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上夜

　　求生，是一种本能。

　　所以搭救溺水者是件危险的活儿，一个搞不好，那位溺水者，就会化身浸猪笼刑罚所需的那块大石，死死的缠在你身上，他那时已经顾不得这样缠着你、你还怎么游、怎么救，他已经破了胆、丧了魂，只是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本能在驱使着他做事。

　　当然，向尼奥所在的这片营地冲来的一干人，倒也没有上述的这般糟糕，他们是有脑子的，并且是一位法师在充当整个逃亡队伍的大脑，也正是靠他的‘善良生命追查’术法，这队人才能在这种漆黑的夜晚不至于错过地方。

　　事实上，1000余米对于视野广阔可与草原一拼的希尔法尼斯丘脊区域而言，实在是不算有多远，白日里天气好一些，靠肉眼便能轻易看到，更何况还有一种应用的很普遍的技能，叫鹰眼术，施法者、搏杀者，会的大有人在，就算不会，也能揣两个魔法卷轴，照样什么都不耽误，克流柳男爵的队伍就是这么找到尼奥一行的，而其他两支留在地裂附近的队伍，也都清楚尼奥等人的大概位置。

　　逃亡的一行放弃了马匹，以之为障碍，与怪物周旋，掩护主力顺着勾形的丘脊之路向营地逃逸。

　　与此同时，尼古拉找上了尼奥。“敬爱的古斯比先生，我家主人决定，我们这边的所有人，将统一由您指挥，这位是我的副手奥列格，这位是术士葛洛特。”

　　尼奥一怔，“突然之间，我怎么会获得此等荣幸？”

　　“我家主人觉得您能力不俗，且值得信赖。”

　　尼奥耸耸眉，心说：“这迷汤灌的，也太不讲究了。”

　　“冒昧的问一句，你家主人和小姐……”

　　“他们绝不会参与任何战斗。他们不可以死。”

　　尼奥点点头，煞有介事的道：“嗯，明白了，他们不可以死，很难想出什么理由可以比这个更充分。”

　　尼奥的揶揄让尼古拉多少有些窘困，不过最终也就说了句：“拜托了。”便扬长而去，三套符文卷轴，显然有这位忠狗、啊不，忠狼一份。

　　尼奥目光从远去的尼古拉身上回落到眼前的两个男人身上，主帅就这么撒手逃逸了，这两位却是一脸的心安理得，仿佛本应如此。尼奥能说什么？只能暗赞克流柳实在是一流的人物，看人家这属下，洗脑到位！卖了都给主子数钱！

　　这显然并非是个有太多闲暇胡思乱想的时候，无论是古斯比还是尼奥本人，都有一个指挥官的起码素质，不怯场。“奥列格，你带几个好手接应下那些人。葛洛特，你组织人做好接收伤员的准备。格里斯，把东面的围子撕开，安排弓手，协助撤退的殿后队伍。”

　　任务安排下去，整个营地很快动了起来，安格斯跟尼奥这边的人加起来，战斗人员和非战斗人员基本是一边多。虽有不满，但麻烦已经上门，躲是躲不掉了，只能是共度难关，而且对绝大多数人来讲，‘抱成团才有活路’这样的认知基础还是有的。

　　苦力营生和照顾伤员这类琐碎的事自然是由非战斗人员来操持，奥列格带着最出色的10多名西风狼人接应，其实这道路颇显狭窄，有些地方甚至连4米的宽度都不够，一般情况下2个人就足以守住路，10多个人确实绰绰有余了。

　　堵在路口的车墙刚打开不久，第一拨逃难者们就到了。他们的实际状况比之前远观时看到的还要糟糕一些，如果说光着脚可能是因为跑丢了鞋子，那么只穿着内衣、连武器也无就真的很让尼奥无语了，“就今天这样的异状，都敢脱光了、敞开来睡，这得多强韧大条的神经？”

　　逃难者们的抵临也将喧闹带入了营地，喊医师的、痛苦呻吟的、找人的、惊慌失措乱叫唤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总算尼奥之前专门派人盯着这人员安置的问题，情况很快稳定下来。

