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首战

    李维职业生涯第一场相对正式的比赛，去的路上就是坐着一辆敞篷大巴抵达了比赛场馆。2月的冷风从车顶的大洞呼呼往里灌，球员们不仅穿上了羽绒外套，还把包里的保暖毛巾拿出来裹在身上来抵御寒风。


    好在当球队的大巴变成敞篷大巴时，距离目的地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了，大家能忍一忍。抵达爱纳学院体育馆时，大家下车后都跺着脚原地做热身运动。司机则开车没了顶的车找地方去修，反正球队会报销维修费。


    自从球队训练营开启后，一周多以来的惨况让大伙已经适应了各种突发状况。没有太多的抱怨，来到体育馆狭小的客场更衣室里，大伙开始做赛前准备。


    由于长岛篮网队比较穷，而威斯特彻斯特尼克斯队背靠纽约财政上更宽裕，在双方的主体育馆因病毒都无法使用的情况下，有资金租用了大学的体育场来打季前赛。


    爱纳学院作为纽约最早几个开放公共体育场所的学校，被允许进行试运营，让有健康许可的学生到体育馆来看比赛。在有观众的场地打比赛，那感觉和在空荡荡的球馆大不相同。


    狭小的更衣室里，长岛篮网的球员们换好了球衣，用热水和拉伸驱赶寒冷。李维打开分配到的更衣柜，里面竟然有一只臭袜子，不知道是哪个球队球员打完球遗留下来的。


    主教练布雷特一手捧着战术笔记，一手拿着油性笔在白板上勾画战术图。开局他要求球队抢攻，利用后卫的突破调动和撕开对方防守，给两翼制造出手空间，打开球队的外线远射。


    这是当前版本常见的战术起手，空间在这个时代异常重要，而与空间密切相关的是球员的投射手感。有三分投射，空间就能拉开，接着就会有更多机会，形成良性循环。相反，外线投射糟糕，对整个战术的运转都会是致命的。


    目前所有球队在开局都会强调打出外线的投射感觉，这和10年、15年前，开局就让内线在低位硬凿得分，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个世界变化很快，竞技体育的世界变化尤其快，而发展联盟往往比NBA还快。


    NBA球队其实还是相对保守的，战术、打法牵扯到收视率、战绩，影响较大，船大不好轻易掉头。而发展联盟这方面的顾忌少很多，这里往往成为最新战术的试验田。NBA的战术研究组，会将最新研究成果交给发展联盟球队教练，让他们按照这个去打。


    由于勇士队近几年来的成功，三分球已经被拔高到了无比重要的地位。从2009-2010赛季算起，十个赛季的时间，NBA场均三分出手数，已经从18.1次增加到了34.5次，几乎翻倍。部分球队的三分出手数已经超过了40次。


    但是，三分出手不可能永远持续增长下去，这个赛季，NBA球队教练组和数据分析师们发现，40次左右的三分出手正逐步逼近三分球得分效率增长的边际效应极限。除非球员的三分投射能力再提升一个台阶，否则现阶段，场均35-40个三分，是比较理想的出手数。


    事实上，早在2013-2014赛季，G联赛一支叫里奥格兰德山谷毒蛇的球队，在前几个赛季场均三分球数已经领先联赛的情况下，该赛季将三分球出手数从27次翻升到了45次，超过第二名10次，是发展联盟球队平均三分出手数的两倍。


    而这正是NBA母队进行的一次战术试验，他们想看看大幅度增加三分出手数，削减中距离投篮，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效果。里奥格兰德山谷毒蛇的母队，正是休斯顿火箭，他们的总经理达瑞尔-莫狗率先开启了“魔球策略”，让篮下进攻和三分统治进攻端。


    虽然作为始作俑者，莫狗和他的火箭队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拿下总冠军，但魔球的思路确实深刻影响了NBA，并随着勇士和库里的崛起被越来越多球队接受，直接改变了联盟的比赛风貌。


    现在，魔球已经是每个球队的标配，各队为了进步，已经开始在其他方面动更多心思。比如在防守上，创造更多的可能性。


    “我们的进攻就这样布置，接下来是防守…嘿！伙计们，注意力集中，注意力集中！”


    在说完进攻后，布雷特准备布置更加重要的防守，这是最近母队布鲁克林篮网教练组下达的任务。因为这段时间篮网的防守实在是太差了，10场比赛场均失分来到120分。虽然进攻火力强大，但防守太差和对手陷入对攻，极大削弱了篮网的进攻优势。


