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凡人与超人
……
黄金人类苏醒事件的一日后。
安格隆注视着刚刚从殖民舰返回的养父，看着养父像之前那样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将消息变成星语发送出去。
三个黄金时代的联邦人类游客自尽，一个考古学家，一个工程师，总计存活两人。
后者被留在改名为铸造引擎的殖民舰中从事工程工作，而考古学家则是被秦夏带到努凯里亚，随时可以送出星区，并且这位考古学家也很乐意前往泰拉，她对这个时代的适应程度高的超乎秦夏想象。
考古学家很想探索这个黑暗的人类时代，即便她像她的同伴们那样对如今这个时代感到畏惧和绝望，但她就是想要探索和见证，这或许是她的性格或是职业特点使然。
这些信息全部被秦夏传达出去，没有丝毫保留。
秦夏也不想瞒，因为帝皇肯定有的是办法知道黄金人类苏醒事件，以及苏醒了多少个黄金人类，铸造引擎是怎么回事，被扼杀于萌芽之中的考迪科帝国是怎么回事……
帝皇会知道这一切，哪怕没有人主动告诉他。
科兹认为帝皇全知并且全能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已经将消息传达出去。”秦夏睁开眼睛，和安格隆对视，“我们现在只需要等待帝皇的回应。”
安格隆刚想点头，但随即就感到一种熟悉的感觉自心头涌出。
那是帝皇曾利用他作为锚点，与秦夏在凯尔博哈尔被抓事件里和秦夏沟通交流时产生的感觉。
随后整个办公室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秦夏和原体周围的场景就如同被逐渐燃烧成灰烬的画卷一般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他们曾经亲自前往的帝皇幻梦号人类之主旗舰指挥甲板的环境。
也和之前一样，人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陛下施展了灵能，进行一场寻常灵能者想都不敢想的超远距离亚空间视讯。
“我刚解决一件事情，这会正带着凯尔博哈尔往泰拉方向赶去。”
“我们会经过努凯里亚，那时候你们派人把那考古学家和工程师都送到我那去。”
帝皇的言谈开门见山，干净利落，没有话引，没有像一个帝国的皇帝那样的尊贵自称，简单直白的说出要求。
这并不是第一次谈话，安格隆和秦夏已经适应。
“工程师得留下，铸造引擎需要他。”安格隆摇头。
“那就把铸造引擎也一起送过来。”帝皇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情感，却也没有一丝威严。
“我的军团需要铸造引擎。”安格隆再次摇头。
“帝国比你们更需要铸造引擎，铸造引擎在帝国手中比在你们手中更能为重振人类种族的事业带来好处。”帝皇说，“以大局为重，理性思考，这正是我一直要求你学习的。”
安格隆耸了耸肩。
像是在说，你知道我从来不是个理性的人。
帝皇再没说话，目光落在秦夏身上。
秦夏沉默着。
见他没说话，帝皇冷静判断了一下得到铸造引擎这事的可能性，然后不再谈论铸造引擎：“那就留下铸造引擎和那个工程师，把那考古学家带来给我。让名叫象限的机械教人员带着那女人来。”
“你为什么不能亲自进努凯里亚来带走那人？”安格隆问，“为什么要让象限去？”
帝皇再次干脆的回答，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让象限带人过来，只是解释自己不想进入努凯里亚的原因。
“因为你建立了一个超人类统治凡人的国度，你让那些本该去战场上作战的阿斯塔特成为凌驾于凡人之上的统治者，他们漫长的生命让被统治者连‘熬到统治者死’都做不到，我不想踏入这样的国度半步。”
听到这回答，安格隆哼笑一声。
帝皇很抗拒超人类管理凡人这种事，他想要的就是凡人自己管理凡人，凡人管理超人类。
安格隆就是不理解这份莫名其妙的坚持，尤其是帝皇动不动就大局观，就冷静……凡人会衰老，会贪图享乐，这一点在努凯里亚现在的执政官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当年的执政官在起义战争时期就是被委派管理马赫城的人，那时候的他充满着热情和干劲，仇恨着这世界上的一切不公，同时又被幼年困苦的生活逼迫的通晓世故圆滑之事，并因此知道怎么用不同性格的人。
但他会衰老，精明到令原体赞叹的头脑会慢慢变得迟钝和执拗，每一次见到执政官时安格隆都能感觉到执政官的变化。
甚至努凯里亚执政官随着衰老还变得畏惧，害怕星际战士改造手术失败而拒绝成为一个星际战士，选择准备一封辞职信等自己因为头脑迟钝而犯下错误时呈递出去，直接下野。
而星际战士不会这样，他们寿命更长，因为基因改造而减少了对享受的追求，并且就算几千年后衰老了，那也就只是相比年轻时候不那么能打了而已，脑袋还是清醒的。
甚至星际战士还能二十四小时连眼睛都不闭，当一个活体统治机器，那些凡人之中精力异常旺盛者也不能和星际战士中最懒惰的那个比拼精力。
努凯里亚星区里一些原本在前统治者管理下窘困的星球，在星际战士文官接手后欣欣向荣起来，这其中固然有资源倾斜向窘困世界的因素，但星际战士文官的管理能力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要我说，真正的理性就是该让合适的星际战士当管理者。”安格隆一番思索后说道，“这是我基于客观因素做出的判断和决定，执着于让普通人在现有物质基础上管理一个横跨几十几百甚至几千光年的庞大星际帝国就是不合适。”
