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人情与事故

　　佣兵们所在的营地，如今已经安静下来。

　　尹思兰迪尔再次出现在了营地里。

　　看着诺多战士们清理着人类的尸体，他似乎也有些情绪不佳。

　　「我们的损失有多少？」

　　他身旁的暮光骑士回答：「殿下，一共损失了九十二人。人类的损失是我们的三十倍以上。」

　　尹思兰迪尔叹了口气：「唉……可人类的数量是我们的一千倍以上……九十二个族人，这需要多少年才能弥补啊……」

　　暮光骑士也沉默了。

　　以不到一百诺多精灵的损失，造成了接近三千佣兵的伤亡，甚至基本达成了全歼敌人的目的，这毫无疑问是一次辉煌的胜利。

　　作战哪有不死人的，何况这次作战相当成功，如果让人类大军进入了森林深处，大概最终损失也不会比这小。

　　但尹思兰迪尔还是很心疼。

　　他的族人死一个就少一个，诺多精灵人口太少了……

　　百来人的折损对于人类而言不值一提，但对于诺多而言，这已经是很大的损失了。

　　因此尹思兰迪尔的眉头一直就没有舒展过。

　　没多久，一名诺多贵族找到了他。

　　「殿下，我带来了里萨迪兰，他为您带来了那位李昂男爵的回信，据说李昂男爵要求他亲手将信交到您手里。」

　　尹思兰迪尔的眉间顿时舒缓了很多：「让他来见我。」

　　里萨迪兰有些不安的走了过来，伸手递上了李昂的回信，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殿下，我很抱歉……」

　　里萨迪兰看起来有点局促，他一路上想象了很多次要如何面对尹思兰迪尔，但真见到以后，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道歉。

　　「我记得你从来不向人道歉的……里萨迪兰，你一直是个骄傲无比的贵族，一言不合就找人决斗……」

　　尹思兰迪尔一边拆着信，一边瞟了一眼里萨迪兰，眼神有些复杂。

　　「殿下，我现在已经能理解您当初的教诲了，我很抱歉当初没有遵守您的法令。」

　　里萨迪兰低下头再次道了个歉。

　　「看来你效劳的那个人类领主，大概教会了你不少东西……让你亲手把信交到我手上……这应该是为了确保能让你见到我吧？看来李昂男爵对你不错……」

　　尹思兰迪尔点了点头，打开了信打开只看了一眼，就带上了微笑。

　　看来李昂用与这位诺多领主同样的行文方式起到了效果。

　　「他确实教了我一些东西，比如谦卑与忍让，还有尊重律法……殿下。」

　　里萨迪兰的脸上更复杂了，真要说起来，李昂本来是用「毒药」控制了他，但诺多精灵自己也知道，那所谓的百日断肠毒药估计不是真的。

　　可他就是不敢赌——所以他察觉到了，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勇敢，也确实因此学会了忍让。

　　但除此以外，李昂确实拿他当自己人，什么也没瞒着他，对他的方式也与安森或莎拉等人没什么不同，给他的工资也是按克洛泽的标准发的。

　　所以里萨迪兰心情很怪异，他一直在被李昂控制，却又并不觉得李昂可恨，毕竟李昂确实是个讲道理而且守信用的人。

　　他现在反倒是渐渐习惯于为这位领主效力了——倒也确实比当杀手轻松。

　　里萨迪兰并不知道，他这种思维叫「惯性服从」……

　　「看来他确实是将诺多与人类一视同仁的……我得和李昂男爵见一面，里萨迪兰。但我不能让一个罪人作为联络的信使，从现在起，我赦免你的罪，你去安排我和他见面的事情吧——我想这大概就是他刻意让你亲手将信交给我的意图。」

