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6章 落幕（七）

    WAAAAAAAAAAAAAAAAAAAAAAGH！！！


    空气因战争的雷霆与愤怒而颤抖，从外部的碉堡到要塞中央的防空炮尖塔，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绿皮会将这个古老的要塞撕成碎片。


    干燥的大气因无数欧克喉咙的吼叫，铁靴敲打着大地和重型武器的轰鸣声而振动。


    即使是那密封的驾驶座上，阿列克谢家族的雅米拉夫人，公民圣殿首席机师，也仿佛能感觉到欧克凶猛的野性她周围空气中化为物理性力量。


    就连扫描仪，也无法计算出目前在庇佑之门附近敌人的数量


    “它们马上会发起新一波的进攻。”


    阿里克谢家族的次子，雅米拉已经逝去丈夫的弟弟，在通讯频道大声说道：


    “我这就前来支援你和父亲。”


    “你不该这么做”


    雅米拉厉声地说，并用定位仪检查了对方机甲所在的位置——他还在预定的位置上，这个十九岁的男孩一直很有热情，但时常做出鲁莽的举动。


    “我吩咐过你要守住那个区域的，明白吗？”


    “照你大嫂说的去做。”


    老阿列克谢，同时也是公民议会五大委员之一，切入了通讯。


    “她面对过比这更糟的情况。”


    这是一个谎言，他们都知道，但却足以让对方沉默。


    随后，雅米拉打开了一个私人频道联系老阿列克谢。


    “如果我们失去了庇佑之门，你必须让米希尔退到机库，他还有机会离开。”


    “我明白。”


    老阿列克谢回答到，随即声音被战斗声切断和扭曲。


    雅米拉之后什么都没说，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前方的门在颤动。


    连她座下的机甲也跟着颤抖起来。


    现在她驾驶的不再是过去那些强大的战争泰坦，在几次严重的失败后，公民圣殿损失掉了所有这些强大的战争机器，在形势的逼迫下，公民圣殿的工程师们，将黄金时代遗留下来的工程机械改造为了战争机器。


    他们将这种依靠活塞和液压驱动的古老机器称之为‘捍卫者’。


    这些机器相比战争泰坦，显得过于笨重和脆弱，由于没有高级AI的辅助，驾驶员必须自己进行许多复杂的操控，这让机器的灵活性又降低了许多。


    只有经验十分老道的前泰坦驾驶员们，才能勉强操控这种不适合战争的机器。


    雅米拉叹息一声，操控机甲挪动一步，更加靠近那颤抖的大门。


    这是一扇巨大的合金大门，制造这个大门的材料和工艺早已消失在长夜之中，上面印有模糊的公民圣殿的饰章。


    正是依靠它，这些长夜的遗民才能够抵御怪物和恶魔们近一万年。


    要塞从未沦陷，但也从未遇到这次一样的攻势。


    在失去绝大多数领土后，剩余的人类便只能蜷缩在以公民圣殿大要塞为中心，一小片狭窄的区域内。


    一开始大家只是为欧克而恐惧，但大要塞有着坚固的外壳，任凭欧克的‘死手’如何轰击都不伤其分毫，这让人类有了喘息之机，但接下来，一个比欧克更可怕的敌人便出现了——


    饥饿。


    大要塞原本只能容纳数十万人，可是当最后一艘难民船抵达时，大要塞的人口已经激增到五百万左右。


    空间尚可以腾挪，但物资却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在欧克摧毁了星球的生态系统之后，公民圣殿只能依赖要塞里的无土栽培农场供养人口，而这些农场的生产效率着实有限，面对飞速消耗的物资这一巨大问题，公民圣殿只能在大要塞外构建临时定


    居点，将那些没有“特殊技能”的人驱离出大要塞，并分发给他们一些种子和物资。


    被赶出来的人最终在要塞外围建立了一个简陋的城市，被命名为‘外环’。


    因为持续受到欧克的骚扰，这个城市也建立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包括壕沟，碉堡，壁垒和地道，这也让大要塞不用第一时间直面欧克的冲击。


