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火星怪物
铸造将军于禁军的拱卫下，同马卡多一起前行。
凯尔博哈尔同掌印者进行着冰冷至极的交流。
“帮助帝国议会取代战争委员会，像我们之前定好的那样，你许诺给整个机械教的馈赠何时才会抵达？”
“那份关于古代科技的馈赠在我们说话时就已经抵达火星，铸造将军。”
“谢谢。”
两人的对话非常简单直接，就像是两个思维透明的人所进行的交流一样，没有半分拐弯抹角。
这是因为无论凯尔博哈尔还是马卡多，都认为和彼此交流时委婉的表达只是徒增时间成本，没有任何价值。
就像刚才和秦夏以及安格隆开会讨论一样。
这种帝国高层的会议一般来讲会召开十天半个月，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的情况下就只需要讨论个三两句，结束，各回各家。
在即将进入电梯的时候，旁边岔道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人。
禁军们立刻举起武器瞄准那人。
马卡多看了一眼凯尔博的反应，抬起手，示意禁军把武器放下。
“请继续前进。”凯尔博如机械一样冰冷的双眼看着马卡多，“我要和我的学徒谈一些事情。”
从岔道里走出来的人正是象限。
凯尔博哈尔目送着禁军和马卡多先行离开，接着转头看向学徒，他的眼神中不再只有冰冷，而是出现了一些神采。
“导师。”象限行齿轮礼。
凯尔博在这一瞬间揣测了学徒的来意，但直到象限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揣测没用。
“可以不杀泽斯吗。”象限的声音和凯尔博哈尔面对他人时一样冰冷，纯机械式的冰冷。
“她有什么被保留的价值？”凯尔博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此时与他在别人面前说话时的语气大相径庭，仿佛变成了一个有血肉的人，“她除了穿着一件青铜铠甲到处卖弄风骚之外，还能做的另一件事情就是搞砸一切。我不认为她有被保留的价值。”
象限那简陋低劣的发声装置再次传出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的声音：“我没有从利益角度考虑问题，或者说，没有从您的利益角度考虑问题。泽斯对我多有照顾，所以我就是不希望她死。”
凯尔博眼睛微眯，忽然意识到象限不是偷听了刚才的会议，而是被泽斯找到，并被泽斯乞求代为求情的。
但是借助黎明星冲突事件清理异己是凯尔博的策略。
见导师沉默，象限意识到自己代为求情毫无意义，也陷入沉默。
在沉默中渡过一分钟后……
象限开口：“导师。您真是个薄情寡义的老东西。”
使用低劣发声装置的象限在说出这句话时，给人一种老式收音机骂人的感觉。
“薄情寡义不是缺点，智力低下才是。”凯尔博说着哼笑两声，又继续道，“一个被火星铸造将军培养出来的顶级义体学家，给一个军团打杂，你比泽斯还没用。”
“我走在万机之神为我设计的求知之道上。”象限说。
“万机之神为你设计的……多么狂傲放肆！”凯尔博怒斥。
“导师……我还是想要叫你导师，毕竟无论如何我从你身上汲取到了知识。”
象限的肩膀向上伸缩，接着又向下降去，做出一种笨拙的耸肩动作。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我得到的赐福比任何天天膜拜万机之神的信徒还多，我随意拿出一个陈年旧日的科研成果，就足以让你的一个反对者在你眼皮子底下升任贤者。我就是个天才，除了胆小之外没有缺点。”
“导师，你刻意压制我在仿生学科的深入探索，你自以为在我身上找到了另外几种我擅长的学科，但你强迫我学习的那些学科我根本不感兴趣，只是为了应付你我得装作感兴趣，但即便如此，我所展现出来的才能仍然让你惊呼我是个天才。”
“我早就该像今天这样跟你说话，我的导师，但是在今天之前我还没有意识到您是一个混蛋透顶的老东西。”