　　尹思兰迪尔重新将信卷好，看起来确实有些强迫症，信被卷得整整齐齐，还重新将火漆按到了原本的接缝处。

　　「不，殿下，您现在的赦免并不合法，我会用族内的法令为自己赎罪……李昂大人也允许我为家族而战，即便是要对付人类——只要家族不会攻击他的领地就行。」

　　里萨迪兰拒绝了尹思兰迪尔免罪的命令。

　　「很好，看来你的骄傲还在，我期待你为家族而战。但你要明白，按照家族的法令，仅仅是杀敌的功劳是无法赎罪的，只有拯救族人或带回新的知识才可以……」

　　尹思兰迪尔脸上有些许欣慰，对他而言，里萨迪兰是个年轻的晚辈。

　　这个晚辈当初无视法令在决斗中下了重手杀死了他的侄子，当然应该受到惩罚。

　　但如今看到他变得遵守法令，尹思兰迪尔觉得这才是惩罚的意义。

　　一个罪人回头，并愿意为家族做贡献，在一位领主看来，这样的结果比杀死这个罪人要好得多。

　　「殿下，我会做到的。我先去安排您与李昂大人的会面……」

　　里萨迪兰一边低头行礼一边说着。

　　但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殿下，北边有消息传来……阿尔达利安战败了！」

　　另一名暮光骑士匆匆赶来，汇报了一个巨大的坏消息。

　　「阿尔达利安？战败了？他可从来没在战场上失败过！」

　　尹思兰迪尔觉得难以置信：「怎么回事？」

　　「阿尔达利安带着部队追击一支乌木护手骑士团的百人队，一直追到了北方草原边境，结果被突然出现的迦图军队伏击，据说是「破坏者」朱达的军队！阿尔达利安的部族损失惨重，至少两百人被杀。现在朱达的军队还在追击他，并且已经追进了森林深处！」

　　那名暮光骑士快速的讲述着军情。

　　「破坏者朱达？他的军队竟然追进了森林里？」

　　尹思兰迪尔紧紧的皱着眉头，他没想到诺多族内最强大的战士竟然会战败！更没想到草原上最可怕的迦图军阀居然会进入诺多森林！

　　「按照族人们的回报，朱达的部队大概一千多人，他们放弃了马匹进入了森林，一直在向南进军……」

　　暮光骑士说着指了指东北方向：「按照时间来看，他们可能即将进入芬威家族的领地，阿尔达利安阁下战败后，北边已经没人能挡住他们了！」

　　「召集全军到这里集合！我们必须立即去救援！朱达的大军肯定是为了芬威家族的精灵马而来！」

　　尹思兰迪尔没有犹豫，马上下令整军。

　　「殿下，李昂大人那边……」

　　里萨迪兰问了一句。

　　尹思兰迪尔叹了口气，吩咐里萨迪兰：「看来暂时是不能和他见面了。你去告诉李昂男爵，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会放过登吉尔山上那支逃跑的乌木护手骑士团，并将这里所有战利品留给他，这是我能向他表现的最大的善意。另外，我希望李昂男爵能为救援芬威家族提供一些帮助，我知道迦图人同样是他的敌人，而李昂男爵的诺多血脉，很可能就是来自芬威家族。」

　　里萨迪兰点头告退。

　　李昂表现出了和平共处的意图，尹思兰迪尔当然也要有所回报，证明艾诺家族的诚意。

　　虽然骄傲的诺多精灵内心里不太乐意搞这种顺水人情，也不会轻易请求他人的帮助，但身为领主，再加上目前局势所限，尹思兰迪尔还是这么做了。

　　是的，这是个顺水人情。

　　尹思兰迪尔本就要带走所有部队紧急救援芬威家族，战利品也已经没时间收拾了，追击乌木护手骑士团的三百骑兵他也得带走，逃跑的乌木护手们他本就没时间去清理。

　　那索性就说成是「放过了乌木护手骑士团，留下了所有战利品」，在尹思兰迪尔看来，这能让李昂看到他的诚意——诺多精灵能放过最仇恨的敌人乌木护手骑士团，这面子给得很足了。

