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球痴

    年轻时兄弟的转会加盟，让凯文-杜兰特今晚的心情和状态都非常好。对他而言，回想起过去十几年的职业生涯，如同大梦一场。


    西雅图短暂停留，在翡翠城打了一年的铁。来到荒野一般的俄克拉荷马，一同到来的还有威斯布鲁克，以及随后的詹姆斯-哈登。三个年轻人像兄弟一般，在一块未被开垦的篮球处女地开始书写他们自己的传奇。


    五个赛季，一步一个脚印向前，在最后的舞台折戟沉沙。实际上这没什么，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和青春去给故事撰写一个美好的过程和结局。但一笔愚蠢的交易断送了一切，哈登因为几百万美元被送走，走上了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而雷霆和凯文-杜兰特也开始被厄运所缠绕，接连的伤病，接连的失败，被大逆转，眼睁睁看着勇士王朝崛起。所有偶然因素通过经年累月的沉积，促成了一个看似必然的决定，篮球的童话故事彻底结束，NBA史上最受争议的决定之一出现，杜兰特前往73胜勇士。


    两个没有太多悬念的冠军，并未抚平杜兰特心口那块越来越大的伤疤。在争夺三连冠道路上跟腱断裂后，那个伤疤甚至更大了，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难以填满的空洞。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离开了，离开了原本能带给他更多冠军戒指的金州勇士。


    他已经知道，勇士可以带给他冠军但无法带给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哈登的到来或许能解答一些疑惑，他认为自己想要和曾经的兄弟一起冲击总冠军，在赛场上重温旧梦，品尝10年前未能开封的香槟。


    今晚篮网穿着蓝白色的复古球衣，这是曾经新泽西篮网在1990/1991-1996/1997赛季使用的客场球衣版本，渐变的天蓝色和大红色的文字，与当下布鲁克林篮网主黑的色调有些格格不入。


    比赛开始前，詹姆斯-哈登和凯文-杜兰特拥抱，互相说着鼓励的话。


    10年前那笔愚蠢的交易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20年哈登和威斯布鲁克又合作了一次，效果糟糕折戟沉沙。21年，哈登来到篮网投奔实力更强的凯文-杜兰特，力图向人们证明，如果当初他们不分开，会有多么强大。


    当然，命运的转折看似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愚蠢，但其中往往又包含着某种必然。


    工资帽、奢侈税的设计越发精细，让球队经理不得不考虑工资带来的财务问题。可以想见，往前，在工资帽还没有如此复杂且没有奢侈税的80、90年代，往后，在规则更有利于母队，以及工资帽大涨的2016/2017新版劳资条款，这样的交易很可能不会发生。


    还有人心的变化，2010年的那次决定一，给年轻的超级球星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2012年总决赛，更像是新旧两种价值之间的碰撞，选秀建队vs抱团取暖，输的那一方注定要崩塌。而最终，后者取得了胜利，证明了抱团的正确与可行。


    还有场外的因素，2016年西决和总决赛的惊天大逆转，有人说是丰功伟绩，有人说是裁判发力。总之，雷霆和勇士的改变势在必行。加上新转播合同生效，工资帽大涨，金州勇士得以有空间单吃下一个超级巨星。


    还有舆论的影响，勇士的三年两个冠军两个FMVP一次总决赛一次跟腱断裂，没有换来足够的尊重和赞誉，而是无尽的嘲笑与质疑。甚至队友都没有真正认可他，告诉他在你来之前我们就是总冠军了。


    总之在每个命运的转折点上，凯文-杜兰特都被无数的外界因素影响着，他敏感、单纯的心灵，在波澜起伏的浪涛上颠簸，做出他自认为顺应潮流和内心的选择，可是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


    在30岁的生涯分水岭上，他再度做出了选择，来到了愿意等待他一年的布鲁克林篮网，和凯里-欧文合作，交易得到詹姆斯哈登，再度重新出发，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比赛在晚上六点半准时开始，德安德鲁-乔丹在低位接球，助攻空切的乔-哈里斯上篮打三分得手，拉开了本场比赛的序幕。


    巴克莱球馆和过去的比赛日相比可谓寂静无声，没有数不尽的欢呼与掌声，没有DJ的现场音乐，没有两万多球迷发出的噪音，仿佛一场私下里进行的训练赛。在场边能听到的所有声音，都只和篮球有关。


    球鞋在地板摩擦的吱呀声，球员在比赛里交流喊话，主教练站在场边大声指挥，替补球员们为登场的主力加油。坐在替补席后面的李维，甚至能听到球员坐在凳子上窃窃私语，他们在谈论着今晚比赛结束以后去哪儿吃东西。