凯尔博冷笑着，打量着象限的身躯，就像是在说：你这个天才就把自己困在这么个破铁笼子里？你随便去一个铸造世界打着你导师的旗号换个免费的身躯，都不至于像现在这个身躯这么劣等！
“这副低劣的身躯只是你对我施加的控制和恐惧的具象化，我已经有了更好的人性容器，但我还是穿着这身来见你。”象限说，“我有了挚友，有了我所效忠的事业，我喜爱的军团……你对我施加的负面影响已经烟消云散，就像我们现在的谈话中我所表现出的叛逆一样。”
听完这句话，凯尔博哈尔沉默下来，愤怒充斥着他的胸膛。
他一直觉得象限到了机械教无法管控的地方还保持着当年的低劣金属躯壳，是因为自己对象限的驯服深入灵魂——他一想起这件事就感到高兴。
一个比自己年轻时更加天才的天才，被驯服，凯尔博发自内心的高兴。
而当象限摆脱这种驯服的时候，凯尔博胸膛中充斥着怒火，其机械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让愤怒的感觉加深。
象限则是认为，凯尔博哈尔显然都没有摆脱生物性。
只要是人类就会有复杂的思维和情感，无论这个人类是什么地位什么经历，除非压根不是人类，否则最多只能做到脸皮和内心相悖，也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凯尔博哈尔在面对其他人时表现出来的冰冷与毫不在乎之态度，表现出的所谓人们印象中上位者该有的冷酷……不过只是内心中因为外界刺激而产生的情感还不足以驱动他面部或是肢体的神经，进而做出应有的表现，仅此而已。
“离开这，铸造将军。”
沉重脚步声传来。
安格隆自象限身后走出，在象限疑惑的回视之中，对凯尔博说：“如果你打算在这里对象限做些什么，我就抓起你的脑袋把你扔到走廊尽头去。”
“其他原体说这句话我会认为是毫无意义的威胁，但你说这话我相信你能言行合一。”凯尔博回应，“因为你是真的没多少理性。”
安格隆没有回嘴，指了一下离开廊道的方向。
凯尔博看着象限，沉默片刻，欲言又止，默默离开。
待铸造将军离开，安格隆感知了一下象限的内心。
原体发现，单论凯尔博哈尔相关的方面，象限的内心与之前不同。
之前的象限还是逆来顺受的，一方面确实恨把自己改造成这副德行的导师，但另一方面又感谢导师，还怀念着曾经与凯尔博哈尔相处时的一些往事，当然，那时候的凯尔博哈尔还没这么可怕。
直到在离开火星，来到吞世者军团担当记述者，再通过几件事情意识到导师的所作所为后，象限彻底对凯尔博失望，就像凯尔博对他失望了一样。
“他不打算杀死你想要为之求情的那个人。”安格隆毫不犹豫的说了实话，“他心里对你的情感比你对他还复杂，这家伙……火星机械教版佩图拉博吧，我只能如此评价。”
安格隆没有担心自己说出凯尔博的复杂内心，会导致象限心存幻想并且立刻又觉得他的导师是个好人，自己还是得跟导师好好相处。
因为在原体看来，象限就是自己人，不会变节的那种。
“那这样的话他就更可怕和可恨了。”象限抬起头看着原体的脸，“什么样的怪物才会一边拥有父亲对待儿子的血肉亲情，一边虐待儿子。”
安格隆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想了什么，抿嘴点头。
象限倒是没有多想，只是就凯尔博的事情论事。
安格隆忽然微笑起来。
原体发自内心的为象限感到高兴，因为前几次凯尔博哈尔每一次过来，象限就会跟孙子一样被导师骂着还得接待着导师，如今象限终于不再逆来顺受。
……
当天夜晚。
于秦夏拉着安格隆准备跟众原体对话之时，象限把他制造的用于增幅灵能的设备安装在白骑士号图书馆里。
安格隆发现象限换了一副躯体。
他的躯体并没有变成完全符合狭义人类外貌的样子，还是高大，沉重，不过使用的技术被更新了一番。
一种被象限在铸造引擎工程师提供的相关技术资料里逆向解析出来的技术，即：将原子结构分裂又复原，进而产生类似变化形态效果，他把这种技术应用在自己的附肢上，让附肢能够变成多种工具。
简而言之，类似于布朗的可变型身体。
“你怎么还是这么大个子？”秦夏皱眉问。
“因为我还是需要研究和制造。”象限冰冷的回答，“凯尔博的实用主义永远改变了我，在完全仿真的人类外貌和实用便捷性之间，我选择了后者。我的研究还没有结束，我还得继续为我的事业忍受和牺牲。”
