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先生

    大部分宾客都看得莫名其妙，只当是这烈火门的弟子酒喝多了，自己腿软。


    “哈哈哈哈！”


    城主林啸天何等人物，那稍纵即逝的惊悸虽然让他心头狂跳，但反应却是快到了极点。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打破了殿内的诡异寂静。


    “霍贤侄看来是有些不胜酒力了。今日是为辰儿举办的喜宴，打打杀杀未免有伤和气。切磋之事，日后有的是机会，来来来，诸位继续，继续！”


    他声如洪钟，蕴含着灵王巅峰的威势，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烈火门的红脸长老，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他死死盯着自家那个失魂落魄的弟子，又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目光，扫向依旧在角落里安坐的萧铭，最终一言不发，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


    殿内很快又恢复了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某些人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林啸天频频举杯，与各方宾客谈笑风生，眼角的余光，却一次又一次地掠过萧铭所在的位置。


    万宝阁主魏坤，眯着他那双精明的商贾之眼，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而墨灵萱，她端着酒杯，清冷的目光落在杯中摇曳的酒液上，倒映出的，却是萧铭那张平静无波的侧脸。


    别人或许没感觉到，但她身为灵王，在那一瞬间，确实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气息波动。那气息……远比林辰的灵皇威压要恐怖得多，高远、苍茫，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可那气息一闪即逝，快到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再看向萧铭，对方依旧是那副灵气九段的模样，气息平稳，没有半点异常。


    他正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龙须酥，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后，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似乎在回味那份甜意。


    白酥雪凑了过来，小声嘀咕：“师兄，刚才那家伙怎么回事？自己把自己吓倒了？好奇怪。”


    “许是良心发现，觉得当众挑衅不太好。”萧铭随口应着，又把筷子伸向了下一道菜。


    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专心致志与美食作伴的模样，墨灵萱心头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浓重了。


    这个小师弟，身上藏着的秘密，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深得多。


    那一声“铛”响的余音，似乎还萦绕在每个人的耳膜里。


    大殿中恢复了喧闹，但那热闹的表象之下，涌动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暗流。方才还意气风发、四处敬酒的宾客们，此刻言谈间都收敛了许多，笑声里也多了几分小心。一道道或隐晦或直接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角落里天玄宗的那一席。


    尤其是烈火门所在的区域，气氛更是诡异到了冰点。门下弟子们个个噤若寒蝉，连筷子都不敢再动，正襟危坐，仿佛在听宗门长辈训话。那红脸长老一张脸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颤，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家那个瘫坐在椅子上、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的弟子霍岩，恨不得当场清理门户。


    这场风波，因一声杯响而起，又因城主的一阵大笑而落。可所有人都明白，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师兄，你瞪他一眼他就怕了？你的眼神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白酥雪凑到萧铭耳边，压低了声音，一双杏眼里满是好奇与崇拜。她刚才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结果师兄就那么看了一眼，那个气焰嚣张的家伙就自己蔫了，比话本里写的英雄还神气。


    “可能是他做了亏心事，心虚。”萧铭夹起一块龙须酥，塞进嘴里，含糊地答了一句。这东西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手艺比刚才的糕点还好。


    白酥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师兄说得有道理，坏人总是心虚的。


    一旁的墨灵萱却一个字都不信。


    她端着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出几分苍白。灵师巅峰的修士，会因为一个眼神而心虚到失魂落魄？这话说给三岁孩童听，孩童都得摇头。


    她的目光落在萧铭的侧脸上。他正专心致志地对付着一盘新上的灵果，神情专注，仿佛这满殿的暗流涌动，都比不上一颗果子的滋味来得重要。这份泰然自若，已经超出了“镇定”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全然的、发自骨子里的……无视。


    这个小师弟，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烈火门席位上的红脸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不能就这么算了。当着全城势力的面，自家弟子被人一个眼神吓瘫，他这个长老若无半点反应，烈火门的脸往哪儿搁？


    他不动声色，一缕凝练如丝的神识，悄无声息地从眉心探出，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蜿蜒着穿过席间的喧嚣，径直刺向那个正在品尝灵果的青衫少年。


    他要看看，这小子身上到底藏着什么古怪！


    神识无形无质，寻常修士根本无法察觉。这一手，既能探得虚实，又不至于在明面上撕破脸皮。


    然而，就在他那缕神识即将触及萧铭身体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缕神识仿佛撞上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虚空，没有激起任何波澜，没有受到任何反击，就那么凭空消失了，断了与他的一切联系。


    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噗——”


    红脸长老喉头一甜，身体剧烈一颤，一口逆血险些喷出，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即便如此，一缕殷红的血丝还是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溢出。他脸色瞬间骇然，仿佛白日见鬼，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他探出去的不是神识，而是一只伸向深渊的手，深渊只是静静地存在着，便已将他的手吞噬得一干二净。


    整个过程，萧铭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是觉得刚要下筷的最后一颗葡萄有点可惜，被邻桌的动静扰了兴致。


    这一幕极为隐蔽，除了少数几人，大部分宾客都未曾察觉。


    但主位上的城主林啸天，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身为灵王巅峰，感知何其敏锐。从红脸长老神识离体，到他闷哼受创，整个过程都在他的锁定之下。


    林啸天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