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契约
熔岩如死水一般平静无波。
整个世界也不再因为大魔的意志而发生天崩地裂般的变动。
萨鲁姆的战斧已经放下。
而秦夏高举着手中的操作装置直面平静下来后也很凶残可怕的大魔。
就像一只站在土包上的蚂蚁面对着几米外的猛虎。
“你出人意料的冷静。”秦夏说，“你根本不像血神的仆从。”
“我不是任何人的仆从，凡人。”萨鲁姆脖颈前伸，凑近到距离秦夏十米的位置。
大魔的骇人头颅上的一颗牙齿都比秦夏大得多。
“自由与反抗总是要付出代价。”萨鲁姆的手指缓缓从天而降，锋利指尖指着秦夏手中的装置，“别冲动，我们可以谈谈，我也可以付出一些代价。”
秦夏默不作声的判断着萨鲁姆这两句话的诚意。
萨鲁姆和反抗之类的概念有关，秦夏之前便已如此定论，但这不足以让他坚定和眼前大魔进行交流的想法，因为一个反抗者会妥协，会暂时忍耐，会伺机而动。
就像努星人在对高骑士和近卫军徐徐屠之以前，每个人都老老实实的屈服着，角斗士们也在角斗场里老老实实的角斗表演。
萨鲁姆此时的冷静是暂时的蛰伏妥协之举，还是真实的冷静，秦夏会判断这两者哪个可能性更大，进而判断萨鲁姆说话是放屁一样虚幻还是说话算话。
这很好分析，因为恶魔本质上就不是有自我意识的智慧生物，而是受亚空间中的概念或情绪或者别的玩意支配其一切行为和思维的亚空间实体。
这种亚空间实体是否有虚伪特质，以及是否在说谎，有真正自我意识的现实生物一试便知。
思索至此，秦夏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询问萨鲁姆：“告诉我你的起源。”
萨鲁姆短暂沉默，像是在组织一个谎言一般，然后回答：“当一个凡人突然意识到可以制造一种东西用于更高效的杀死同类，并且着手去做的那一刻，我诞生了。”
秦夏点头。萨鲁姆所言和自己知道的完全一致。
萨鲁姆的起源并不是反抗，这意味着萨鲁姆不是完完全全只跟反抗概念相关，而是多种概念的杂糅，反抗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甚至极小的一部分。
但秦夏觉得正是这样才好。
如果萨鲁姆不是在一个凡人要制造武器杀死另一个凡人这种行为第一次发生的时刻诞生，而是现实宇宙的第一场反抗发生的时刻诞生，那么萨鲁姆就会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抗者。
藐视秩序，绝不容忍奴役，绝不妥协。只怕是萨鲁姆早就游历现实宇宙看哪有奴役就去哪大开杀戒了，哪会待在这个它能离开却不离开的监牢。
所以不是跟反抗强相关，反倒是好处。
这让萨鲁姆能冷静，而不是成天拎着两把斧头逮谁砍谁，和同类唯一的区别就是“为了血神”后面两个字改成“反抗”。
秦夏思索至此，又想起来如果安格隆被打上钉子一切的发展路线。
荷鲁斯会反叛，佩图拉博会加入叛乱派，然后奉荷鲁斯命令寻找走丢的安格隆而来到萨鲁姆，洛嘉也会过来，两个原体会碰上萨鲁姆本魔，并进行一场十分冷静的交谈，最终从萨鲁姆口中得知安格隆的去向。
因为起源于杀人工具的诞生而与杀人工具强相关，而不是跟反抗强相关……这也是秦夏能把对话进行到现在的底气。
确定萨鲁姆跟哪些概念相关，跟相关概念的关联强度，以及它确实说话算话之后，接下来便是要妥善利用萨鲁姆的这些特点，取得最好的结果。
“你不赌一下我到底能否将你放逐回亚空间吗？”秦夏瞥了一眼手中的装置。
“如果我赌输了我会被那叫旋涡炸弹的鬼东西送回到至高天中的血神魔域里，被血神注视，惩罚，乃至重新变成它的奴隶。”萨鲁姆说，“你赌输了的话你会失去什么？一点用于传送逃跑的灵能？这不合适。”
冷静的利害分析。
秦夏再次确信萨鲁姆就像自己知道的那般冷静。