    借助‘外环’的缓冲，大要塞便开始着手建立更多的‘安全区’——这是一项旨在扩大人类活动空间的计划。


    然而没等这个计划实施多久，一场声势浩大的waaagh便席卷而来。


    在彻底解决了衰败兄弟会之后，古克大手一挥，超过六个军团的强大力量直扑这个人类的最后据点，势要将这最后一息的火苗掐灭。


    曾经坚固顽强的‘外环’，仅仅一天便宣告陷落，而大要塞的外围工事，则在半天的猛攻中，便岌岌可危。


    更关键的是，一些人为了活命，向欧克出卖了大要塞的布防和结构图，使得欧克得以集中力量冲击防御的薄弱点——比如庇佑之门。


    “五营，五营，听到请回复。”


    雅米拉打开通讯器，试图联系大门之外的守备部队。


    就在那个掩护大门的工事上，公民圣殿人类自卫队第五营正在防守，他们已经坚守了一整天了，在绿皮进攻每段掩体时用他们的血液和汗水展开反击。


    然而这还不够。


    更多的欧克已经从拂晓的尘埃迷雾中出现，他们的喉咙咆哮着呐喊从‘外环’废墟向中心推进，他们的数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五营战斗得很英勇，可现在已经伤亡过半，更不用提匮乏的弹药。


    绿皮三次试图攀登掩体，这三次都被士兵们用枪托和刺刀把他们逼回去，结果只有堆尸如山。


    欧克炮兵在灰尘沙丘回击，用带壳火箭和巨大的炮弹在要塞主的主体外壳上留下伤痕。


    轰——！


    一声巨响过后，大门再次变形扭曲。


    “收到收到！我们弹药用完了！”


    噼啪声和五营营长的声音混在一起。


    “欧克把类似机甲的东西带到了大门，我们已经无法阻止他们了。”


    “我来处理大门。”


    雅米拉冷静的说道：


    “你和你的人还可以守住工事吗？”


    “守住？当然不行，但我们可以死在这里”


    “那就做你该做的，今日我们一齐赴死。”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很快，这个声音便消失在火力全开的重型机枪的轰鸣声中。


    雅米拉在驾驶座上站起，机甲随之响应，她在再一次循环武器系统之前朝通讯喇叭张嘴来激活外部声音格栅。


    负责防守大门的人类士兵们和预备队抬头仰望这高耸的战争机器。


    “我的兄弟姐妹们。”


    她的话回荡在大门周围，她的声音在金属上回荡。


    “无数的绿皮即将突破大门，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把我们每一个人肢解！但我打算先把他们肢解！我们将用欧克的尸体堵住庇佑之门，把他们肮脏的尸体堆积的比我们堡垒护墙还高！当下一波来临


    时，我们会再做一遍！只要有一只肮脏的绿皮在我们神圣的土地上呼吸，我们就绝不停止！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人类！”


    也许他们会欢呼，也许不会。


    巨大的合金闸门的轰然倒塌，淹没了他们的喧闹。


    公民圣地的饰章也一齐随着大门破碎，笼罩着火和烟并轰然倒向内部。


    “开火。”


    在雅米拉的命令下，公民圣殿士兵的电磁步枪猛烈的朝破碎大门射击，不过他们的火力远不如‘捍卫者’的武器系统。


    重新坐回驾驶椅的雅米拉，将加特林机炮扣到了底，顿时右臂内置的后坐抑制器便几乎因无法补偿强力武器狂暴的输出而崩溃。


    雅米拉将目标锁定到大门中心，她的光学仪剥离了一层烟雾和砂砾，以显示她的目标。


    只见空气中刮出一条火线，被火线扫中的绿皮顿时爆裂成阵雨般的臭绿肉和黑色的血，让拱形门楼皆是脏腑。


    但还有更多的绿皮来了，通过前面那些被粉碎的绿皮遗骸，被极端的永不满足的战斗欲望疯狂的驱使。


    可是这吓不倒雅米拉，因为她毁灭的女武神，内心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战无不胜。


    忽然，她意识到仪器检测到什么东西通过大门的烟尘。


    一个挑战者。


    它的压迫感传入扫描仪，在移动过程中将那些在它之前发起冲锋然后被屠杀的绿皮的尸体碾碎成浆。


    踩踏声和步枪开火声被发动机发出呻吟的尖叫声遮掩，不管它是什么，它太大了而进不来，但它在创造空间。


    “继续开火。”