    以目前篮网的阵容搭配，他们不指望成为顶级防守强队，但最起码能来到联盟中游，这样顶级的进攻火力才能真正展现优势。


    布雷特在上面讲，球员们一开始还能注意听，听了一会儿注意力渐渐分散。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偷偷看手机，有的神游天外。布雷特就像给小学生上课的老师，不得不敲着白板提醒众人。这是布雷特作为新任教练的缺陷，他缺少对更衣室的控制力。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都给我好好听着，早知道路上应该多开一会儿把你们冻死！”助理教练卢卡-班奇吼道，更衣室立刻安静下来，大家都重新看向布雷特。班奇是老教练，在欧洲执教多年，一直做主教练，对付年轻球员更在行。


    布雷特朝班奇点头致意，接着说防守问题。他要求在比赛中使用3-2联防，并且在使用联防时，多干扰，少包夹。对手一旦持球切入，在干扰后要及时回到自己的防守位置上去。


    “我们会在后场拥有三名区域防守的球员，对对手的外线进行压迫防守，尤其是对持球人。我想你们在大学学习战术的时候，都学过3-2联防的基本要则，我们在训练中也尝试过，我只强调一点，区域防守的同时，不要忘记你的对位人。”


    布雷特的这种要求简直是既要又要，区域防守本来就区别于人盯人，每个人盯一块区域，互相之间联动，编织成网状防守体系扼杀对手。缺点是，五个人在场上覆盖区域有限，不管是2-3还是3-2，一定会在某个地方漏出大空档，给对手可乘之机。


    而人盯人偏向于各自为战，一般不会有太大的空档漏洞，相应防守球员之间的联结也较少，更考验球员的个人防守能力。自从NBA允许联防以来，这两种防守模式一直是互相搭配使用，看球队的配置和策略，由教练组赛前安排或者临场变阵。


    大家听的都有点蒙，这到底是要联防还是盯人呢？班奇过来和布雷特耳语，道：“这是不是有点为难球员了？这样防守的话，我猜差不多三分钟，他们的阵型就全都乱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盯人还是联防。”


    布雷特说：“不用三分钟，两分钟就乱了。但这是纳什给的要求，他想看看混合防守的情况下，能不能弥补球队内线身高不足缺少强度的问题。”


    班奇点点头表示明白，发展联盟的球队本质上还是母队试验田，上面让你怎么打，你就要怎么打。打得好的球员还会被抽调走，为母队输送人才。现在篮网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布雷特也提醒球员们，好好表现，或许能得到母队征召或者其他球队的青睐，当下因为病毒的原因，有些NBA球员无法出战，给了发展联盟球员很多机会。


    听到这些，大家都兴奋起来，士气变得高涨，集合在更衣室中央，将手放在一起互相鼓劲，接着登场。


    李维和队友一起穿过脏乱的球员通道来到场上进行热身，虽然开放了观众入场，但现场的状况还是令人失望。爱纳学院的体育馆是那种中小型球馆，只有球场边线两侧有看台，大约能坐个2000多人，如果坐满了还是很热闹的。可看台只稀稀拉拉坐了几百人，人和人之间还隔得老远。


    墙面上的屏幕播放着长岛篮网和尼克斯的宣传片，李维在媒体日拍摄的照片和短视频一闪而过，无人在意。


    东侧看台入口前还支了个摆摊的小车，有工作人员在卖热狗，观众们明显对热狗的热情要高过篮球，时不时有人下来买个热狗弄杯可乐。


    比赛正式开打前，学校还组织了一次朝看台扔T恤的活动，扔的是尼克斯和篮网两支发展联盟球队的LOGO文化衫，大家的热情稍微被激发了一些。不过当DJ介绍双方的出场球员时，现场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令人尴尬。


    没办法，G联赛的球员，谁认识啊？来看比赛的观众，也实在是憋得太难受了，但凡能聚集起来热闹热闹，管他是什么比赛，乌龟赛跑一样愿意来看。


    李维并不在首发名单中，虽然他在训练和单挑中表现很好，但布雷特还是将他放在板凳上，作为一个阵容变量去使用。首发依旧使用有职业联赛经验，有双向合同，履历更丰富一些的球员，球队首发也是要论资排辈的。只拿基本工资的球员没有这个机会。