　　这时候，第二拨的人到了，这拨人数量更多些，有30多人，其中有大约2/3是巡骑，尼奥粗略估算，算上殿后的那拨，巡骑的损失应该只在个别，相对而言，这些地方军人到也确实强过普通的行队护卫不少。

　　“谁是这里的总负责人？”有人洪声问着，大步从入口处走来。

　　“我是。”尼奥的目光从战斗的前沿收回，以奥列格为首的10多名西风狼人已经换下了殿后的巡骑人马，跟怪物交了手，借着几次集火发射的战能光芒，尼奥到也隐隐看清了怪物的面目，很陌生的一种存在，粗略的看似是人类的兽化形态，主要体现在四肢的布局、行为举止上，但尼奥细细一琢磨，却意识到这些怪物跟人类应该没有什么必然关系，太多的地方似是而非，只能说是类人。单体的战斗力貌似也就那么回事，但数量和悍勇的确让人印象深刻。尼奥能感觉的到，就在那片漆黑的大陆公路上，此时怕已云集了2、3千之数。

　　“根据希尔法尼斯领安全条令，你队的战斗人员全部由我临时支配，所有非战斗人员都有义务协助作战，同时我也和我所统帅的战力将对所有非战斗人员的安全负责……”这位穿着溅满了怪物血液的皮甲胄，拎着寒光森然阔剑的巡骑指挥官，一上来就是宣读条令，口吻十分强硬。

　　“条令确实存在。”南茜给尼奥打了小报告。

　　“正在负责堵截的那拨，领队是奥列格。负责安顿人员的是术士葛洛特，那边处理杂务的主事者是格里斯。你现在是指挥官了。”尼奥到也没废话，很干脆的指出3个带队头目，交出了指挥权。

　　“很好，你将会得到一枚荆花勋章。”

　　荆花勋章是联盟最低一级的授予民众的英勇勋章，到也不是单纯的声誉荣耀，还是跟着不少实惠在里边的，比如各种各样的优先权。当然，尼奥明白这巡骑……他看了一眼这人的肩和领，嗯，尉官，这货不过是画饼安慰而已，而且还十有八九是在走‘套餐程序’，不过这一套东东，却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联盟军事体系的完善，哪怕是没什么能力、照本宣科，按着这套餐来，也能有效的解决不少问题。

　　果然，这尉官接下来的战力接管非常迅捷，一边是条例，一边是荣耀，说的有板有眼，仿佛只要按他说的来，熬过今晚轻松的很。虽然尼奥感觉出了‘套餐程序’的那种僵硬，但也必须承认这无碍大局，人们确实被尉官的一顿雷霆雨露给唬住了，很快认可了这只‘领头羊’。

　　当然，也不是没有刺头儿。

　　“古斯比先生，依照我家主人当初的命令，我们只听从您的调度。”作为施法者，术士葛洛特到时很有那种知性、儒雅、温润的气度，只是那双亮紫色的瞳孔显得太过妖异，却也说明了其血脉的特异。术士们一般都有着特殊的血脉，以作为觉醒施法能力的保证。

　　“我的命令，就是听从命令、配合这位尉官大人。还有你，奥列格……”尼奥转头对一同前来的狼人头领道：“我在你和你的兄弟身上见识到了更为浓重的军旅的气息，而刚才的掩护殿后行动也让人印象深刻，不过我还是建议稍安勿躁，给这位尉官一些信任。”

　　尼奥心道：“你家主子怕是早就了解这帮巡骑的头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还未等捂热就会被这尉官夺了去，这才看似爽快的将指挥权暂交我手，我要从中作梗，那真就不识时务了。”

　　反过手来，格里斯也来询问尼奥，尼奥道：“告诉弟兄们都机灵点，别众目睽睽之下玩消失，要把那卷轴作为最后的保命手段，趁乱才更容易成功。”

　　“明白了，矿主。”

　　望着去离开的格里斯，尼奥眸中光芒闪烁，“听话与否，这种时候很易见分晓，待遇自然也大有差别……”

