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极北之地，意想不到的故友

　　莫莉尔的房间和她的人一样，乱糟糟的。

　　一眼便能看出珍贵难得的宝石，法具，就随意丢弃在地上，床根。

　　倒是一只缺了尾巴的陶土小马，被摆放在梳妆台的正中，像是被经常的把玩，罗南走过去，看到这只是最普通的陶土玩具，隐见裂纹的马身上，被人小心翼翼地下了七八层的防火咒。

　　罗南将玩具拿起，又放下，然后在梳妆台下的空间，看到一只用红龙皮缝制的小皮箱。

　　罗南眸光微闪，将皮箱拿起，皮箱上不出意外地上了符文锁。

　　但出自莫莉尔之手，想要破解，并不算难。

　　罗南环视左右，这个房间不大，精神力稍微散开便能完全囊括，除了眼前这只红龙皮箱，整个房间对他几乎没有秘密。

　　他想了想，伸手抓住皮箱上的符文锁扣，精神力慢慢渗入.

　　数个呼吸之后，伴随“咔嚓”一声轻响，皮箱在他面前打开。

　　——

　　一双洗干净却磨损严重的麂皮靴。

　　几根干枯泛黄的野麦。

　　一条串满宝石的银项链。

　　一块普普通通的黑石。

　　罗南神色平静地挨个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心中却无声地翻起惊涛巨浪。

　　就好像有一万柄大锤接连不断地捶打他的心脏，一万人扯着嗓子同时在他耳边呐喊。

　　一幕幕的记忆画面从脑海深处涌现出来，在罗南眼前急速地闪过。

　　那双麂皮靴，是当初他和莫莉尔结下“共生”契约，在前往寻找埃瓦奎部落的路上罗南给她买的，靴子并不合脚，是男人的尺寸，莫莉尔穿着它，为此吃尽苦头。

　　野麦来自东海岸的戴米利高原，罗南家族所在的领地。

　　宝石项链上刻着戴米恩家的族名，应该是罗南的母亲私底下偷偷送给莫莉尔的。

　　黑石来自米诺陶洛斯迷宫关押深渊牛魔巴布利的房间，上面有罗南熟悉的硫磺和硝铁味

　　皮箱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跟罗南有关。

　　罗南不知道莫莉尔是什么时候收集的这些，他的手在箱子里的每一样东西上抚过，最后在皮箱最底部找到一本浅绯色的笔记，笔记里插着一支金色的羽毛笔。

　　是莫莉尔的日记本吗？

　　罗南拿起那本笔记，端详封面许久，最终却还是没能有勇气去翻开。

　　他轻叹一声，收起整个红龙皮箱，以及摆放在梳妆台上的陶土小马，缓步走到房间一侧的落地梳妆镜前。

　　镜子在他面前漾出一丝丝银色的水波涟漪。

　　罗南朝来时的路望去一眼，打消了再回去奥布莱恩实验室一趟的念头，对着镜子低低念起“莱恩咒”。

　　很快的，一个一人多高的空间出口呈现在罗南面前。

　　他想了想，分出一小块以钛，随手丢在房间的地毯上，然后一步踏入镜面生出的漩涡。

　　凛冽的空气迎面而来。

　　罗南下意识地腾空。

　　以钛凝成的法袍终再一次饮饱长风，口中吐出的气息在冷气中蒸凝成霜。

　　罗南看到广袤无边的雪原。

　　他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但终于是脱离了那呆了整整九年多时间暗无天日的离火炼狱，体内的不死鸟顺理成章地蛰伏，霜鲸之血在低吟欢唱。

　　雪白的霜发和眉毛从罗南的皮肤下迅速长出，他像在泥泞和苦痛中匍匐许久的鸟，终又一次得到振翅高飞的机会。

　　此时此刻，罗南才算真正摆脱死亡预言所带来的阴霾。

　　而这一切，都是有人用自己的血、肉和骨所换来的。

　　“莫莉尔”

　　罗南低吟，眸光闪烁，思绪随寒风一同飘往未知的远方。

　　广袤的冰原上，一个小小的人影正独自站在雪地上，努力挥舞着手里的骨锤。

　　他看着瘦瘦小小的，穿着一套过于肥大且臃肿的熊皮套衫，内里完全汗湿，软长的棕发黏黏地贴在额头上，每一次喘息，都会吐出大团大团的白气。

　　他将近前坐落在雪地上的一块岩石作为假想的敌人，对着冷漠的巨石一次又一次发起冲锋，伴随一次又一次饱含稚嫩之气的怒吼，他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两只手甚至都无法全力握紧手里半米多长的骨锤。

　　演练战法的少年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冲锋”后，终于没了力气，一屁股瘫坐在雪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对着冲锋的巨石细数自己残留在上的痕迹。