    李维和香农-斯科特一起坐在板凳上，耐心等待比赛开始以及主教练的召唤，李维相信自己不会等太久。


    “妈妈咪，这馆子里有点冷，都不开暖气的吗？”坐在李维另一边的保罗-埃布阿坐在凳子上直抖腿。


    埃布阿是喀麦隆人，成长在喀麦隆的沿海城市杜阿拉，那里炎热潮湿。之后他又常年在温暖的意大利打球，所以来到寒冷的纽约后很不适应，经常抱怨冷。来的路上，坐在大巴前排的他更是被冷风吹傻了，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待会儿替补登场的时候好好比赛，身子很快就能热起来的。”李维和埃布阿说。这个喀麦隆人性格开朗有趣，和李维的关系不错。虽然两人存在竞争关系，但埃布阿不是很在意，因为训练了一段时间后他就确定，自己铁定进不了NBA。


    用他自己的话说，“妈妈咪啊，我要是进NBA，肯定会死在场上的，小命要紧。”


    所以和香农-斯科特一样，两人的想法都是在发展联盟镀个金，为以后去别的联赛拿高薪刷履历，顺便磨练一下体力和技能。三人因此不知不觉成为了关系良好的小团体，训练结束后会留下一起加练，打一些配合。


    此时，场上的比赛已经开始了，长岛篮网开局按照教练的意图，想要把比赛节奏带动起来。贾马尔-马丁作为球队后场发动机，把进攻节奏带的很快，拿到球就冲过半场。他能力确实非常强，比赛经验也很丰富，多次冲击尼克斯队篮下，要么博取罚球，要么给外线创造投篮机会。


    布雷特使用了一个多锋线的阵容。除了贾马尔-马丁外，其它四人全都是2米左右的锋线球员，这也是目前长岛篮网的阵容现状，2米左右的前锋扎堆，和布鲁克林篮网一样，缺少高大、有防守的实力内线。


    李维虽然也是2米出头的锋线，但他在试训和日常训练中，展现出了很强的内线能力，这是布雷特看中他的重要原因。


    球场上，贾马尔-马丁的连续冲击带动了篮网的进攻，长岛队一个8:3的进攻潮取得了领先。4锋线+1后卫的阵容，进攻端的冲击力和速度确实强。赛前还乱糟糟的篮网队上下，随着比赛开始打得不错，球队士气逐渐旺盛。李维也和替补们一起站起身为队友加油。


    可是随后，稳住阵脚的尼克斯开始了反击，他们在内线具有优势。尼克斯的中锋西米索拉-西图是球场上的最高点，他身高2米06，体格壮硕，在场上明显比篮网球员要大一圈，身体弹性十足。他接连在篮下抢到前场篮板，或者利用篮网队3-2联防的篮下漏洞，接球直接攻击篮筐。


    篮下一连打了三个球，长岛篮网队这边没有人能阻挡他。篮网这边出任中锋的雷吉-佩里身高2米03，体型差了西图一个级别，一旦被西图篮下拿球，就很难阻止西图得分。


    而且，篮网在进攻端勇猛的势头随着尼克斯防守逐渐稳固而效率下滑，贾马尔-马丁无法一直冲击。防守端的连续失分，又让篮网队无法组织快速反击而陷入阵地战泥潭。正如布雷特预言的，两分钟时间，球队攻防就乱了，开始谁拿球谁单干的局面。


    比分很快从8:3领先，变成了12:14落后，尼克斯反超了比分。布雷特叫了本场比赛的第一个暂停。刚刚还士气旺盛的球员们，此刻有点儿蔫吧，替补球员们也安静坐下看球。


    “我们要重新从防守做起，没有坚固的防守，我们的进攻也变得异常艰难。”


    布雷特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但关键的问题是，他们现在的配置，3-2联防很难打得好。


    3-2联防内线只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却要承担很重的篮下任务。保护篮筐，争夺篮板球，还要照顾底角的大空档。一旦外线对持球人的压迫不够，球来到篮下，内线压力就会非常大。篮网刚刚的连续失分就与此有关。


    助理教练班奇建议，要不要换2-3联防，或者改人盯人，布雷特摇摇头，说试验刚开始，如果就这么草草变更，没法向上面交待。内线守不住，也只能暂时硬着头皮打了，好坏结果得有个说法。


    暂停结束重新登场，长岛篮网的问题并没有因为暂停而解决，因为内线还是缺人。对面的西图反倒是越战越勇，在一次防守中，西图甚至上抢得手，抢断反击一条龙，单臂大力扣篮得手，第一次引得了场边球迷的欢呼和掌声。


    现场来看球的学生比刚开场时要多了一些，门口卖热狗的摊子依旧忙碌，热狗和可乐快卖完了。


    进球后的西图举起双臂，秀了秀自己的肱二头肌。尼日利亚出生的他身体很壮实，弹跳、爆发都很好，不过臂展是硬伤，有点短，这也是他无法进入更高级别联赛的原因之一。


    眼看着一个西图在篮网内线为所欲为，李维看不下去，对站在场边指挥比赛的布雷特喊道：“嘿布雷特，布雷特！教练！”