    比赛比李维想象的要更加激烈，倒不是因为他第一次在场边观看NBA比赛，而是因为心态不同。他知道这些人未来很有可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所以比赛里他不断代入自己，如果是我在这个位置，我能比场上球员做的更好吗？


    首节双方的节奏、强度还算平和，比分交替上升。篮网取得领先，但魔术队很快追上。魔术的中锋武切维奇连续外线中远投出手命中。篮网队的德安德鲁-乔丹很难跟到外面去防守，给了武切维奇足够空间去发挥。


    这是NBA当下的趋势，内线球员必须拥有外线的投射能力，否则在赛场上很难生存。正因为如此，今年刚刚32岁，按理说还在一个中锋生涯最佳期的德安德鲁-乔丹，却已不再是这个联盟最好的内线。


    曾经是全明星，连续防守第一阵容的他，随着年龄增长身体素质下滑，防守能力也迅速下降。这种情况下，他在进攻端没有自主进攻能力和射程的缺陷，被暴露的更加明显。


    从他的身价就能看出来，在联盟工资帽整体大幅上涨的情况下，他的工资却逐年下滑。从2000万一年的级别，降到了1000万，再往后就是几百万的水平。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老将底薪在等待着他，因为他不再适合当前的节奏和版本了。


    “这个武切维奇速度有点慢啊，不过他应该非常强壮，如果他飘在外面投，倒是可以跟住他。”李维想象着自己防守武切维奇，他的眼睛可以轻易预判出武切维奇的动作，他预想自己如果盯防武切维奇，是可以跟住干扰的。


    当然，想象和真正的比赛截然不同，真实的比赛里会有大量因素干扰人的判断，你不可能永远只盯着一个人，对手会用战术和配合影响你的注意力。并且疲劳和心态会影响人的状态，比赛越是深入，对球员的考验越是严峻。


    上半场，双方打成了50:52，主场作战的篮网队领先2分。篮网的火力很强，凯文-杜兰特和詹姆斯-哈登两人上半场就贡献了精彩的发挥，但魔术这边，武切维奇同样将篮网的内线打穿。他的三分球命中率甚至达到了50%的水平，小乔丹在中锋位根本防不出来。


    比赛期间，李维看到了坐在板凳席的诺万-佩莱，刚刚签约的他今晚没有进入篮网的大名单，所以穿着运动衣坐在场边。因为戴着口罩的原因，诺万完全没想到，那个在街头将自己防得狼狈不堪的华裔小子，就坐在不远处看着比赛。


    佩莱无疑跃跃欲试，可是他的身板对上武切维奇，同样没有任何胜算。武切维奇是联盟最强壮的内线之一，而且技术相当全面。李维盯着他看了半场，心想如果在低位，防守他一定非常吃力，他的面筐持球突破也难以阻挡。


    每次持球突破时的肌肉碰撞声，在没有观众的巴克莱球馆异常响亮。不用怀疑，如果是普通人经受这样的冲击，被担架抬下场是最好的结局。


    “感觉怎么样维克托，现场看是不是和电视上不一样？”中场休息时，斯科特-米切尔过来询问李维。李维说：“确实不一样，让我对NBA更期待了。”米切尔大笑，说要把这句话记下来，说不定能成为专题文章的最后一句话。


    在米切尔看来，长岛篮网或许就是李维的终点，带着对NBA永久但无法实现的期待和希望，继续努力下去，这就是故事最后的结局。如同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站在自己能力和命运的终点，眺望着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和远方。


    李维当然不这么想，他比赛看得非常认真，不光用手机拍下一些精彩的攻防镜头，同时一直打开见闻色，盯住自己感兴趣的球员去预判他的动作。


    下半场比赛开始，双方的对抗更加激烈，场上的攻防节奏更快，主力球员都开始拿出绝活取分、防守，争夺场上的优势。李维能听到两边的喊叫声越来越响，杜兰特和詹姆斯-哈登开始越来越多自己站出来解决问题。


    在魔术这边，武切维奇慢但是高又壮，预判到了，想防住也不容易。阿隆-戈登相对好预判，但他速度、弹跳出色，并且他也不怎么持球打。替补特伦斯-罗斯非常善于空切跑位，尤其是从底角往篮下切，是魔术的常规赛战术之一，同样可以预判，但速度很快，对反应要求很高。


    篮网这边，詹姆斯-哈登持球时变化不多，无外乎后撤或者突破，却非常不好预判，说明他进攻的随机性很强。李维看他的影子很短，如果一对一防守他，肯定会相当困难。毕竟这是联盟的得分王，单防他困难重重。