虽然之前也暴起想要杀人但现在还是冷静下来了，相比起其他恐虐恶魔那种作风，萨鲁姆简直像是奸奇放在恐虐麾下的卧底。
“我还能看到那艘舰船里的炸弹，我还能看到你平稳的心跳，我找不到赌一次的理由。”萨鲁姆在秦夏沉默了的时候继续说，“如果你以为我跟那些拿着两把斧头张嘴就是为了血神的同类没什么区别，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凡人。”
秦夏缓缓点头，对眼前恶魔已有评判之后，直奔主题：“你是否能感知到我没有灵魂投影？这一特点能为我带来好处，也能为你带来好处，比如避免你最惧怕的事情——被血神奴役。”
萨鲁姆瞳孔中的火焰喷涌着，闪烁着，显然也在分析眼前这个生灵。
最终大魔作答：“我能看出来你知晓很多很多事情，并且你确实不受毁灭大能的影响。但我不认为你想要为我做点什么好事，因为看你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样子……如果我在你的观念中是好对付的，你是不是马上就会翻脸，拿出最凶狠的手段束缚我？”
秦夏很难不点头承认，毕竟对方已经看出来了。
“所以，我认为你只是想要奴役我。”
萨鲁姆如山脉一般的手臂向两侧摊开，声音平缓，毫无波动的谈论着自己恐惧的事情。
“我情愿回到至高天里被血神奴役，因为血神至少是一位毁灭大能，一位黑暗之神，一位真神。而你，你只是一个没有灵魂投影的怪胎，一条有特点的蝼蚁，如果我的命运就是一定要被奴役，那我情愿选择前者。”
“我愿意付出代价让我不被奴役，甚至可以说，愿意不计代价。”
“但问题在于你并非想要给我一个用于支付代价交换自由的机会，而是想要用谎言伪装出来的虚假的自由来换取我被你奴役。”
萨鲁姆的身体逐渐缩小。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从恶魔传导向周围的灵能波动中跳跃出来，萨鲁姆最终从无比巨大的魔型地心，变成了一个和人类有着差不多体型的新生物。
一个看起来像是熔岩与火焰组成的人。
其头部不再像其他嗜血狂魔那般狰狞凶残，而是变得像冒着火焰的面具一样。
“你是不是当我和那些同类毫无区别？那就让我用你能意识到我和我同类区别的形态同你交谈。”
萨鲁姆继续说道。
“如我之前所说，我认为你的一切行为都是想要奴役我。”
“所以，按下你那可笑的小玩具上的红色按钮吧，凡人。把我送回至高天的魔域里吧，蝼蚁。”
“迟早有一天我还是会从血神的奴役下解脱出来，而届时我将做足准备，用我真正擅长的能力去制造数之不尽的战争机器，让你这种敢于觊觎我的蝼蚁没有半分接近我的可能。”
秦夏听着萨鲁姆说的话，心中考虑着要不要直接让萨鲁姆滚回恐虐魔域去。
至于把它封印在书里……
萨鲁姆可不是之前那个“奸奇大魔甲”“万变魔君乙”，不是一个毫无特点随随便便制造出八的八次方个九的九次方个的量产货，而是诞生自凡人第一次想要制造武器杀死同类的想法诞生的那一刻。
这种大魔往往非常强大并且难以控制，放在一万年后，萨鲁姆这种大魔就是在现实结构牢固的地方被召唤出来且直面灰骑士全员，即便不能像现在身处大漩涡附近一样随便一招让星球地动山摇……那最终的结果也只会是灰骑士付出巨大代价让它哪来的回哪去。
秦夏着实没有十足把握封印萨鲁姆，更别提还是在大漩涡附近封印萨鲁姆。
“我对于这次谈话有两种预期。”
思索再三，秦夏开口。
“第一，我按下按钮给你炸回亚空间。”
“第二，我利用我的特性创造出一个你真正可以躲避诸神视线的地方，但是这并非需要你被我奴役，而是需要你付出一些代价，比如做点事情，遵守一些承诺。”
“你看起来不像其他嗜血狂魔那样除了杀以外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还不理解什么是交易与合作么？”