　　一个活了好几百年的家族领袖，当然精通这些手腕。

　　不过领主大人收到这个消息后并不怎么开心——他都已经得罪乌木护手骑士团了，根本就不在乎诺多会不会放过他们……

　　可是，尹思兰迪尔都已经强塞了这个顺水人情，自己要是不接受，那不就成了自己看不起尹思兰迪尔了？

　　但好在，尹思兰迪尔还是给了一些实际的好处的——他口中的「战利品」，实际上就是那些佣兵的装备，以及那些佣兵身上的钱。

　　乌尔里克国王雇佣这些佣兵肯定是给了大把定金的，这些佣兵多半来不及花掉，肯定还带在身上……

　　所以领主大人还是很乐意接受这种人情，打扫战场这种活儿还是可以做做的。

　　但就在即将出发前，领主大人灵光一闪，吩咐安森：「去，把我所有的旗帜一起带出来。」

　　……

　　乌木护手骑士团的成员们，眼下全都有些心情复杂。

　　既有劫后余生的欣慰，也有未战先逃的耻辱感。

　　在第一大队骑士长邓布利多看来，他们确实是侥幸捡了一条命，邓布利多当然知道同等人数下面对诺多是什么下场。

　　但就在诺多骑兵们已经休息好准备进攻的时候，却很奇怪的突然撤军了。

　　邓布利多原本不太清楚是为什么，他当时可没看到附近有什么援军……

　　所以他很谨慎的在山头继续守了大半天，直到他看到李昂的旗帜出现在山下，才慢慢的下了山。

　　领主大人就在山下等着，身边只有三十来个骑兵，但却人手一面金色狮鹫大旗——这是他全部的旗帜，不是骑枪战旗，而是领主大旗。

　　「李昂大人……这是怎么……」

　　邓布利多依然有点没摸清状况。

　　「你是想问诺多的部队是吧？他们走了。你猜我为什么会打出这么多旗帜……」

　　领主大人眼都没眨就开始忽悠。

　　「光看旗帜的数量，可能会以为这是三千人的大军……我明白了，感谢您的无私帮助，李昂大人！」

　　邓布利多还是很聪明的，一下子就猜中了领主大人的意图——他以为李昂用大量旗帜伪装成大军，吓走了诺多……

　　在邓布利多看来，李昂之前虽然对他们的行动一点都不支持，但在最关键的时候，却仍然出兵来营救他们了——这确实很值得敬佩，之前那点小摩擦已经不值一提。

　　「邓布利多，我知道你们的任务是王国的安排，但我想你现在肯定能理解之前为什么我不愿意让你们入境……你们与诺多之间的仇恨太深，如果你们驻扎在白鹿堡下属的村庄，你觉得那些村庄会遭遇什么？」

　　领主大人摆出了很无奈的表情先声夺人。

　　「我也没想到诺多会主动发起攻击，事实上我都以为我这次死定了……」

　　邓布利多点头表示理解了李昂大人的一番苦心……

　　旁边随行的艾米满眼都是崇拜，李昂居然还把之前的矛盾给圆回来了？看这样子，乌木护手骑士团还得感激李昂……

　　这种把事故变成世故，还得让人欠人情的能力，大概就叫狡诈吧……

　　「李昂大人，那边营地里……」

　　邓布利多有些愁眉苦脸的问着情况。

　　「那些佣兵已经没了，一个都没剩……」

　　领主大人摇了摇头。

　　「我想请您帮个忙，李昂大人！」

　　邓布利多咽了口唾沫，佣兵团全灭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也知道李昂的兵力不可能救得了那些佣兵，能把那支诺多骑兵队吓跑就很不错了。

　　「邓布利多，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图……你想让我对王国内部隐瞒这次战报对吧？我能猜到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营地里……」