帝皇面无表情，没有急着宣讲自己那套一切必须归于凡人的道理，而是在短暂思索后开口：“我确实有不够理性的一面。你的不理性和没有大局观就是遗传自我，属于我人性部分的弱点。”
“别急着对我发表评价，安格隆，等你某一天发现你的弱点从你身上跳出来对付你，你就能体会我的心情了。”
说着，帝皇抬起右手，示意安格隆中止关于到底是星际战士管理凡人合适还是凡人管理凡人和星际战士合适的话题。
安格隆也不再多说，只是觉得帝皇说的有点道理。现在星区待着的十一号兄弟就像帝皇大局观和理性的具象化，这佐证了每一个原体都从帝皇身上传承到了东西的理论，那么自己传承的可能确实就是不够理性的那一面。
“这个黄金人类是否具有极大用处？”在谈话中保持沉默的秦夏突然询问。
帝皇闻言沉默两秒才反问：“你说的用处是什么？把她当成基因样本，用你们努凯里亚的神奇生物技术给人类打基因药剂，让人类基因返祖？”
“不是返祖，是返黄金人类的基因……也差不多，就说是返祖吧。”秦夏点头。
帝皇冷冷开口：“假如现在有席卷帝国的病毒，而帝国研发了疫苗，我下令整个帝国所有人注射疫苗，最终一百年过去后接种率能有百分之十就不错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事情选择了快速的扩张，而不是稳扎稳打的建立统治，如今的帝国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推广一件要在整个种族里推广的事情。”
“好吧。”秦夏点头。
“况且如今的人类除了少部分被异形玷污和因某些原因产生变异的之外，人类就是进化而非退化了的。”帝皇继续说，“生物进化没有强与不强美与不美，只有是否适合生存环境。”
“当年肆虐银河的亚空间风暴呼啸起来时，哪一个人不是和你找到的这些古代人的基因一样？但他们还是选择为了适应生存环境进行主动或被动的基因调整……趁着自己还有调整基因的能力。”
“你看到的那些古代人的表现是挺惊人，但他们要维持自己的身体能快速恢复，维持大脑永远清醒，维持各种激素永远保持平衡状态，维持快速的新陈代谢……维持你看到的所有他们拥有的优势，那可就不是吃一点土里种出来的粮食甚至合成淀粉就行的，他们所需的最基础生存条件都远超如今一个帝国世界总督所能享受到的最好的物质条件。”
“就算我想办法把努凯里亚人的基因恢复到一万多年前，那你们吃空一个星区的资源都养不起现有人口的十分之一。”
“古代人加上古代的物质基础，这才是黄金人类。那个时候一个工程师就能管理一艘巨大的舰船，但那是有各种工程师装备加持的情况下，若是没有你看他还能不能自己管一艘船？”
说到这，帝皇瞥了一眼安格隆，接下来说出的话显然意有所指。
“人类最辉煌的时代恰恰是人类中最平庸最多的个体塑造出来的，在即将进入太空时代的时候人类连亚空间是什么都不知道，就靠那些亚空间科学家前赴后继像成群结队自杀的旅鼠一样用命去研究亚空间。”
“那些在没有盖勒立场的时代参与实验的船员会在字面意义上见鬼，甚至能看到人类历史上那些经典恐怖电影里出现的角色，场景，但是那都吓不倒当时连低重力环境都不适应的原始人类他们带着武器，带着自认为有用的东西深入亚空间，离开亚空间时留下一条骇人鬼船和记录着令人毛发悚立的内容的日志。”
“从亚空间引擎开始，到盖勒立场，再到你们从那殖民舰上看到的各种超乎你们想象力极限的造物，无一不是源于凡人。那些石人和铁人放到这个时代能够屠杀我的军队，但它们同样是凡人创造的。”
帝皇一番教诲听在安格隆和秦夏耳中，后两者对视一眼，同时觉得帝皇说的也是有理。
无论人类在星际时代有怎样的成就和辉煌，终究是有过在地球上连大气内飞行器都还造不出来只能坐在树上看着星空的时候。
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安格隆和秦夏却也不打算改变让星际战士文官当统治者的想法。
任帝皇口吐莲花般说的怎么有理，在统治方面普通人就是比不上阿斯塔特或者禁军这种超人类，这是客观条件，而现在人类科技断层当年那些用来维持一个庞大星际文明正常运转的科技全都没了，这是物质基础。
帝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逐渐沉默下来，不再谈论凡人和超人类，而是向秦夏说出自己刚想到的对于那个古代考古学家的安排：“在网道计划成功后人类就能开始找回曾经遗落的一切，那时候古代人的基因会有极大用处，我们现在应该确保的是种族的生存和延续。”
秦夏默默点头。
此时他突然心想，帝皇此时到底还是个留有人性的人。
若是放在一万年后，帝皇才不管安格隆怎么想，压根就不会解释这么多。
如今的帝皇，终究还不是一万年后那个一边管基里曼叫贼和工具，一边让基里曼玩命加班给他收拾烂摊子的人类之神。
也幸好不是。
否则如果帝皇用坐上黄金王座后面对基里曼的态度对待安格隆，那安格隆大概直接怒骂一番然后撂挑子……
不……
想到这的秦夏突然觉得不会。安格隆也还是会捏着鼻子干活，因为他继承帝皇人性部分中的不理性，也继承了帝皇人性部分中的同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