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十台！
面对着耿红生二人期盼的目光，罗军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
“同意了！”
“同..同意了？”
“嗯！”
“几..批了几台？”
“十台！”
“什么？十台？”
“对，十台，怎么？是耿厂长用不到那么多？
没关系，现在可以回去和轻工厅的领导商量一下，应该也是可以退掉的...”
看到罗军真的转身欲走，耿红生赶忙用手拉住罗军胳膊说道：
“啊，不不不...罗老弟你回来，不用退、不用退。
哈哈哈...能批下十台当然是最好了，我是...是激动的..哈哈哈哈！”
罗军注意到，这会耿红生对自己的称呼，已经从罗同志变成了罗老弟...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两人关系真升温得这么快，而是对方察觉到了自己这个中间人的能量和价值，是在朝他示好套近乎...
不过，罗军对这种示好也很受用。
毕竟谁不想被人恭维呢！
况且之后盖校舍的事，也还要用到人家...
便也随着对方，客套了几句：
“哈哈，我也是跟耿厂长开个玩笑！”
“哈哈，叫什么耿厂长，都叫生分了，喊耿大哥！”
“唉，耿大哥！”
“这就对了嘛，罗老弟啊，大哥不瞒老弟你啊...
就位这几台进口设备的事，这几天你大哥我头发都快急白了，要不是今天出门遇贵人，碰到了兄弟你...
唉，别提了，老弟，今天大哥高兴，走、大哥做东，今天一定要请你去省城最好的馆子...”
罗军也没拒绝，他能看出这会的耿红生，是打心眼里的激动...
没错，步入中年的耿红生，已经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么激动过了...
也由不得他不激动。
原本在他的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批下五台。
至于能批下十台，或许这次来省府之前他还幻想过。
但见到那么多比他们厂资格老、级别高的厂子都没拿到额度后，他就不敢在奢望了...
十台中大型真空成型机，那可是需要动用足足三十万美金的外汇额度啊。
在如今国内外汇额度管控如此紧张的大环境下，能从轻工厅这个铁公鸡的婆婆嘴里，抠出三十万美金的外汇额度，无疑于是虎口拔牙了...
几乎就在刚刚罗军公布结果的同时...
耿红生就已经施展了闭眼、咬牙、双手握拳的一套连招套餐...
耿红生此刻的状态，就如同后世那些在游戏里抽卡的小学生。
押上了自己全部的压岁钱，明知道抽中神卡的概率很低，但毅然决然的还是选择了抽卡，最后居然真的抽中了稀有神卡的那种表情...
......
省城某国营饭店。
“罗老弟，我敬你！”
“对不住啊耿大哥，晚上我还要开车送领导回燕京，不能喝酒！”
“哦，对对对，领导的事重要，不喝好、不喝好！”
其实这个年代，根本就没有酒后不能开车一说...
罗军也是随便找个理由当托词，但有了领导当托词，就比生硬拒绝来得强...
说罢，耿红生又赶忙去吩咐一旁伺候局的小助理，去给罗军倒茶...
之后一顿客套寒暄过后，兴奋劲头才算过去的耿红生，这才想起追问罗军批文的相关细节：
“对了，罗老弟，这设备批文的事，你是咋谈下来的？
真就是靠你那老领导一张条子就搞定了？
老哥我来的时候，可是提前打听过的...
这轻工厅的老祁那是出了名的铁公鸡，恨不得把外汇都串在自己肋骨上的主，那把外汇额度看得比他老婆都严。”
“呵呵，那是他们没找对方法，找对了方法祁厅长还是很好说话的！”
罗军笑笑，也没多做解释！
“啥？他好说话？
罗老弟你是没看见啊，之前我和他提要引进5台进口设备时，他那要吃人的眼神？
就好像我要的不是外汇额度，是要他命一样...”
“说来也是怪了，之前不少兄弟单位也都没少托关系、走门路，可没一个好使的。
别说像老弟你这样，一下弄来几十万外汇额度了，就是，就是几千美金也没有啊。
老弟你和哥哥透露一下呗，你是咋说服老祁那铁公鸡的？”
“老哥真想知道？”
“当然想知道了，不过老弟要是不方便说，老哥也就不问了...”