　　李昂看着邓布利多，神情有些复杂。

　　他知道，邓布利多肯定会让他不要公开那些佣兵死在营地里的情况。

　　因为乌木护手骑士团现在人员挺齐整，那就很明显，他们大概算是不战而逃的……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乌木护手骑士团的声誉就完蛋了。

　　要知道，这个骑士团一向标榜自己「敢于在任何情况下向诺多发起冲锋」……

　　「李昂大人，我在看到您的金色纹章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您大概是知道我们骑士团的任务的……所以您肯定也理解，即便我现在完不能任务了，我也不能这么快就让人知道那些佣兵没了——要不然我的下场肯定不怎么好。」

　　邓布利多的神情也同样复杂。

　　他当然不敢让人知道他不战而逃了，甚至都不能让人知道佣兵们现在就已经全灭了，要不然只剩下乌木护手骑士团大半都活着——这传出去，任何人都猜到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且还有故意害死那些佣兵的嫌疑。

　　虽然他确实是丢下了那些佣兵跑路了，也确实有坑害那些佣兵让他们挡着诺多的意思，但他不能这么承认啊……

　　「邓布利多，我们也算是有缘，我倒是可以帮你这一回。但问题是，你现在去哪？你们不能现在回峭岩湾吧？我也不敢让你们骑士团呆在白鹿堡，要不然肯定会招来诺多大军……」

　　领主大人摇着头，似乎是在为邓布利多着想。

　　「唉……您说得对……」

　　邓布利多长长的叹了口气。

　　确实，他现在不能回去，至少得等个十天半月的，要不然起码算是没有尽责。

　　但他的部队现在也确实不能呆在白鹿堡境内，而且手下人应该也不敢再进森林了，他现在无处可去。

　　「不如这样吧，你们去勇盾堡西边，我听说破坏者朱达进了诺多森林——所以你知道诺多大军为什么会主动发起攻击了吧？迦图人在森林北边打败了一支诺多部队，然后他们在森林边缘留下了很多战马追进森林里了……」

　　领主大人指了指东北方向：「森林里的诺多不好对付，但下了马的迦图人却很容易对付，我想他们退出森林时肯定会带一些诺多战俘——你去弄走他们的马，然后在森林外阻击他们，那些诺多战俘就能落到你手里。这个情报我得来不易，如果你能搞到诺多战俘，记得把那些迦图马带到我的麦香领来……」

　　「感谢您的指点，李昂大人！」

　　邓布利多眼里有了光，他知道这个情报肯定是真实可靠的，因为乌木护手骑士团确实派了一队人将阿尔达利安的部队引向了迦图草原。

　　如果迦图人追进了森林，那这就是他现在最好的机会——迦图人退兵时肯定会带着诺多战俘，真要是抢先一步弄走了迦图人的马，那他确实有可能打败迦图人抢走诺多战俘，即便其中没有什么贵族少女，至少能证明他尽力而为了！

　　「李昂大人，感谢您的帮助，乌木护手骑士团会回报您的！」

　　邓布利多带着部队一路向北而去，全程急行军，走得飞快。

　　而领主大人从那个营地里死去的雇佣兵身上，得到了大量第纳尔和各种装备。

　　光现金就差不多有十万第纳尔。

　　这算是意外之财，但得到这笔财富需要付出代价——他要去救援诺多的芬威家族。

　　李昂没有忽悠乌木护手骑士团，事实上他原本是打算自己去北边草原捡漏的，他甚至还给利奥弗里克男爵传了信，让他试试看能不能在西边草原与森林的连接处捡到大量战马。

　　但想了想尹思兰迪尔带给他的后半段话，领主大人最终决定直接带军队进入森林，正面救援芬威家族。

　　迦图人同样是他的敌人，而李昂的诺多血脉，很可能就是来自芬威家族。

　　领主大人觉得这当然得正面支援。

　　不是为了什么血脉情谊，也不是为了让诺多感激自己。

　　而是为了芬威家族掌握的技术——诺多精灵马以及附魔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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