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忠

    车停在了离地铁站不远的詹姆斯-布兰德篮球场，一个有铁丝网围起来的露天柏油球场。一头靠着一栋白色的建筑墙，上面挂着绿色的藤本植物，有些已经延伸到了篮筐附近。另一头靠着儿童娱乐区，有滑梯、秋千以及一些供孩子们爬来爬去的设施。


    下个月是中国新年，附近的居民会在这里放鞭炮，举行舞龙舞狮等庆祝活动，届时会很热闹。


    现在这里没有人打球，有一群穿着红色啦啦队衣的女孩在场地上练习舞蹈，她们高抬着蜜色的大腿旋转跳跃，在冷冽的街头寒风中卷起一团火焰。学校的室内体育馆暂停使用，她们只能在露天训练。


    帕里斯-罗平下车和这些女孩沟通，希望她们能让出半块场地，领头的女孩拒绝了。不过当得知下午来打球的是那个不得分挑战的李维时，她和大伙儿商量了一下痛快答应让出场地。最近这段时间，李维在法拉盛街头的名气颇为响亮，而这一切要从三个星期前的那次落水事故说起。


    那天傍晚，一条边境牧羊犬掉进了弗拉兴湾，被急流冲进了水中央。牧羊犬会游泳，但这条狗可能生病或者太饿，筋疲力竭无法游上岸，人们发现了它想营救，但没有人敢下水，附近也没有船只。这时突然有个人在水中出现，将牧羊犬救上了岸，过程被许多人拍下传到了网上。这个下水的营救者正是李维，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华裔小伙。


    纽约是全美养狗数量最多的城市，营救行动很快得到一片赞誉，在这里救一条狗比救一个人更容易上新闻。纽约市动物照顾中心很快上门了解情况，发现这条狗的主人在家中死于肺炎，狗是自己跑出来的，可能因为太饿失足落入水中，无力游上岸差点溺死。


    按照纽约市动物管理条例，无主的狗一段时间如无人收养，会执行安乐死。救下这条狗命的李维决定收养这条很有缘分的牧羊犬，做狗的新主人，并给它起名阿忠。如果事情只到这里，一人一狗的故事圆满结束，热度过去，事情就慢慢消散在记忆里，偶尔被人提及。


    变数出现在医院对阿忠体检时，医生找到了它的医疗记录，发现它换过好几个主人，前几次都是主动逃跑，且有攻击人的前科。接着检查发现，阿忠身上有很多伤痕且有病，怀疑遭人虐待，需要进行调养和治疗，而这需要一笔不菲的开销，给狗看病是很贵的。


    医生好言劝李维放弃阿忠，说这条狗不好养成本太高，李维却坚持收养它。因为囊中羞涩，李维想了个办法，他在网上发起了一个募捐挑战。这位身材高大的华裔小伙曾经是社区大学篮球队的队员，他发帖说接受任何人的球场一对一单挑，如果他能让对手三个回合不得分，挑战者就要捐20美元给阿忠治病。


    这项不得分挑战很快在法拉盛地区火热起来，一些乐于捐钱的普通人主动找到李维发起单挑，他们本来就不怎么会打球，面对高大的李维自然无法得分，三次失败便给阿忠捐了钱。


    慢慢开始有一些篮球爱好者参与其中，试着在李维头上得分要击败他，结果无一例外全部失败，这个高大的华裔小伙子防守能力很惊人。水平较高的球手逐步加入挑战中，一些网红球手，想通过挑战增加自己的知名度。


    按照他们的预想，他们先随便玩玩，三个回合失败，捐20美元。接下来再次挑战，就要全力以赴，把李维打个落花流水，以展现自己的高超的单挑水平。在纽约街头这样的单挑高手数不胜数，他们将这次挑战作为涨粉的好机会。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后区几个知名的街球手都完败在李维手下，连进一个球都很困难。除了在外面强投三分，他们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突破李维的防守。单挑视频在网络上传播开来，挑战的热度也越来越高。李维开始有了名气。


    两天前，一个知名网红球手向李维下了战书，他名叫伊赛亚-霍奇，2018年毕业于佛罗里达伦纳德高中，身高193，是当地的扣篮明星，身材瘦长，弹跳非常惊人。毕业后他没有去大学读书打球，而是去了罗马尼亚打职业，20年返美后在ins上上传自己的扣篮、单挑视频迅速蹿红，成为了拥有众多粉丝和拥趸的网络红人，绰号Slim。


    Slim是瘦长的意思，篮网队的超级明星凯文-杜兰特被人称作Slim-Reaper（瘦长收割者），简称死神。伊赛亚-霍奇同样因为瘦长的身材被人称作街头杜兰特，和普通篮球爱好者相比他的技艺确实相当炸裂。尤其是扣篮，是一个脑袋能平筐的跳跳男。