    凯文-杜兰特的影子更长一些，可是李维知道，就算预判正确，防守他也会异常困难。首先他步幅大，防守方可能跟不上。其次就是出手点太高，你完全防守到位了，他还是能出手命中。从单纯的防守难度上来说，防守凯文-杜兰特比詹姆斯要更大。


    不过李维还是有信心，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大提升空间，还有自己能预判到对手的下一步动作，已经是非常大的优势了。


    可能是哈登的到来鼓舞了士气，又或者哈登的存在为杜兰特提供了更充足的进攻空间。今晚，杜兰特这一战迎来了自己篮网生涯的第一次大爆发。他26投16中，三分球8投5中，罚球5罚5中，以极高的命中率，高效砍下了42分，创造了自己来到篮网后的单场最高得分。


    他在第四节的面筐干拔两分，和左侧45度的三分强投，浇灭了魔术队在最后时刻反击的想法。李维意识到，像这种进攻，靠一对一盯防干扰，是完全没有效果的。


    而刚刚换队的詹姆斯-哈登投篮18中8命中率一般，但创造了15次罚球机会，还送出14次之多的助攻，拿下了32分14次助攻12个篮板4次抢断的豪华三双数据，当然还有9次失误，差点达成4双成就。


    在这两位巨星的出色表现下，篮网队122:115，主场战胜了奥兰多魔术，取得了一场胜利。与此同时，在篮网的球员大名单里，还有一个凯里-欧文，正因个人原因缺席球队比赛和训练。当他归队时，布鲁克林篮网将拥有一套火力超群的后场三人组。


    比赛结束，现场没有太多欢呼声，只有替补席的篮网球员上前恭喜场上的主力。戴着口罩的教练组成员和主教练史蒂夫-纳什握手、撞肩，他们算比较圆满的完成了今晚的任务。然而纳什内心并不轻松，球队胜利的同时，却还是暴露出了大量问题。


    尤其是内线完全被武切维奇这样的二流中锋打穿，武切维奇今晚拿下了34分，10个篮板球7次助攻，三分球12中6。他甚至还贡献了5次抢断，篮网的内线直接让武切维奇化身为奥拉朱旺。武切维奇的前场篮板更是让篮网头疼，最后完全是靠杜兰特超高效率的进攻覆盖了过去。


    小乔丹退化的太严重，防守端防不出去，更重要的是进攻端完全没有进攻能力，他上就是4打5，导致篮网完全没有了进攻空间。所以纳什不得不让布鲁斯-布朗登场出任中锋，而布朗的身高是6尺4……


    1米93的身高，瘦弱的身材却要去打内线，同时詹姆斯-哈登也要在某些回合去顶防武切维奇。如果只是一两场比赛这么打没有问题，可是漫长的常规赛和艰苦的季后赛，球员是禁不起这样的消耗的。


    但纳什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期望管理层能在自由市场上淘到能用的内线球员。那个诺万-佩莱不知道行不行，等正式训练进入大名单后，纳什要试一试。


    另一边，凯文-杜兰特没有想那么多，他打出了一场精彩表演，轻松拿下了全场最佳球员。他来到场边接受记者的采访，对哈登的到来表示高兴，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采访结束，从球员通道离开时，有个人伸手递了一双鞋过来要签名。如果是正常的比赛，杜兰特不一定会签，他要看心情，看状况，不然签了一个后面人太多，就别想回去休息了。


    但现在这样没有球迷的比赛，能有人要签名算不错了，而且今晚他心情好极了，赢了数据又赢了比赛，于是顺手拿过签字笔和球鞋，在鞋面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谢，你今晚的表现棒极了。”


    杜兰特抬头看了眼要签名的人，认出是赛前热身时，单手抓球的那个很酷的家伙！


    “嘿！是你！酷盖！接球接的漂亮。橄榄球运动员？”杜兰特看李维的身高体型，认为他是打橄榄球的。


    “不，篮球运动员。”


    “哇噢，没见过你，哪个球队的？”


    “长岛篮网，刚入选的。”


    杜兰特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更衣室。


    李维将球鞋收进帆布包，收拾好准备离开，杜兰特却突然折返回来，问：“伙计，你叫什么？”


    “维克托，维克托-李。”


    “维克托？！胜利的意思，好名字。有机会一起打球。”


    “没问题，我能防住你。”


    杜兰特呵呵一笑，又转身走了。李维却是心潮澎湃，他一直听说杜兰特这家伙是“球痴”，愿意和任何人比赛、较量，抓住一切机会打球。看样子真是如此，如果真能和杜兰特较量一番，将会是李维绝佳的锻炼，也是出头的好机会。


    看样子今晚的比赛，真是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