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顺六年

    大年三十，下游村，胡家。


    「二舅母，二舅母，我要吃你做的灰豆腐！」小六说着就流口水，这种看着灰扑扑在草木灰里打过滚的豆腐泡，吃起来外皮酥脆，内味鲜美，他们娘都没做过这道菜。


    「二舅母，我想吃糖豆包！」三头也嗦着指头，二舅母的糖豆包还放了核桃仁，又甜又香，他就好这一口。


    「娘，娘，抱小莲！」双胞胎不想娘被哥哥们抢走，争前恐后的要求抱抱，娘身上香香的，她们好喜欢。


    新婚的范璟菁，现在可是胡家最受小孩子欢迎的人。


    她的脾气是真的好，对孩子就没有不耐烦的时候，说起话来语气又柔和，这就是孩子们心中别人家娘亲的模样。


    才一月时间，小莲和小荷都离不得她，一会不见就要找娘，乐得张氏合不拢嘴。


    胡二牛的新婚日子过得如在云端，每日里夫妻俩有说不完的话，夜里，小媳妇儿对他更是百依百顺，他能快乐上天了。


    身着大红色袄裙的范璟菁，温和的笑着，对几个皮小子说：「咱们今晚可是过大年呢，有好多好吃的，糖豆包和灰豆腐咱们过几日再做。」


    「那二舅母，咱们初几做？做多少？」


    小孩可不好打发，一定要得到允诺才罢，今晚只能吃大肉了，二舅母的素食可做得真好吃。


    范璟菁对如今的日子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婆母没为难过她半分。


    她夫君热烈且直白：「菁菁，我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娶到你这样的娘子，往后，咱家你说了算，儿子长大了总会娶妻，闺女也会嫁人，能伴我终老的还得是你！」


    胡二牛有眼睛，他能看得出范璟菁是真心疼爱小莲和小荷，小孩的眼睛不作假，跟前跟后只要娘，才进门一个月，给俩闺女，里里外外做了好几身衣。


    闺女们晚上都要闹着同娘睡，每晚都要他哄半天才罢，他没想到也有同闺女争宠的今天。


    没有大户人家的晨昏定省，这大冬天的，每日男人都要强迫她睡到自然醒。


    白日里，还有一群可爱的小娃娃围着她转，她这一个月笑得比过去二十几年都多，人都胖了一圈。


    她做出的吃食，人人都很捧场，大年夜的饭菜也交给她安排，灶上的婆子都听她指挥。


    在京城的翠花，也在安排今年的年夜饭，虽然四个臭小子不在家，但是，该有的菜色也不能缺。


    用虾酱和辣椒面腌制出来的酸甜辣白菜，已经酸脆甜得正好！


    酸萝卜老鸭汤，在晌午饭后就炖上了，小火慢炖，直至鸭肉耙烂，用一双筷子就能脱骨，耙烂的肉和酸爽的汤，既开胃又暖身。


    五花肉、排骨、牛肉、羊肉、鸡翅等，都用秘制烧烤料腌制了一下午。


    猪腰去了腥源，切成薄片，浸泡几次清水，除去血水后，铺在冰盆里。


    新鲜的，比成人巴掌还长的大海虾，去了虾线和虾脚，放在盘里还时不时抽搐。鱿鱼被脱去外衣，切成大片，白生生的肉，不需要任何调料腌制已经足够鲜美。


    为了这日的铁板烤肉，黑胡椒纯猪肉肠，翠花都准备了上百根，这可是她的最爱。


    老豆腐切成块，洞子养出来的韭菜切成段，莲藕片、白菜心也都码得整整齐齐。


    蘸料只需要，干辣椒面、熟芝麻、少许椒盐。」


    翠花特意打造的两个长方形的平底铁锅，放在了同样特意做出来的碳炉上，没错，今晚是铁板烤肉的一晚！


    翠花还为正在哺乳的两妯里做了清蒸鱼、白切鸡，鲫鱼豆腐汤。


    给祖先们上完香磕过头回来的男人们，看着这满桌的菜肴乐开了花。


    老袁头发话后，一人先喝上了一碗老鸭汤，再吃上一筷子的辣白菜，胃口大开。


    两张桌上的平底锅，同时开烤，锅热以后，先在铁锅里刷了一层菜籽油。


    薄片的牛肉在铁锅上，几息就能烤熟，蘸上辣椒面，一咀嚼，鲜嫩多汁，一口上头。


    翠花还把辣白菜丢入了平底锅，把烤熟的辣白菜，卷上焦香的五花肉，一口进去，油香里带着酸爽，解腻又开胃。


    「大嫂，这个腰片真带劲儿，一点都不腥，又嫩又香！」袁老三被烫得舌头都麻了，筷子一点都不慢。


    「三叔，你尝尝这个鱿鱼，绝了！比煮熟的好吃多啦！」袁文武是个会吃的，边吃边给他三叔安利。


    「可惜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不在家呀，不然，这个黑胡椒猪肉肠，可得大多进他们的嘴！」