“呵呵，没啥不方便的。
老哥就是不问，我也是要跟老哥说清楚的...”
“哈哈，那老哥我可就洗耳恭听了！”
“嗯，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
我跟祁厅说，老哥你们厂现在有几个海外订单，已经万事俱备，只欠设备的东风，只要设备一到位，就可以立马开始生产，出口赚取外汇...”
耿红生愣愣的听着，他有些不信的问道：
“就..就这么简单？”
罗军淡然答道：
“是啊，就这么简单！”
耿红生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喝了不少酒的他，脑袋并不是很清醒，只是隐约的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但随后就又被推杯换盏所取代...
对于罗军提出的加盖校舍的事，也装作喝醉只字不提...
他倒不是想赖账，只是想等批文彻底敲定下来，设备送到厂里，摆在他眼前后，他在去给乡中去建校舍。
在他看来，盖个校舍嘛，早点晚点的都无所谓，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工的。
罗军见耿红生没主动搭茬，他索性也没再多提，一副稚嫩年轻人被老油条轻易糊弄过去的样子。
喝完了酒，就和耿红生及其助理道别后，直接告辞...
等罗军走后，一旁似乎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的小助理，对喝得烂醉的耿红生问道：
“厂长，刚刚罗同志问盖校舍的事什么时候动工，您没接茬，不会影响咱们厂的大事吧？”
此刻因喝酒满脸通红的耿红生，白了眼旁边的助理，教训道：
“哼，你懂什么，省厅领导都答应下来的事，他说搅黄就搅黄了？
再...再说了，我又没说不给他办，可这设备的影我都还没见到呢，不能单凭他空口白牙的几句话吧？
万一我给他盖完了，批文都还一直在走流程下不来，我找谁说理去呀？
你还是太年轻，不懂这里面的事。
他的事还没办，这主动权才在咱手里，着急的是他。
他着急了，咱的事才能办得快...”
说完，耿红生一头扎在桌子上，直接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睡醒他才想起来，昨天连那位小老弟的联系方式都没留，这会昨天那位罗老弟早就走了...
他就光知道对方，是被那位老领导安排到唐海县某一所乡中去的，可具体是哪个乡他都没问...
可这会的耿红生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还是自家厂子的事最重要。
他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省府的轻工厅，去确认设备的事...
来到轻工厅后一问，果然昨天的那位小罗老弟没有忽悠他，轻工厅确实批了他十台设备的外汇。
可在一细问，耿红生险些没一口老血吐地上...
昨天那个小罗老弟只是轻飘飘的，说就是几个海外订单。
可实际罗军答应轻工厅的却是设备到位后，他们厂承诺三个月内，实现美金创汇一百万元...
“艹啊！”
气得耿红生差点没爆粗口。
他终于知道老祁那铁公鸡，为啥答应得那么痛快了...
一百万啊，还特么是美金！
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他知道一百万美金外汇是什么概念吗？
就敢这么替他们厂答应？
他们厂之前三年加在一起的创汇总额也才不到十万，而且单位还是港元，不是美元...
可那小兔崽子，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敢替他画出上百万美金的大饼出去...
可偏偏这个烫嘴的大饼，他还不敢吐...
因为那十台价值30万美金的设备，实在是太香了。
要是真把这十台设备搞到手，这一百万美金的订单，也不是说就完全没有可能...
额，好吧，他还确实是完不成...
现如今整个河东省，去年一年的创汇额度，也就是才突破千万美元规模。
其中的大头，还是诸如柳编这样的手工业制品、中药材和纺织品这些...
至于箱包这类的工业产品，连做人家零头的资格都没有...
但就这么让他跟领导说自己厂子做不了？
诓了领导一通不说，这眼看要到手的设备也打水漂了，他是真的不甘心...
甚至耿红生都想过，要不先把设备骗到手，事后在跟轻工厅扯皮呢？
可他没这个胆子，除非以后他不想在体制内混了...
此刻的耿红生那是越想越气...
这时，一旁的小助理提醒了他一句道：
“厂长，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昨天酒局上，您没兑现校舍的事？所以才...”