　　忽然，耳边响起幽冷的狼嚎。

　　少年摸索岩石的手指轻颤，打个激灵，猛地从雪地上跳起来。

　　几只直立足足有一人多高，毛发灰白的巨狼悄无声息地从左右贴近过来，幽蓝的眼眸盯着他，带来比冰原寒风更深沉的冷意。

　　冰原狼。

　　少年的心咯噔一声，飞快朝底下沉去。

　　这种游荡在冰原上的幽灵，拥有着比远超寻常野兽的智慧和力量，正常情况下，也要三五个骁勇强壮的族人才敢尝试与之正面对抗。

　　而现在，在他面前却有足足三头。

　　少年强忍着惶恐和惧意，去抓搁置在脚边的骨锤。

　　但因为此前的训练太过卖力，他甚至连拿动这柄本就不属于他的武器都无法做到。

　　三头冰原巨狼许是饥饿了太久，连少年这般羸弱的猎物都不打算放过。

　　它们毫无征兆地同时向少年发出袭击，健硕的狼躯在半空中划出死亡的轨迹。

　　少年绝望地闭上眼睛，拼尽全力将手中的骨锤朝身前横扫。

　　预料中的痛苦却迟迟不曾降临，少年似乎听到风落的声音，然后是几声突兀受惊般的低嚎。

　　等他鼓起勇气缓缓睁开双眼，却一下子被眼前所见的景象给彻底呆住。

　　只见在距离他十多米远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

　　那三头带给他无尽寒冷和绝望的冰原巨狼，此时就像无比温顺的大狗，匍匐在人影脚边，满是讨好地用舌头不断舔舐那人影脚下被冻得梆硬的泥土。

　　少年发誓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威严而漂亮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暗金花纹的黑色长袍，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鳞片般的神秘光泽。

　　一头比雪还要纯白的长发，眼睛是深邃的湛蓝，五官年轻而又俊美。

　　当他静静看着自己的时候，少年有忍不住跪倒在地，加入几头冰原狼行列，一同去亲吻其脚面的冲动。

　　“你你是谁？！”

　　少年呆愣许久，终于想起来开口发问。

　　身穿黑色华袍的青年抬了抬手，脚下的几只冰原狼如获大赦般飞也似地四散窜逃，少年感觉自己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一点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从青年的法袍下飞出，飞速弹入自己口中，被他情不自禁地咽下。

　　紧跟着一股无形的冰凉顺着空气从他的眉心涌进来，似乎从他的脑子里带走了什么东西。

　　这时候，他才听到青年开口说话。

　　“让我先问你。”

　　“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

　　罗南快速消化着从面前少年脑子里截取出的一小部分有关语言的记忆，一边等待着少年的回答。

　　他不敢截取太多，眼前的少年体质羸弱得连凡俗骑士都算不上，身上也没有任何巫师冥想的痕迹。

　　截取对方的记忆就像翻看一本用枯叶制成的书，哪怕他的动作再小心，也很容易将其搞成白痴。

　　获取和语言有关的信息，也只敢在给对方提前喂下精神温护的药剂后再进行。

　　“加尔.碎骨，我的名字叫碎骨者，加尔.碎骨。”

　　少年呆呆的，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罗南忍不住笑了下，“后缀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吗？”

　　“当然.不是！”

　　少年涨红了脸庞，然后才想起罗南刚刚提出的第二个问题，飞快回道：“这里是罕格拉斯，雪原，冻土，冰封的高地”

　　他一口气报出一长串的地名。

　　罗南眼中浮出思索之光，开口：“极北之地？”

　　少年一愣，而后挠了挠头，“好像，有人是这么称呼.”

　　罗南心中稍松。

　　极北之地。

　　看样子他仍在上环大陆。

　　这对他来说算是个好消息，离火之境，奥布莱恩的实验室，却又秘密的空间传送出口，通往被冰霜永覆的极北冻土。

　　不得不说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极北之地..好像是被寒霜领袖统治的地盘。”

　　罗南想着，目光掠过面前的少年，在他凌乱肮脏却异常清秀的稚嫩脸庞上略微停留。

　　“你是女孩？”

　　“放”

　　少年一下子面庞涨红，一句粗口刚想脱口而出，下一秒却硬生生忍下来，沉闷地反驳道：“我当然是男人。”

　　“你现在可还够不上男人的标准。”

　　罗南精神力稍微散发，掀起微风吹动男孩鬓角的发，看到一双异于常人尖长的竖耳。

　　少年如被人猛地剥去衣服般快速拿手捂住双耳，一脸羞愤地瞪着罗南。

　　“你是精灵？”

　　罗南有些意外，“杂种精灵？”