    「还别说，这加了黑胡椒就是香哈，除了太贵，没有什么缺点！」


    袁文武和袁老三抢得最欢，就这些肉，他们一人可以炫几盘。


    黑娃和老袁头慢慢的吃着，还喝上了青梅酒，老袁头看着大儿子，想说的话很多，但是此时又不知当如何讲。


    默默的喝了几杯酒，才道：


    「老大，你要记着，京城里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你，不管干啥子事，都不要冲在前头，咱家走到今日，你爹我觉得袁家的祖坟都冒青烟了，你的平安现在是咱家最大的福气！」


    黑娃认真的听着，点头如捣蒜，还承诺道：「爹，我记着呢，儿子都而立之年了，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家里以后可要辛苦您了！二弟，三弟，家里就托付给你俩了！」


    袁老二干了杯中酒：「大哥，我会看好三弟，有大嫂在，咱家不会乱！」


    袁老三无语，为啥都觉得他不靠谱呢：「大哥，我保证，绝对不惹事，等你回来！」


    几爷子，你来我往，居然喝了一个酩酊大醉。


    正月初一，忠勤伯进宫给皇帝朝贺，夏洪棣在大朝会上宣布了水军远航日，仲春初二，离出发，还有一个月整。


    用来商贸的商品，还有其他的粮、货、马等，要从离京城最近的海运码头沽港，顺流而下宁江府。


    高总兵也将率领三万水军，从盾鱼岛赶来宁江府，与忠勤伯、朝理藩院黄尚书、还有他下属的官员们一同汇合、出发。


    大黄江已经繁忙了两月，商家们都顾不得过年，随行的人员挑了又挑。


    作为朝廷此次海航行政的最高负责人，忠勤伯府今年来拜年的人尤其多，让本来情绪低落的翠花都忙到没时间伤离愁了。


    等到正月二十，回蜀地的胡家老老少少归家后，两个臭小子又够翠花忙活一阵子了。


    「娘，娘，我以后再不出远门了，我可想死你啦！」小六表示不想长大，还要赖在娘亲的怀里撒娇。


    「娘，老家可好耍了，娘，小莲和小荷妹妹怎么有两个娘？」


    「嗯，一个是生了两个妹妹的娘，一个是以后要陪着妹妹们长大的娘！」


    「哦，我还是喜欢新的二舅母！」


    「为啥子喜欢新的二舅母呢？」


    「二舅母长得好看，给我们发了好多金瓜子，还会做好多好吃的，也不发脾气打娃」小六历数新二舅母的种种好。


    离开了两月，这晚，兄弟们抱着自己的小枕头，一定要和娘一起睡。


    黑娃瞪眼：「都多大的孩子了，自己睡去！」


    「爹，我们还是小孩子！」小六利落的爬上炕，抱着翠花的胳膊紧紧的。


    小五也不甘落后，爬到了翠花的另一边，做乖宝宝状。


    黑娃气得要去抱走他们，人家还


    哇哇大叫，假哭震天。这给当爹的气得，也直挺挺的躺上炕去，打算等娃睡着后，乾坤大挪移。


    可惜翠花的胳膊给俩娃拽得紧紧的，一动人家梦里都在瘪嘴，折腾到半夜，也没能挪走人家。


    看着母子仨睡得打起了小呼噜，可怜兮兮的黑娃才恨恨的闭上眼睡觉了。


    第二日，黑娃脸上痒痒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斜眼瞧见，两个小兔崽子，拿着鸡毛在刷他的脸和脚板心。


    痒得他自打喷嚏，几个喷嚏下来，还有什么睡意，抓着头发哀嚎：


    「啊，你们是上天派来折磨的我小魔星吗，放过你们爹吧。」


    「爹，我们不是小魔星，我们是孙悟空！」


    闭了闭眼，黑娃一个翻身，牢牢的把两肥仔困在怀里：


    「看你们这两只猴崽子，怎么逃脱我如来佛的手掌心！我要把你们压在五指山下，让你们动弹不得！」


    「啊，啊，爹，爹，你放开我！爹，我们再不挠你痒痒了！」


    「娘，娘，你快来帮忙！爹以大欺小！」


    「我看你们往哪里逃，我要吃掉你们的肥爪子，啊呸！小六，你居然放了一个臭屁，都要把你爹给熏死啦！」


    「噗嗤！」小六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接连着放了好几个臭屁，被他爹和哥哥嫌弃得不行。


    「嘎嘎嘎，哈哈哈，我是臭屁大王，我要把你们都臭死，哈哈哈！」


    父子仨人闹作一团，哈哈大笑，直把整个卧房都掀翻了天，黑娃这个爹平时总是没大没小的，高兴的时候还能给娃当马骑，四个儿子就没有怕他的。


    这时候闹得有多欢快，黑娃离开那日，这俩娃就哭得有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