有回家，而是家门外，远远地看着那一对普通的凡人夫妻。

　　已经有了足够自保能力的男孩，其实完全可以离开村子，哪怕在深山里与野兽为伍，他一样可以活下去，村民的冷漠不算什么，父母的冷漠，才是他伤心的缘由。

　　那猎杀队的带队之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伤心的男孩，恨极了自己身上的蛇鳞，在无人的夜晚，他甚至硬生生掰断许多鳞片，弄得自己血肉模糊，他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弄掉身上的鳞片，他就能回家了。

　　怪物，始终是怪物。

　　那一身鳞片，除非他死去，否则无法褪尽，在那段迷茫的日子里，男孩经常会偷偷溜到自家附近，好像看一眼父母，对他来说也是莫大的满足一样。

　　转眼又是一年，七岁的男孩，终于决定离开董家村，他已经认命了，更知道自己的父母根本不会再要他，可是等他即将要离开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母亲，第二次怀上了一个生命。

　　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总之男孩十分高兴，可是高兴之余，他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父亲开始不断的进山，回来的时候会带回来许多鸟蛋，为妻子补身子。

　　本是十分常见的一幕，在男孩的眼里竟变得无比恐惧，因为他认出了那些小小的蛋并非鸟蛋，而是蛇蛋！

　　终于，男孩得知了自己为何出生后会有一身蛇鳞，那一身蛇鳞，竟是他父亲的一番好心所致。

　　山里有蛇，而且很多很多，蛇蛋与鸟蛋的模样很像，一个孕妇如果整天吃蛇蛋补身子，那么结果将会迎来第二次的噩梦。

　　男孩不想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与他一样变成怪物，于是发疯似的跑进山里，杀死了许多蛇，也毁掉了许多蛇蛋，可是这片山实在太大了，他父亲依旧会捡到一些蛇蛋，后来男孩实在没有了办法，就在父亲煮好蛇蛋的时候，冲进家里将那些蛇蛋抢走。

　　抢一次顺利，第二次也容易，可是每天去抢，终于让他的父亲暴怒，在两月之后设下了陷阱，掉进陷阱的男孩，用怪异又青涩的声音大喊着不要吃蛋，不要吃蛋，只是迎接他的，是一片汹涌的火海。

　　点燃了陷阱里的木材火油，男孩的父亲亲手将自己的儿子烧死，火焰灭后，陷阱里只剩下一副小小的白骨，那白骨与凡人孩童一模一样，没有半点蛇鳞，看起来却无比凄凉。

　　他，终于褪尽了一身鳞片……

　　或许是被蛇怪吓到，也或许是被蛇怪最后的呼喊打动，男孩的父亲，从此再也没有去找蛇蛋，几月之后，他家里再次诞下了一个男婴，这一次的男婴，没有一片蛇鳞，胖乎乎的煞是惹人喜爱。

　　当男婴第一声啼哭响起在小村里的时候，没人看到，一道徘徊在村外数月之久的阴魂，带着欣喜与仇恨所编织的扭曲之心，逐渐远去……

　　故事讲到这里，白易的声音停了下来，他的眼底仿佛也出现了一丝悲苦，望向门外的黑暗，许久之后，轻声道：“那男孩曾经为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董千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