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火星之行
……
火星。
三号冶炼厂。
整个冶炼厂位于火星上的……某处。
它并非是没有一个准确的坐标位置，只不过这个坐标位置所在的地方实在过于不重要，以至于机械教的人都不愿意拿出几字节的信息容量去专门储存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所以便用某处来指代这座冶炼厂。
除了象限之外，不会有任何神甫及以上级别的人知晓这座冶炼厂的编号：三号。
但在今日，这座平平无奇且隐藏在角落里的冶炼厂迎来了一个客人。
象限坐在运输机中查看着机窗外的景象。
冶炼厂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这里不同于往日的唯一之处并不是设施或建筑，而是人。
这里的人于此时不再是把一天里百分之九十的时间用来冶炼金属，而是聚集在三号冶炼厂那些大型设施之间的空地上，在负责这里的监工及其机仆的鞭笞下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并将头部对准运输机。
“残酷的地方，和我记忆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象限收回目光，“这就是在我诞生并有记忆能力之后待到长大的地方。”
秦夏看着机窗外，不过不是俯视冶炼厂，而是打量着所见的环境。
火星的环境不是一般的恶劣。
天空中是像黑幕一般挤压着的工业废气，在刚才运输机穿过工业废气时秦夏甚至感觉这架飞机会直接撞毁在上面。
工业废气的下方是一望无际的冶炼区，它们显然是被整齐的布置过，计划过，工业设施的模样，朝向，所处方位，全都一模一样。
所以这冶炼区透露着一种程序化的冰冷。
运输机像一粒尘埃飘落在电路板上一样，缓缓飘落到三号冶炼厂停机坪。
白骑士王牌飞行员科瓦逐渐关停运输机，然后戴上一套沉重的呼吸和防护装备走出驾驶舱，自行检查运输机的引擎在刚刚穿过工业废气时是否遭受腐蚀。
秦夏和象限走出机舱。
冶炼厂的工人们已经被监工管束起来，在昂首目视运输机降落后纷纷鼓掌，有多大的力气就用多大力气鼓掌。
但他们的眼神毫无色彩，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那与态度看起来云泥之别的喝彩声，从他们面部那半弧形的人造呼吸器植入体中传出来。
监工立刻走来，向象限行齿轮礼，然后很热情的询问象限是否疲惫，接下来想要去哪转一转。
他非常热情，热情的不像一个火星人。
象限本以为自己会受到冷遇，但并没有。
一旁的秦夏知道这是何种缘故。
对于一个冶炼厂的监工而言，象限的地位或是往事根本无所谓，他这样的蝼蚁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铸造将军的学徒现在回到火星，想要去自己成长的地方看一看，转一转。
那些高层的恩怨纠葛跟一条在火星阴沟里默默无闻的蝼蚁不存在任何关联。
监工正是这么想的，所以在问候了象限之后又向秦夏这个明显是帝国人员的人行天鹰礼。
随后监工的机仆——一种被摘掉脑额叶，加以机械改造，成为无意识的机械奴工的东西。
它靠近过来，底盘的履带后拖着一台小推车，推车上放着一台空气清新装置，那装置里面放着一种合成嗅觉因子，能把冶炼厂滚烫且金属味极重的空气变成一种叫青草的植物会散发出的味道。
但象限不需要这玩意，秦夏戴着头盔也用不上。
不过这是监工的一种讨好举动，他把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呈递上来了。
象限看向那些工人。
这些工人仍然在鼓掌，他们在成年时免费得到的手部义体做这种事情还是大材小用了的。
不过那些工人毕竟不是全身义体，他们看起来异常疲惫。
象限甚至能猜到这帮人经历了什么——他们今天不是为了这场迎接而休假，而是提前很长时间把每天的睡眠时间拿出来赶工，超额完成生产任务，然后才能腾出今天的时间用来欢迎客人。
监工知道象限有旧地重游的习惯……
“给工人们一天假期。”象限对监工说。
“冶炼厂停工一天。”秦夏看向象限，“你在火星上又没有管理实权，也没有承担后果的资格。如果之后因为停工，来自上层的压力给到这里，休假一天的工人被做成机仆怎么办？”
监工感激的看了秦夏一眼。
象限发觉自己确实在这方面欠缺考虑，导师说的话有一点他必须认同，那就是他真的在除科研之外的事务上比机仆还蠢。
“抱歉。”象限说。
秦夏缓缓摇头，对监工命令道：“让这里的工人休假一天。”
在监工为难时，秦夏又说：“我不知道管理这片冶炼区的总监是谁，但我知道他的顶头上司是一个叫克尔的贤者，一会我的飞行员会向克尔贤者汇报此事，来自我的这点微不足道的请求会被他助理的助理批准。”