　　怪物们被堵在了狭长的丘脊上，避难者终于得以喘息，救护伤者，调配物资，战斗人员轮流上阵，虽然抵挡的并不轻松，却是稳住了阵脚。

　　不过像尼奥、奥列格这些人都清楚，目前的稳定只是暂时的，地裂附近的营地那边留下了200余遇难者，还有那些被驱赶着西奔的马匹，这些够那些怪物嚼吃一阵子，可这些无法还无法满足那些怪物的需求，它们的数量实在有些多，据从地裂那边逃过来的人说，那些蝙蝠乳燕投林般从没入光芒喷涌的地裂后不久，也就是血色冲天的同时，这种怪物便不断从红光中闪现跃出。如果它们就是那些蝙蝠受暗腐能量激发而异化而成，那么数量实在令人绝望。

　　尼奥想到的可不单纯是数量，南茜曾说过，血食可以令低等的混沌怪物进化，当那些怪物吞噬消化了那批血食，怕是会诞生一批比较强悍的，现在这些怪物平均差不多就有等同于3级搏杀者的战力，那么进化的，很可能破5，哪怕等若4级，迅速攀爬峭壁也将成为可能，这里将成为被怪物之海淹没的孤岛，那才是真正危机。

　　更郁闷的是，尼奥倒是不用担心这种可能不会实现，他特意留意观察了下狭长丘脊上的战斗，那些被杀死的怪物，被其同类拖了下去，貌似也吃嚼了。他为此询问了下南茜，南茜告诉他，这种吞嚼摄取的是魔性要素，是另外一条进化之路，和吞吃血食相比，这个提高的应该是成长上限，这意味着，首领将因之诞生……

　　恶魔们没有森严的纪律作为约束，其生存体系的残酷性令人发指，绝对是不择手段的典型代表。尼奥相信南茜修正值并不高的推论是合理的。那么，按照这个理论，这些怪物十有八九会越战越强，而另一方面，就算有数量减员，己方也没有办法享受到相应的好处，对己方来说，这些敌人的数量将始终处于饱和状态。

　　“长官，我觉得我们有必要限制战能的使用，外放式的战能攻击最好终止。我知道这说起来轻巧，但现在距离午夜还有2小时，而且，防守到黎明未必就是胜利，这些家伙真个害怕太阳吗？我必须怀疑。”

　　尉官沉着脸，没有直接作结论。前线的战斗，他其实也有细细观察，虽不及尼奥理解的深刻，却也隐隐察觉到这些怪物吞噬血食和同类，绝非什么好路数。至于数量，作为突围而出的一员，他自然比尼奥更有发言权。说实话，他们原本是准备直接突围而去的，可惜在大陆公路上，感觉像是已经被怪物填满了，视野所及，全部都是，突围前进的消耗大的难以承受，无奈之下，这才选择了骑马、依险固守待援。

　　当然，最遗憾的莫过于裂缝东西，距离岩哨谷近而距离漏勺谷极远，指望这夜里有人来救援并不现实。况且依这怪物的数量，可不是一个两个中队所能吃下的。

　　不过，不使用战能外放，便意味着近身格斗，这些怪物动作迅敏，且利爪有破甲效果，虽然是最低级别的，却也是个不小的威胁，更何况还有毒，若是因此伤了5级以上的主战力，反倒得不偿失。

　　尼奥多少也能猜到这尉官难以抉择的主要原因。他也很清楚，这些巡骑，说起来还是马上的战力，轻骑兵，还是二线部队。而西风狼人虽然擅长地面作战，可也都是狂暴战，他们身上的甲胄配置，还比不上穿皮甲的巡骑。再看那怪物，4、5米宽的丘脊竟然能达到10头的攻击密度，真个是在拿血肉填，己方又没有治愈师，而只有那么两个医师，也没有什么犀利的远程打击力量，这种情况下贴身战，那就是玩命。

　　“那么就请葛洛特将丘脊梁路炸毁，提前进入下一阶段吧。”尼奥说。

　　消耗、拖延时间，自然是拉长了干，手中握着各种筹码，不急着堆上去，而是每到撑不住了，来一下，缓口气，自我振奋一下。炸断丘脊固然可以起到一时的阻断效果，却也是在加速激化怪物们的动作，在尼奥看来，己方战力还有深挖掘价值，这么做，有些早。