　　少年咬着牙，身体颤抖着一言不发。

　　这时候，雪原上传来辽远的呼喊声。

　　少年猛地转过身去，满脸喜色地大声做出回应，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力挥手。

　　罗南眯起眼望去，看到雪白无际的冰原上几个小小的黑点，正朝这边飞快靠近。

　　那是几个体格异常强壮的人，他们无惧严寒，简单裹身的兽皮衣下是异于常人茂密的体毛。

　　“野蛮人”

　　罗南眸光微闪，眼神却变得更为奇异起来。

　　“和精灵为伍的野蛮人？”

　　为首一名披头散发，肌肉虬结的野蛮人口中呼喊着“加尔”的名字，飞也似地狂奔而来。

　　他一边狂奔，一边熟练地取下身后所背的一柄巨大的石斧。

　　猛地一甩手，硕大的石斧高速旋转着，好似流星般朝罗南掼掷而来。

　　“不要！”

　　少年加尔急得原地跳起，大喊出声。

　　但是下一秒，少年与那群紧赶着前来救援的野蛮人便一同愣住了。

　　因为那撕空裂气的旋转石斧在临近罗南之时，毫无征兆地突然在他身前几米的位置悬空停下。

　　就好像空气中存在一只无形且有力的大手，紧紧地将石斧抓住。

　　冰原上安静了数秒，紧跟着沉默被一阵略带颤抖的声音给打破。

　　“巫巫师”

　　少年加尔脸色煞白，慌张地不住朝远离罗南的方向退去，此时的罗南在他眼里，仿佛比此前那几只要生吃活剥了他的饥饿冰原狼更为可怕。

　　“吼——”

　　几名野蛮人却齐齐发出怒吼，一个个不退反进，全都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地朝罗南冲来，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股疯狂而决绝的杀意。

　　罗南周身的空气如水波般轻轻动荡了一下。

　　整个人倏然消失。

　　等再出现，已经是毫无征兆地站在了为首野蛮人的面前。

　　罗南距离那面目狰狞，青筋暴凸的凶狠野蛮人几乎只有数步之遥。

　　后者不知从哪又摸出来一柄巨大的石锤，恐怖的怪力加持着，呼啸着对准罗南的头颅狠狠砸来。

　　罗南对这一切却仿佛视而不见。

　　他只是盯着眼前的野蛮人，眸泛奇光的，轻声开口道：

　　“还记得我吗？妮可。

　　霍德达姆巫师地，树屋”

　　随着罗南的话一字一句地吐出，呼啸的石锤突然地便失去全部的力量，轻飘飘地悬停在距离罗南面颊只有不到一米的半空。

　　强壮野蛮人眼中的疯狂和血色褪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罗南。

　　片刻之后，他哦不，应该是她的口中，吐出略带生涩的巫师通用之语。

　　“你你是罗南？

　　罗南.戴米恩！”

　　听到这句话，罗南的眸光彻底变得温和下来。

　　他轻轻点头，看着面前之人，缓缓露出微笑。

　　“是的。

　　是我。”

　　兽皮搭成的帐篷，燃烧的篝火旁，橘色的火光下，高挑矫健、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罗南。

　　许久，他颤抖的嘴唇中才试探着吐出。

　　“戴米恩你真的是戴米恩？！”

　　罗南站起来，朝面前的男人伸开双手，“安德烈。”

　　后者有些慌张和局促地跟着站起来，很快的，一切的情绪便统统化作浓浓的激动和欣喜。

　　大步上来，紧紧地跟罗南拥抱在一起。

　　“神明在上，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再与你重逢，而且是在这里，距离霍德达姆不知道多少万里的极北之地..”

　　安德烈语无伦次地说着，两只精灵独有的尖耳随声音一起轻微颤抖着。

　　“我也一样，没有想到。”

　　罗南轻拍安德烈的后背，与之分开，重新在篝火旁坐下，这时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对方。

　　妮可就坐在两人一旁，同样难掩喜悦和激动之情。

　　安德烈这对半精灵兄妹，算是罗南离开霍德达姆之后，第一次再度重逢的，当初在树屋区一同挣扎求生的学徒伙伴了。

　　不仅仅是两人如此激动，罗南也同样如此。

　　霍德达姆树屋区的那段记忆对罗南来说充满了回忆，弥足珍贵。

　　当然，两人之所以能给罗南留下深刻印象，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圣血树的种子就是安德烈兄妹当初送给他的。

　　和记忆中的形象相比，安德烈的样子改变不少。

　　罗南记忆中的安德烈五官柔美，穿着法袍不开口说话的时候完完全全就像一名女巫。

　　如今的安德烈看着成熟许多，他将原本的长发刻意剪短，俊美的脸上也多出一些战斗残留的疤痕，整个人显得阳刚冷硬太多。

　　倒是妮可

　　改变不大，只是变得更壮更有男人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