听闻这话，监工立刻点头，示意工人们可以去休息了。
然后秦夏示意监工也可以走了。
监工离开，象限与秦夏并肩而行离开停机坪，科瓦则是开始联系那位之前在运输机通讯频道中发来欢迎讯息的克尔贤者。
“谢谢。”象限忽然在前行时说。
“你说休假的事情？”秦夏无奈瞥了一眼身旁的象限，“就算我没陪你过来，你自己联系那个叫克尔的贤者也一样，你不是没有这个资格，你只是不知道你该这么做。”
“克尔贤者为什么会允许我这么做。我跟他不认识，我甚至没见过他。”象限疑惑道。
秦夏摊手，“所以，当这个叫克尔的贤者在某一天突然听助理说铸造将军的学徒找他，然后得知这位铸造将军的学徒想要让他管理的一个冶炼区下属的冶炼厂休假一天，这个贤者是会拒绝，还是会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恶心你一下？”
象限稍加思索，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但我就是想不到。”
“所以我陪你来火星可不只是给你当通行证。”秦夏微笑着说。
两人进入冶炼厂的一处设施内。
这里看起来是个建立在地下冶炼炉上的仓库，仓库中用于摆放物资的区划边缘是一些抽屉似的柜子。
“这就是工人们的居所。”象限走到一排柜子前，拉开柜门，柜子就如同一个抽屉般打开。
秦夏看到冰冷又粗糙的金属构成了一个只能让人躺着的小空间，然后小空间的墙壁上有一些呼吸孔，用来输送为冶炼环节供养的装置多造的一些氧，避免住在里面的人会被憋死。
“这些……居所。看起来都是标准化的，长度一致，层层叠加至几十米高。”秦夏打量着问，“那万一有人比较高大怎么办？”
“把腿锯掉换义体。”象限回答，“生物躯体没法订制，但义体可以。”
“嘶……”秦夏深深吸气，看着眼前那些黑色的柜子，“努凯里亚高骑士统治时期奴隶的居住环境都能比这好一点。”
象限合上“抽屉”，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柜子表面上镶嵌的机械教标志。
中间带着颅骨的齿轮。
这标志象征着人类的纯洁，以及机械神教的教义。
“我因为聪慧而被凯尔博哈尔选中，从我搬出这座冶炼厂当学徒之后就总是听他说：你就是万机之神的选择，受赐福者。”
象限新改造躯体特意保留的低劣发声装置里传出平缓，又低沉的声音。
“我请求他帮我改变一下三号冶炼厂工人们的生活环境，因为在我离开这地狱的前一天晚上，我向我的挚友们许诺了，我一定会让那位贤者改善这个地狱的环境。”
“然后凯尔博告诉我，这是万机之神的意志，那些不掌握知识的生来低劣者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服务万机之神。”
听到这，秦夏有点替象限着急，因为象限这种嘴笨的肯定没办法在当时回击凯尔博哈尔的歪理。
象限继续说。
“我则是告诉他，如果我真是万机之神的神选，那么我这个神选认为万机之神的信徒不该如同机械零件一般活着，如果万机之神真的是人类种族和其造物的神明，那它就不会允许。”
“然后呢，他怎么说？”
“他说：说得好，我这就下令把那冶炼厂里的工人改造成机仆。”
象限一脸无奈：“后来他倒是没那么做，但也什么都没做。”
秦夏点头：“你还有在冶炼厂里的挚友？和你一起被喂养到能说话和走路，然后被送进冶炼厂的童年伙伴？”
“是的。”象限点头，“他和我认识的那些人一起累死，死后他们的尸体被用来增加金属的碳含量。”
秦夏叹气。
两人一起走出仓库，来到外面。
在象限还要去下一个地方时，又一架运输机从天而降。
从这架印着机械教符号的运输机里走出来的不是凯尔博哈尔，而是曾经秦夏见到过的那个机械教女人，名叫泽斯。
贴身青铜甲，香水味，一个诸多特点完全不像是机械教人士的机械教人士。
秦夏记得在黎明星冲突事件快结束的时候，凯尔博和马卡多一块来黎明星参加会议，凯尔博表示想让努凯里亚方面把包括泽斯在内的机械教人士处死。
而象限为泽斯向凯尔博求情，进而与凯尔博彻底决裂。
所以理所当然，泽斯来到这里就是得知象限的到来，专门赶过来向象限道谢的。
象限曾经向秦夏解释过他为什么替泽斯求情，因为他当年刚开始给凯尔博当学徒的时候，就是泽斯对他照顾有加。
泽斯来到近前并向象限行礼。
象限用齿轮礼回礼。
机械教人员之间的交流总是很简单，用一些二进制语言交谈后，象限才用秦夏能听懂的人话询问泽斯。
“我想见贝利撒留·考尔。”
“贝利撒留考尔？”
泽斯并不知道这是谁。
直到身旁的神甫查询了一下信息，然后告知泽斯：“他是您一名部下的学徒。”
泽斯毫不犹豫的说：“我这就为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