　　那尉官又思忖了一会儿，对身旁的副官道：“去叫葛洛特来。”……

　　葛洛特是名地火元素术士，其祖上某位曾是‘元素体’，血脉力量12岁初觉醒，有人引导守护，成长过程中没有太大挫折，一直到18岁血脉力量完全觉醒。术是就是个吃‘悟性’的施法职业，是典型的需要走万里路的职业，葛洛特今年26岁，已经有8年的游历经验，7级职业者，也算的上年轻有为了。他的施法过程既不古怪、也不蛋疼，很有气势的呼喝声中，燃烧的熔岩石在空中凝聚形成，然后狠狠的砸向丘脊。

　　尼奥在一旁看的真切，这不是什么陨石天将，没那个高度，没那个速度，也就没那个威力，只是凝聚的类似熔岩炸弹的地火混合产物。

　　轰隆！熔岩迸飞、火云翻卷、黑烟升腾，炸死炸飞了十数个怪物，也照亮了一片较为广阔的区域，让孤岛般的丘顶上的人们有幸目睹了大陆公路上那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的敌人。

　　尼奥不需看也知道怪物成倍增加，他都已经无法靠耳朵和嗅觉对怪物进行数量估测了，显然就是这么一段时间，这些家伙至少已经翻了好几倍。

　　趁着葛洛特那边扔熔岩炸弹，尼奥将沸血指环拿出，释放了多面和血卫。他手中虽然还有血岩傀儡和一头巨大的熔渣血傀儡，但都是消耗品，而且相对脆弱。血卫的主魂是那头变异的野嚎，时至今日也没有完全收服，但已经可以派其作战。杀生、摄取，论起能量掠夺，这两个家伙的方式决不比那些怪物正经多少。

　　尼奥也很清楚，多面和血卫，是远不足以影响战局的，也就是打个秋风、占个便宜，在怪物群的边缘捞个肚满肠肥。

　　那边熔岩炸弹已经用到了第三颗，丘脊路上生生被轰出近十米深、宽7米有余的大豁口。这路基本上算是被断掉了，怪物们试着纵跃飞蹿了几次，过来是能过来，但这边好整以暇的守着，怪物在空中也不可能横移，简直就是排着队往剑刃枪尖儿上送，几分钟后，认识到了这么干不成，也就消停了。

　　“去把布皮的围墙都拆了。利用所有手头能利用到的工作，制些粗陋的木枪出来。”营地中非战斗人员不少，尼奥便下了这么一道命令。

　　率先执行的是古斯比买下的那些奴隶，后来在尉官的受益下，更多的人加入到了这个行列中。围墙的木桩被顺长的切劈开来，一头放火里烧，再辅以刀削剑砍，建议的枪矛也就诞生了，趁手是不可能的，横伞木算不的什么好的枪杆材料，只能是仗着粗，将就着用。削抹削抹，撕了布缠一下，倒也能紧握而不上手，灵活便用这些却是顾不上了，有这些东西，总是好过赤手空拳。

　　营地里没有白痴，大量的临时枪矛造出，人们自然知道这不是用来投射的，而是危急情况下，所有人能动弹的都得参战。

　　虽然目前伤亡情况一点都不严重，但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营地中一片愁云惨淡，几个伤员有气无力的哼哼唧唧，还有两个不足10岁的孩子在那里进行第3轮的嚎啕大哭，让人很是心烦。

　　想了又想，尼奥还是耗费了些力量又制了6张‘尸体尘埃’的符文卷轴。情况一点都不乐观，他已经不指望能够保全所有古斯比的打手。

　　平静在距离午夜还有2刻钟时打破，天在这时已经是彻底漆黑，抬头再也难见一颗星辰，也不晓得是乌云还是别的什么情况导致，那地裂的冲天光芒倒是依然显眼，却只能给人们增添心里负担。

　　料峭的夜风肆虐，黑暗中多了至少两千对闪烁着的橘黄色的幽芒，那是怪物的眼睛，已进化的。

　　新一轮的进攻开始了，普通的怪物依然尝试通过丘脊之路进攻，悍不畏死，与此同时，进化的怪物们直接冲下峭壁，然后开始从丘脊之路两侧攀爬而上。怪物们的这个动作让人们吃了一惊，当尉官试图召回守卫豁口的战力，以免被包了饺子时，尼奥却提出了不同意见：舍弃平台，狭道御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