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还没认清现实吗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再也无法合拢。王冬曾天真地以为，只要潜意识里选择遗忘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就能以新的名字、新的身份真正重新开始。


    然而，曾经在史莱克学院短暂的学习生涯中，某位老师看似随意却意味深长的话语，此刻如同警钟般在她脑海中响起。


    【这世上没有能真正忘记的事，只有你愿不愿意想起，和敢不敢想起。】


    当时她并未深思，此刻却觉得字字诛心。


    当初，因为牧星坚决不肯答应她变作龙身载她飞行的无理要求，只是沉默以对，年幼的她便在生命之森里撒泼打滚，哭闹不休。生命女神无奈之下，端来一杯珍贵的生命之水想要安抚她，但那杯珍贵的生命之水却在她的挣扎哭闹中，被她一把打翻在地。


    而当时她的母亲小舞就在现场。小舞当着生命女神的面，只是用一种看似无奈实则纵容的语气笑着说：“小七这孩子还小，不懂事，小绿你别介意。”


    一句轻飘飘的“孩子还小”，便将所有的过错与冒犯轻轻揭过。她甚至没给牧星一个眼神，更别说道歉了。


    然而，回到家后，小舞对唐三说的话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王冬此刻清晰地回忆起来，小舞带着不满和一丝轻蔑对唐三说：“那不过是个身负原罪的畜生，竟敢在小七面前自持身份，给她甩脸色！”


    紧接着，小舞为了安抚当时仍在生闷气的女儿，向她许诺：“将来一定把那条龙栓起来给你玩！它要是不听话，就用鞭子抽到它听话为止！”


    她所谓的“喜欢”，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这种扭曲的、居高临下的认知之上。而她打翻生命之水后母亲那句“孩子还小”的袒护，更是助长了她的任性，也让她从未真正反思过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然而，在这些纷乱的思绪中，有一个关键的认知却出现了偏差。


    她还不知道牧星对她也抱有杀意。


    在王冬混乱的记忆与认知拼图中，牧星的身影始终是缺席的。从她的视角回溯那场几乎令她神陨的惨剧，清晰的画面只有帝天那毫不留情、摧枯拉朽的一击，以及之前龙砚的步步紧逼。


    因此，她理所当然地将所有罪责归咎于帝天。在她看来，这场杀身之祸，根源在于她之前对帝天的拔剑相向和公然挑衅，彻底触怒了这头凶戾的黑龙。她同样对牧星怀有的名为“喜欢”的感情，可能被帝天视为对其所有物的觊觎，从而引来了更深的杀机。


    而牧星或许是因其他要事缠身，未能及时出现阻止帝天不管不顾的报复性狙杀。


    这种认知偏差，让她心中充满了对帝天的恐惧与愤恨，她宁愿相信牧星是“不知情”或“来不及”，也不愿去想其他的可能。


    于是，在这位看着她长大的女神面前，王冬带着委屈和后怕，开始告状：“绿阿姨，那条黑龙太可恶了！他……他肯定是对星图谋不轨，所以才会那么敌视我！”


    她试图将自己的遭遇解释为一场因争风吃醋而引发的报复：“他就是因为我看穿了这点，之前才想教训我，这次更是……更是想要我的命！”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断合理，情绪也激动起来，“星肯定是被他蒙蔽了！”


    生命女神静静地听着这番完全偏离真相的控诉，既未肯定也未否定王冬的猜测，只是用愈发悲悯的目光看着她。


    蒙蔽吗？她根本不明白，在“清君侧”这条赛道上，又有谁能赢得过龙神亲卫？那位可是能直接坐评委席的存在！小七你这孩子清君侧能清得明白吗？


    于是，生命女神不再纠缠于这个无解的话题，而是巧妙地岔开了话题，将焦点引回了王冬刚刚回忆起的童年往事上：“小时候那些事，你都想起来了？”


    随即，她语气轻松地补充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其实，打翻了也不要紧。二级神祇原本是没资格饮用生命之水的，更何况，你当初还不是二级神呢。”


    看着王冬如此轻易就被自己从“是否被囚禁”的关键问题上引开，生命女神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


    这种现象，说不定确实有被唐三强行撕裂灵魂之后导致神魂受损，思维难以集中的后遗症影响。那种创伤对神祇而言是根本性的，很可能留下了注意力不易集中、逻辑链条容易断裂的隐患。


    但旋即生命女神脑海中浮现出小舞那常常显得单纯甚至有些……弱智（毁灭之神亲口所述）的表现，不由得暗自摇头。


    或许，这也有一部分是遗传的因素？


    看着王冬落到如今这般被变相拘禁的境地，生命女神心中不免掠过一丝复杂的感慨。


    要是当初在下界，唐三伏法之后，王冬没有吵着要留在牧星身边，而是明智地选择跟着毁灭之神回到神界，那么，她或许还能在众神面前上演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公开与唐三的罪行割席，以此证明自己的立场，换取在神界的立足之地。尽管会背负悖逆生父的名声，但至少能保全自身，甚至可能获得一定的同情或认可。


    或者，她若能安分守己地待在牧星身边，当个乖孩子，那么，等到将来牧星以龙神之尊重返神界，清算旧账之时，她或许还能凭借这份早期的追随，捞个从龙之功，在新秩序中谋得一席之地。


    可惜，她两者都没有选。


    她既没有果断地与过去切割，也没有真正忠诚于未来可能的新主。而是选择了最任性、也最危险的一条路，凭着童年那份扭曲的“喜欢”和占有欲，最终触怒了她绝对惹不起的龙。


    不过，这里的环境可比当初关押她父母和那些叔叔阿姨的牢房舒适多了。毕竟，这是她小时候在神界的旧居，一桌一椅都曾是她熟悉的模样。


    然而这份宁静注定是暂时的，生命女神清楚地知道，王冬的未来并不由她掌控，甚至不由王冬自己掌控。


    她在这里等待的，绝非救赎或自由。


    尽管帝天曾当着生命女神的面说过一些“既往不咎”的场面话，但生命女神又岂会当真？毕竟帝天随后便向牧星保证了下一次不会失手，他当然是以君王的意志为先。


    只要牧星那份杀意从未消散，那么帝天的承诺，便是悬在王冬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刃。


    可怜。生命女神给出了和牧星一样的评价。她深知待到那天来临时，不仅仅是她，所有神祇都只能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