“不可能，事情是白天在省府机关敲定的，那臭小子就是在能耐，还能大晚上溜进省府不成？
就算啊能溜进去，人家机关也得有人才行...”
“等等！”
就在耿红生将这个最扯淡的理由说出来后，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一旁的小助理说道：
“你还记得那臭小子说要盖的乡中校舍，是在哪个乡的吗？”
“嘶...具体哪个乡，这个我还真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好像是唐海县...”
“废话，我也知道是唐海县，我是问你哪个乡？
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关键时刻一点用不顶，要你有啥用？”
耿红生来回踱步的抱怨着...
小助理也是委屈的挠挠头，但他也不敢顶嘴，只能小声的嘟囔道：
“那个罗同志昨天好像要说来着，不过他看您没搭茬，也就没继续往下说...
对了厂长，他好像说过他们校长姓李...”
“姓李的多了，唉算了，你给我挨个的去查。
反正唐海县下面的乡就那么多，你给我一个一个的去问，哪个乡中的校长姓李，我明天就要看到结果。”
耿红生表现得很急，可是小助理却是一脸的无辜道：
“不..不是厂长，唐海县下面十几个乡呢！
那些乡镇中学连个座机电话都没有，我要是骑自行车下乡挨个跑去问，明天够呛能跑完...”
“死心眼，你不会发电报啊？
唉算了，等会你给厂里去电话，让厂里派辆车过来，我亲自去问。
不然这设备的事不落听，我也没心思做别的事了...”
......
另一边，唐海县回沙河乡的乡间公路上...
罗军和李满仓两人，坐在一台老乡的拖拉机上。
此时二人，已经换回了平时穿的衣裳。
罗军还好，形象只是从体制内的大好青年，变成了一个待业知青。
但满仓大叔的变化可就大得多了，直接从之前在尼桑公爵王内，穿着中山装带黑框眼镜的大领导，变成了一身补丁的老农模样，气质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罗军手里，抱着从省城黑市淘来的二手手摇油印机，一路和开拖拉机的老乡侃大山...
足足又过去了一个多钟头，拖拉机才“突突”的开到地方...
见这会没人了，李满仓才敢说出心里的想法：
“小老乡，你是真的胆大，那从政府大楼里出来滴人，那得是多大滴人物啊，你直眉瞪眼滴就敢去拦？”
“呵呵，那不就拦，就搭讪，多大的人物也有想办却办不成的事。
只要知道他办不成的事是什么，告诉他你能帮他办成，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讷不怕你笑话，讷在车里都快吓尿咧！”
“哈哈，不至于，满仓大叔你这次的演技就不错，不说话、一直保持高冷，很有大领导的风范哈...”
“快得咧吧，讷那哪是演的呀，讷那是吓滴不敢说话...”
“哈哈，不管怎样，效果达到就行，不过这次的事和上次的事一样，回去后要烂在肚子里！”
“你放心吧，就是刀子架在讷脖子上，讷也不敢说出去。
再说了，讷坐在几十万的轿车里，这么扯犊子的事，讷说出去也得有人信不是...”
罗军没在说什么，而是伸手将一个信封递给满仓大叔，李满仓透过信封的开口，一看便知道是钱，赶忙推了回去说道：
“不要、不要，小老乡你上次给讷的钱，讷都不好意思了，哪能再要你的钱呢！”
“别推让了，就当是我借你的，上次的钱都给你老娘瞧病了吧？
这钱是给你闺女复读用的。
我跟你闺女聊了，她不想嫁人，想继续再复读一年。
我的建议是让孩子试试，就算还是不成，起码你也不落埋怨...”
听到这话的李满仓叹气的低下头去：
“是讷这个当爹滴没有本事，让娃跟着讷遭罪咧...”
“行了，你家里啥情况我知道，你闺女也挺懂事的，没有怪你的意思。”
听到这里，满仓大叔握着信封的手，这才没再把装钱的信封给推回去...
而是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那小老乡你要盖宿舍的事，算是办成了吗？”
罗军会心一笑，似乎是又想起了昨天的酒局，和他一直攀交情套话的耿厂长，却对盖校舍的事黑不提白不提...
“呵呵，算是办成一半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