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阴影里的生物们

　　“这个国家正在直奔地狱的深渊，而他们还以为天堂的大门近在眼前。”

　　苦修者站在国家大教堂门口，为了尽快、尽可能地容纳从全国各地前来的，新近富裕起来的平民朝圣者，这所新建的教堂其实非常朴素地采用了夯土和木瓦为建材，与传道圣徒在纽斯特里亚所建立的第一所教堂一样，然而为了新教会一贯以来的树榜样式的宣传主张，它又把自己像永恒之城那样打扮了起来——从大修道院一系的教堂和修道院搬来了许多大理石柱子、大理石贴面、花砖、玻璃窗、雕花木板，把这座教堂的外表装饰得气派豪华非凡，仿佛一座全部用大理石建造的宫殿。归化的海盗首领为了显示自己和族人的虔诚，又慷慨地向这座教堂捐赠了他们多年从各国掳掠所得的众多的金银装饰品、各色圣物和祭祀器具，充实了它的内部。女王陛下的缫丝工场为它提供了连绵不绝的朦胧帷幔，遮挡了还没来得及画上画作的光秃土墙，而在新政府统治下焕发了热情的阿罗纳埃尔郊区的农民和工人们为这里的走廊和厅堂奉献了不计其数、鲜艳夺目其实一文不值的鲜花和绿叶。

　　因此，即使再见多识广的人，也很难在第一时间里看穿这座教堂的寒酸本质。察觉它是个超大号刷漆货，苦修者也不例外。

　　他站在那里。面前是潮涌一样的去这所新教堂朝拜的人群，也难怪他会发出这样的感叹。这场面确实很像经书里提到的富有的魔鬼，更不用说他知晓了他们的教义之后。

　　那简直是彻头彻尾的异端和亵渎！

　　然而……

　　他从来没有这么觉得神明在远离自己，他身边的每个人，纽斯特里亚人、外国人，都在迫不及待地奔向魔鬼的怀抱，他身处众人当中，却无比地孤独。这些来朝圣的都是新生活中的幸运儿，他们穿着盛装，怀抱供品。脸上洋溢着对新生活的希望，他们谈论着即将上演的神迹剧、生意买卖、新职位、新的房子、马车、衣服首饰……他们在阳光下欢声笑语，热情洋溢地对每个人宣传新的——错了，是真正的，造福他们的神的教义。

　　这怎样才能使得他们改悔呢？

　　他没有发现到的是，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也有一双不悦的眼睛在怒视着那座教堂。

　　在过去的几年里，米拉伊没觉得在纽斯特里亚生活有什么不好，是。他们如今生活在异教徒的土地上，可是异教徒并没有像他们先前想象的那样过多的干涉他们，他们照旧可以向他们的神祈祷并吃他们的饮食，庆祝他们的宗教节日。不必向这个国家的伪神低头，若说和过去的生活有什么不同，就是他父亲的织造本领在异教徒的土地上值得更多的酬劳。他们家的餐桌上出现肉类和水果的频率大大胜过以往，他的母亲拥有了一对精美的金耳环。

　　纽斯特里亚的降雨比卡拉曼多。举目可见，到处林木茂密。青葱悦目，逢到异教徒放他们的假，他们就可以到离工场不远的郊外享受鲜花、草地和溪流，他的父亲已经计划着用积攒的工资和奖金为他们购买一处小小的花园，在那里，他们可以种植果树和花卉，然后生活得和真理许诺的天国里一样。

　　在这里，小米拉伊甚至还上了学，他的父亲以他必须帮忙工作为由，尽量缩短他“亵渎的课程”，又让他携带自家制作的饮食。不过小米拉伊对学校生活并不真心的反感，他在学校里交了几个朋友，尝过学校提供的饭菜，对有时候不免提到的纽斯特里亚宗教的内容是好奇多于厌恶。

　　然而，他现在对“异教徒”这个词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并计划着：让自己的母亲去提亲、宴席、婚礼……他不在乎她是个异教徒！她可以在结婚以后慢慢皈依！但这个梦从一开始就破碎了，女孩并不想和他交往。

　　她并不是因为害羞和信仰拒绝他的，她另有心爱的恋人。

　　挫败让年轻的小公鸡感到十分愤怒，他忘不了对方美丽的容颜，失败反而加深了他的印象和非到手不可的决心，但是怎样才能到手呢？

　　关键时刻，他虔诚的、从来没有因为他过去浪荡不虔的行为而放弃教诲他希望的父亲，站出来开导了他的儿子：“真理赐予了我们整个世界，这个国家也不例外，向真理祈祷吧，我的儿子，它会将那个异教女孩赐予你的，她会伏在你的脚下乞求你的宽恕的。”

　　他从父亲那里接过了信仰，从前他只是跟随着父母的祈祷像鹦鹉那样重复，现在他突然明白了每句祷文的含义，每诵读一遍，他对他的信仰就愈发坚定。

　　这个国度，就像整个世界一样，都是属于他的，这是真理所许诺的，是它一遍遍重复地许诺的。

　　他一遍遍地重复诵读那些许诺酬报的祷文，不做任何其他的事情，他的父亲对儿子回归信仰的行为充满了欣慰，可是他的学校老师对此表达了不满：“米拉伊必须上学。”

　　“他身体不舒服。”他的父亲向他的老师撒谎。

　　另外一次，他的父亲是这样说的：“他的奶奶身体不适，她年纪大了，搞不好这次要归天，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能离开她亲爱的孙子呢？”

　　他的老师退却了几次以后，发狠道：“今天是全校参观新教堂的日子，米拉伊要是再不去，我们就要向上面报告你的儿子失踪了。”

　　米拉伊因着这样无理残酷的迫害，不得不到教堂广场来，他找到机会就脱离了学校的队伍，躲在边上怒视着教堂。他知道他的使命，这使命让那个人贩子带他一家到这异教徒的土地上，这使命就是终有一天，他会摧毁面前这座壮观豪华的大教堂，打碎里面所有的异教偶像，让这里的人都顺服，归向真理。

　　他正这样咬牙切齿的时候，听到一个跟他一样不满的声音喃喃着：“这座教堂没有才好呢！”

　　他回过身，看到那是他的同学，路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