    雅米拉的命令从扩音器中传出，让周围那些受到震撼的士兵得以恢复清醒，继续战斗。


    这时，部分墙体在撞击下坍塌。


    位于庇佑之门两边的公民圣殿始祖的雕像倒塌在地，化为碎石。


    随后，入侵者冒着油腻的黑烟轧过他们。


    它就是那个破坏了门的巨型野兽，但很快雅米拉便意识到它设计来不仅仅为了这样是简单的破坏。


    那个黄色的大垃圾堆，刮掉獠牙和装甲从而进入并减速停在了入口处。


    捍卫者机甲的扫描仪因它而颤抖和移动。


    这时，雅米拉注意到这个欧克机甲右臂上的某个东西，那是一柄折断的金属巨剑，被欧克焊接在了手臂上作为武器，雅米拉只用了一秒就认出了那个东西。


    她丈夫的机甲，漂泊者的屠兽剑。


    “你们这帮畜生！”


    雅米拉咆哮到，对欧克机甲发起冲锋，她的机甲也立刻回以行动。


    她的家园被亵渎了，她的丈夫也被杀害了，甚至连他的血脉也濒临灭绝，也许一切都将结束，但她保证，做出这些事的敌人一定会付出代价。


    而在不远处另一个入口，老阿里克谢诅咒着他右边从琥珀色闪烁到红色的面板。


    弹药已耗尽。


    连喷火器也已经用尽最后的燃料。


    正如这一整天都在做的那样，它们攀登堡垒，他就捍卫堡垒。


    他将彻夜守着，如果他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他是公民圣殿里资格最老的机师，这与他尊贵的身份无关，他现在只想为自己的长子复仇。


    忽然，一个震动扰动了他的思考。


    他在驾驶座上转过身体，看到庇佑之门的彻底崩溃。


    阿列克谢的妻子，他的儿媳，正驾驶机甲将一台欧克机甲扔到古代石雕上，用排山倒海的瓦砾将其埋葬。


    她的机甲的右臂已经断裂，全身也多处受损，但她还是从那个欧克机甲的手臂上将那截断剑撕扯下来，牢牢握在完好的另一支手臂中。


    顿时老阿里克谢不禁泪如泉涌。


    在长子陨落后，他的次子和儿媳也都将陨落于欧克兽潮中，他们的身体将被撕碎，他们的机甲将被撕裂和掠夺。


    公民圣殿的纹章会被玷污，他们这些长夜遗民一万年的历史将被抹去。


    将另一个挑战他的欧克碾碎后，老阿里克谢下定决心，将通信转接到要塞的优先通讯频道。


    他可能要死在这里，但是他不会允许他最后的血脉跟他一起上路。


    “这里是曙光号。”


    一个被大气干扰着声音在频道里响着。


    “请上报识别代码和通行证，完毕。”


    老阿列克谢咬紧牙关给了代码和呼号，当更多的绿皮冲入血色的废墟的时候，尝试着集中精神。


    欧克几乎占领了入口，一些士兵依然用他们的刺刀和拳头在防守。


    “给我接通凯特琳女王。”


    “这位长官，你的通行证没有资格——”


    “照做！”


    在新的声音答复他之前，阿列克谢听到了通讯器另一端的争吵声。


    随后，他期待的声音出现了。


    “我是凯特琳女王，与我通话的是米索维·阿里克谢委员，对吗？”


    “是的。”


    老阿列克谢回答着，同时避开一个飞向他左肩甲然后扭曲地走到天上爆炸的火箭。


    “尊敬的女王殿下，大要塞濒于沦陷，我们已经疲于防守了！我们全体委员已经向您的舰队发出增援请求已经超过六个小时。”


    “我知道到这件事。”


    凯特琳在老阿里克谢回话前继续说道。


    “但你要理解，作为流浪者舰队的一员，我们必须遵守法则，绝不可以主动介入任何军事冲突当中，我只是流浪者舰队人类方的代表，并不能凌驾于整个体制之上。”


    “我们正在这里逐渐死去！我们才是同胞！而不是那些奇怪的外星人！”