“另外，是你的想法有问题，在我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先入为主做出主观判断，这是你刚才犯下的错误，现在我说完了，你再好好想想，然后给我一个答复。”
言罢，秦夏静静等待萨鲁姆理解自己说的话并给出回答。
“我选择不接受你的奴役。”萨鲁姆回应。
秦夏点了点头，心想这萨鲁姆终究还是亚空间生物，无法理解什么是合作和交易，就像是之前坚持己见的阿维达一样，这是认知上的冲突，该说的都说了还无法解决，那既然如此……
“再见。”秦夏按下按钮。
白骑士号上被装填进鱼雷舱里的旋涡炸弹被发射出来，向着萨鲁姆飞速赶来。
那枚在努星上挖掘出来的上古军用武器将会把萨鲁姆连同萨鲁姆这个铸造世界一起扔回亚空间。
但在旋涡炸弹即将抵达之前，萨鲁姆忽然再次开口：“等一下。”
秦夏按下按钮，装载炸弹的鱼雷不再前进。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这是合作，那我怎么确保你不会阴我？”萨鲁姆问，“比如你创造的那个地方是个陷阱，我一进去就被你抓住，然后折磨，最终不得不接受奴役之类的……”
“我们签个契约。”秦夏挥手，一段由白色灵能凝聚而成的平面出现在他身前，“你是个亚空间生物，知道契约这种东西在精神异空间中的约束作用。当然，前提是双方抱有真实想法和目的的契约，不是万变之主的走狗欺骗凡人的那种契约。”
“然后？”萨鲁姆看着秦夏面前的白色平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说这是交易而不是奴役和屈服……让我猜猜，你想让我帮你去消灭那个叫毁灭兄弟会的帝国？那你别想了，我不能在这里杀戮，否则就会引起血神的注视，到时候我还是会被奴役。”
在萨鲁姆还要继续阐述自己如何不能引起注意的时候，秦夏开口解释：“如果我必须依靠一个恶魔才能十拿九稳的消灭兄弟会，那我就不会过来。”
“萨鲁姆，早在我知晓你的存在那一刻起我就想要利用你的特性，你的特性跟武器有关……而你的反抗意志只是我的计划里一个未曾料到的意外。”
“我们都有彼此想要利用的特性，并且这些我们都需要的特性是我们独有的，没有替代品。”
秦夏右手在面前由灵能凝聚的平面上拂过。
一条契约出现在平面上。
平面闪烁到萨鲁姆面前，大魔感知着那契约。
它感知到契约和自己认知中的契约不太一样，不是那种常见的链接，而是一种灵能法术，用于在亚空间中创造一种以束缚为前提的规则，而这种束缚不加掩饰，就像一个写的明明白白的合同。
【萨鲁姆将得到：免于被任何存在奴役，一个僻静又无法被诸神察觉的栖身之所。】
【契约塑造者将得到：另一签订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以及一种用来抹除基因原体在现实宇宙的躯壳的武器。】
【若契约塑造者用直接或间接手段奴役签订者，将会受到：毁灭惩罚。】
【若签订者违抗契约，只享受利益而不愿付出，将会受到：永远无法离开血神魔域。】
“萨鲁姆不是我的真名。”大魔挥手修改契约中的名字。
恶魔那复杂绵长至极的真名将契约填充的足有星球大小。
秦夏抬手将契约拉回面前，接着将契约兑现。
随即双方都感到一种存在于亚空间中的关联产生了。
“我得说，你是个独特的恶魔。冷静，强大，又明确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秦夏缓缓开口，“但是你没有完全分析出没有灵魂投影这一特性带给我的全部好处。”
“你或许玩了点小手段，秦夏。”萨鲁姆头部的火焰跳跃着，“但你已经在契约中承诺不会奴役我并且给我提供栖身之所，其他的都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