“那你为什么不换一个发声装置？听起来还是跟老师收音机一样，毫无情感波澜。”秦夏敲了敲象限那崭新躯体上位于面部的生锈发声装置。
象限已经升级过的面部做出表情，眉头微蹙，像是在犹豫什么。
“因为你曾经说他用冰冷平缓的声音骂人或者开玩笑有种独特的感觉。”安格隆说，“他是这么想的。”
“哈哈，那倒是确实！”秦夏微笑着说，“但是象限，你没必要为了取悦任何人而保留你所不想保留的东西，这发声装置是替换还是保留，应该取决于你的个人想法，而不是他人的意见。”
象限缓缓点头，并没有表达什么，继续安装装置。
无论如何，他原本那个被凯尔博哈尔以惩罚为意图打造的躯体已经被替换，秦夏觉得凯尔博哈尔和马卡多一块来这事，倒也不光只是搁自己面前溜一圈，还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象限安装完装置。
秦夏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联系上原体们。
同之前一样，在风雪幻象之中，原体们一边像收看前情提要一般迅速获取信息，一边逐渐浮现出来。
不过这一次是上次答应参与冲突事件的原体们。
“你们得到了黎明星，帝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好处，而我们什么都没得到。”佩图拉博的幻影还没完全浮现时，声音已经先传出了，“秦夏，你这个自大狂之前许诺的所谓阿斯塔特席位在哪？”
安格隆白了佩图拉博一眼，连一句话都不想跟佩图拉博说。
因为他感知到佩图拉博其实很明白，就是找茬。
“在未来，我等唾手可得之处，只需要我们仍旧团结一致。”
秦夏这一次代替安格隆言说。
“从现在开始，我们拒绝执行来自帝国议会的任何命令，只执行来自帝国战争委员会的命令。”
“议会对战争委员会的取代会逐步开始，首先会有一段混乱时期，事务的交接，职权的交接……总之不可能是帝国议会如同马卡多点击一个按钮一般噌的一下就取代战争委员会。”
“在这一段时期内，取代者和被取代者之间会有好一番勾心斗角的博弈，我们可以利用这一阶段。”
“比方说，当帝国议会和战争委员同时派遣星球管理人员抵达刚被征服的星球，我们只承认后者对于星球的管理权，只配合后者对于星球的接管工作。”
秦夏说到这，众原体就立刻理解所谓的只遵守战争委员会的命令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战略层面上的命令，战争委员会不下达战争命令，因为帝皇仍在带领大远征，不过大远征里打下的星球确实是要被战争委员会下命令配合接管的。
还有就是物资。
阿斯塔特无论如何也是大远征的主力，顶梁柱，帝国议会初期多少会拉拢一下各军团，把军事物资分配任务从战争委员会那接管过来，届时就拒绝来自帝国议会的物资分配。
但这也会引申出一个问题。
“你们是否清楚，不是所有军团都像努凯里亚和奥特拉玛还有拯救星那样，拥有能撑起军团物资消耗的大量工业世界。”佩图拉博说。
“我们会提供物资。”秦夏回答，“请相信我们，努凯里亚和奥特拉玛会组建一个物资管理部门，这个部门会由阿斯塔特组成，在阿斯塔特们的计算下，各军团所需物资都能得到合理的安排。”
“独立承担物资消耗？随便哪个人都会觉得我们有反叛的潜力……”察合台出言提醒。
“我看不出帝皇和掌印者有多忌惮这种事。”秦夏坦言。
在秦夏看来，事实上，无论各军团是否有像努凯里亚和奥特拉玛这样的后盾，都已经在事实层面军阀化，而帝国也不能说是对这种情况一点事情都没做，只是所做的措施只能用凑合事来形容。
“服从战争委员会而抗拒议会，我们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取得的结果，是逼迫帝国让步？”科拉克斯问。
“是的。但这不会是我们所使用的全部手段。”秦夏点头，“这只是我们要做的所有步骤中的一步。”
原体们闻言思索起来。
最终在沉默中，新的手段被制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