    这场对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地点同样在布兰德球场。对决开始前，李维面对镜头提了两个意见，第一，不允许再说病毒是中国人带来的；第二，以后法拉盛的球场，华人优先。随同的人一片嘘声，嘲笑连连，其中就有帕里斯-罗平。


    可随后在两人的骑士对决中，李维凭借身高力量优势和与身材不匹配的敏捷度，将伊塞亚-霍奇防得完全无法得分，数次将他的突破上篮大帽，更别说扣篮了。霍奇试图利用速度和变向摆脱防守，却发现看似高大笨重的李维，预判能力极强，反应也很快。自己要么难以摆脱，要么摆脱后才发现，不过是放进进去后再大帽的陷阱。


    终于，在尝试了十几个回合发现这就是一面铜墙铁壁后，伊塞亚-霍奇选择放弃，并捐赠了100美元。而阿忠经过医院三周的精心治疗，身体各项指标都健康很多，顺利出院，住到了李维身边——宏利洗衣店上面的阁楼里。


    李维靠挑战赚得的钱付清了医疗费，还有一些结余。和Slim的一战让他在网络上引起大量关注，不过人们只是将他当成一个新崛起的篮球网红而已，只有帕里斯-罗平从李维身上嗅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味道。


    啦啦队的女孩们让开了场地，并用好奇的眼神在李维身上上下打量，毫不避讳。她们大多数都是亚裔面孔，法拉盛有60%的人口来自亚洲。只有领头的是个褐发黑眼睛的女孩，好像是混血。


    李维和诺万-佩莱下车，在场边活动身体，阿忠乖巧地趴在场边。麦卡利恩双手抱胸，不停看手机上的时间，关注着新闻推送。对于球场上的两个家伙，在旁人看来是两个球场巨兽，一个208，一个201左右。可在麦卡利恩眼中，一个是职业联赛边缘的边角料，一个连边角料都不是。


    作为在联盟工作了快十年的球探，他见过的球场天才如过江之鲫，真正能敲开职业大门的人屈指可数。


    “如果你下次推荐球员，请不要在这种露天球场。最起码你要安排一个场馆，有基本的测试设备，摸高器，卧推杠铃。然后能组织一场比赛，在比赛里看他的表现，而不是只有单挑！单挑，单挑有个屁用…”


    麦卡利恩朝着罗平埋怨，心里则想根本不会有下一次，今天就是最后一次。


    “金子埋在沙土里还是金子，一样会闪光。”罗平回了一句，他显得很自信，这让麦卡利恩感到一丝异样。他收起手机，朝着球场望去。


    诺万-佩莱做好了准备，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今年已经28岁。高中时他也是个受到全美关注的天才四星高中生，南加州的篮球明星。高中毕业后拿到了圣约翰大学的奖学金，因为成绩太差无法参加NCAA比赛，跳过大学直接参加2013年的NBA选秀。选秀前因伤退选，无人问津之下参加发展联盟的选秀，被特拉华87人选中，开始了低级联赛的流浪生涯。


    多年的颠沛流离和篮球场的残酷早已磨去了当初四星高中生的光辉，现在他只想在篮网拿一份双向合同，挣一笔养家糊口的钱，为此不得不跟着篮网球探来参加网篮球挑战。在得知李维靠不得分挑战给一条狗募集到一些钱后，诺万心想实在混不下去做个篮球网红打打野球也不错。


    “准备好了没有，磨磨蹭蹭的浪费我的时间。”


    李维还在热身，诺万等得不耐烦。李维将背带裤脱掉，里面是运动短裤。他在拉伸腿部，接着是胳膊，还有腰部，动作很细致，心里则想这具身体还是略微僵硬，要完全伸展开才行。不管诺万的催促，李维细心做完热身活动，和诺万-佩莱说明了“不得分挑战的规则”，将一颗威尔逊篮球扔给诺万，拍了拍大腿道：“来吧，试着得一分。”


    诺万气笑了，心想再怎么说老子也是职业球员，去年他在费城76人打了20多场比赛，发挥最好的一场是对阵凯尔特人，拿下了6分4个篮板3个盖帽。18-19赛季，费城对阵底特律的比赛中出场12分钟打出了13分5个盖帽的表现，实力可见一斑。在国际赛场他代表黎巴嫩出战，对阵菲律宾能打出23分13个篮板9次盖帽的准三双。


    当然，这是4年前的表现了，现在的诺万下滑的越来越厉害，他正在NBA的边缘苦苦挣扎。


    盖帽是诺万-佩莱的拿手好戏，一对一进攻不是他的强项，但那是在职业赛场。普通球场？他对任何非职业球员都是降维打击，起码诺万自己是这么想的。他拍了几下球试了试皮球的弹性和场地的硬度，脚在地面上蹭了蹭，用一个很放松的姿势，运球朝着李维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