    老阿里克谢几乎是在咆哮。


    “当你们来到这里，寻求帮助时，我们可曾拒绝你们！？当你苦苦寻找旗舰主控系统的修复模板是，是谁给你提供了线索！？哪怕是你与欧克暗中进行交易时，我们指责过你们吗！！而现在我们只


    是希求你的舰队能够施舍与我们一些支援火力，你却说着违背了你们与那些外星人制定的法则！？”


    “希望您能理解，这是我们古老的——”


    “你这是在背叛你的同胞！”


    通讯器另一侧沉默了，老阿列克谢喘着气，继续用拳头和涌上来的欧克作战。


    “抱歉。”


    良久，对方只说出了这两个字，随即又马上补充到。


    “但我们一直在收容那些决定离开的人，直到现在……只要你们愿意，运输机马上就能起飞，它一直在你们的机库待命，我们的大气层内飞行器会掩护它们升空。。”


    阿里克谢叹息一声，也许这就是结果了。


    “我不会离开，但我的次子，他会走，还有……我的孙子。”


    “了解，运输机将会在三分钟后起飞。”


    “我不会说谢谢，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们，或者你们的后代，会为这愚蠢的法则付出惨重的代价。”


    老阿里克谢关闭这条通讯线路后，刚要联络他的次子，便忽然听到一声巨响。


    当他扭头看去时，眼睛几乎呲出血。


    那个年轻人驾驶的机甲，在两个欧克机甲的围攻下，毅然引爆了反应炉，将对方一齐拖入了地狱。


    大要塞至此，所有入口都已失守，只剩下雅米拉还在且战且退。


    这时，她的通讯器连接忽然亮起，当她打开时，听到的是老阿列克谢虚弱的声音。


    “雅米拉……”


    “父亲，你怎么了！”


    “我……我马上就要死了，欧克马上要爬上我的驾驶舱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


    “我让……我安排凯洛登上了运输机……他……他会活下去……”


    通讯最后在一声巨响中断掉了。


    雅米拉愣了好一会，她还记得不久之前，自己才给不到五岁的儿子换了新衣服，他还用力的亲吻了自己的脸……


    忽然，一则视频通讯插入她的驾驶舱，当她点开时，看到了那种魂牵梦绕的脸。


    “妈妈——”


    一个褐色头发的小男孩，在一个妇女的怀里不停挣扎，哭闹，当看到雅米拉后更是伸出了手。


    “抱抱！抱抱！”


    “凯洛。”


    雅米拉满是泪水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伸出手臂，似乎想要拥抱儿子。


    “妈妈，我怕！”


    “别怕，宝贝，以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要站到高处。”


    “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男孩立刻大哭起来，任凭抱着他的妇女怎么安慰都没有。


    “凯洛，你是阿列克谢家的男儿，不要轻易落泪。”


    雅米拉忽然将机甲的外部影像切入到通讯中，惨烈的战场立刻出现在男孩面前，他甚至连哭泣都忘记了，只是惊恐的瞪着那些咆哮的绿色野兽和满地的尸骸。


    “我的孩子，你要永远，永远记得这一幕，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叔叔，你的爷爷都葬身于此，你与这些绿色的怪物有着永世的血仇！”


    咬着牙说完最后一句话，雅米拉关闭了外部影像，然后捋了捋额前的头发，笑着对男孩说道：


    “妈妈对不起你，不能陪伴你长大了，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会离开你，我的宝贝……”


    “妈妈——”


    男孩的眼泪又决堤了，雅米拉也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连着说了十几句后，她感受到一股震动。


    最后的时刻要来了。


    “孩子，记住妈妈的话，长大之后离开那些软弱的人，去寻找真正的强大之路，妈妈的灵魂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等着你，或者你的子孙返回故乡！你要记住，你的故乡有一个高贵的名字。”


    雅米拉停顿片刻，脑海中闪过阿里克谢当初教她人类历史的回忆。


    “用我们人类的语言，它被称为……乌兰诺！”


    说着，她便狠心关闭了通讯。


    WAAAAAAAAAAAAAAAAAAAAAGH！！！！


    坐在驾驶椅上，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欧克，雅米拉异常的平静，无数记忆如走马灯般从她脑海掠过，接着她便按下了反应炉过载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