    布雷特转头看向替补席，发现是李维。


    “教练，让我上，让我上！”


    布雷特看了看时间，还没到轮换的点，但场上的局面确实越来越糟糕了。其他球员也没有敢主动请缨的，第一战大家都有点信心不足。


    “你上场打中锋吗？”


    “是的，我能打中锋。”


    “你能搞定西图吗？”


    “一年365天，一天24个小时，我分分秒秒都能搞定他。”


    “我不要你365天，你今天能搞定他就行。”


    李维做了一个OK的手势，在劣势局面下，一个自信的球员会有巨大的感染力。趁着场上死球，布雷特向技术台示意换人。李维稍微伸展了一下身体，登场，换下了雷吉-佩里，他迎来了自己第一次正式比赛登场的机会。


    球场上弥散着汗臭味，雄性之间散播的荷尔蒙气味，刺激着李维的神经，让他兴奋多于紧张。


    登场前李维一直在观察双方的局势，在内心评估着场上球员的实力。球员们互相都不熟悉，是遭遇战，随着比赛深入，球员们都在展现自己的特长。西图的力量，弹跳，爆发，还有在篮下的活力，让他成为场上的焦点角色。


    不过李维也注意到，西图除了篮下接球直接攻击，二次进攻，无人防守的扣篮外，持球技术较粗糙。篮下终结能力不错，但很依赖对抗，对球的保护很一般。


    心里有数后，李维开始投入到比赛中。虽然这是本尊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但前世他打了十年的职业赛，赛场经验是很丰富的。所以防守站位时，他丝毫没有因为首次登场而慌乱，随便瞎站，而是尽量靠近篮下，在三秒区边缘试探，做出一副随时会到篮下护筐的架势。


    如果因为忌惮防守三秒而站的太远，篮下很容易被对手抓机会，趁你刚上场不适应，愣神一个传球到篮下给你打穿了。


    果然，尼克斯后卫一个想跑位空切传篮下的战术，因为李维不错的站位出现了犹豫，机会稍纵即逝，没有打成。


    于是，他们按照常规思路，提上打挡拆，西图到三分线附近给队友做掩护然后顺下，这一招篮网队一直防的不好。他们外线对挡拆的防守细节太差了，给持球人的压迫不够，同时心里又想着盯人不包夹，结果就是持球人被压住，顺下的人也没盯好，两头不落。


    球鞋摩擦地板的吱呀声随着球员的奔跑和传导球不断在耳边响起，李维站在篮下左侧位，观察判断外围尼克斯的战术策略，来确定自己要把目光锁定谁。同时他的余光还要瞄着左侧底角，一旦有大空位，对手射手出现，他要及时去补。尼克斯几个球员的三分投射都不错，一个都不能轻易放。


    “左侧是那个8号白人前锋，他三分一般，可以稍微放一放。”


    “中路是要挡拆顺下了…草，漏了个空，要给西图，我要去补！”


    李维思考判断的很快，放掉左边空档，去补右侧西图挡拆后的顺下切入，如果西图接球分球左侧底角，让8号伊格纳斯-布拉兹代基斯投三分，就只能让他投了，反正这家伙今天三分没开张呢。


    而挡拆后接球顺下的西图显然没有分球给底角的意思，状态正佳的他，接球篮筐就去了。挡在面前的是个亚裔面孔，2米出头，看起来一般高一般壮，他想篮网也是没招了，上这样的球员给他暴打吗？扣一个！


    西图接球，下球运了一下球，准备蓄力撞进去往篮下扣篮，结果结结实实正面撞在李维胸口，铁硬的胸膛。


    对抗，想要挤开李维上篮，手里的球却被李维一巴掌拍掉，李维断球得手，西图失误，进攻失败。


    西图的身体还在做着向上起的动作呢，手里的球已经没了，并且很快到了贾马尔-马丁的手里，篮网发动了快攻。


    李维一马当先冲在前面，不要命的疯跑，中路杀入了三秒区，接到贾马尔-马丁的击地传球，跃起双手把球扣进了篮筐中！


    扣篮时巨大的声音响彻球馆，李维感到手掌心发麻，疼痛是感觉不到的，肾上腺素覆盖了痛觉。落地后立刻往回跑时，他看到替补席上埃布阿跳起了非洲舞为自己庆贺，同样来自非洲的西图却一脸郁闷，还在想刚刚的球怎么没了呢？


    布雷特则大喊：“很好的防守，很好的防守！坚持，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