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找到

　　上古雷鹰悬停高空，双翼和身躯向下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身穿月白色长袍的命运钟摆巫师们在阿尼的带领下有序地落地，罗南缓缓起身，从雷鹰的背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满是风滚草的戈壁滩，不远处有个几近干涸的小湖，再远些是一片青黄色的草地，然后是一小片颇为稀松的针叶林.

　　罗南静静俯视着眼前的这片土地，晨曦流动的面具背后，湛蓝色的眸子无悲无喜。

　　“就是这里吗？”

　　阿尼恭敬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抬手给罗南指出一个方向。

　　一些丝线般的白光从罗南的眼睛里流出来，在额顶编织出一个眼睛形状的图案。

　　【真相之眼】下，他看到一处虚空中隐藏的符文法阵痕迹，密密麻麻的法阵光纹隐隐勾勒出一个门户的形状。

　　罗南朝那门户的位置缓步走去，几道灰影忽然从底下猛地窜出来，身后有命运钟摆的巫师出手，一抹白光迅速将灰影定住。

　　罗南随手抓过来一只，看清是一种长着十五六岁漂亮少年头，却有着小猪身子和蝙蝠翅膀的古怪生物。

　　给人一种强烈的缝补拼接感，只有巴掌大小，被罗南轻轻捏在手里，表情惊恐，一直在发出刺耳尖锐的叫声。

　　“放开它！”

　　就在罗南打量手中怪物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娇斥。

　　他眯起眼睛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稀松针叶林内，一道人影正飞速朝这边靠近。

　　以阿尼为首的一众命运钟摆巫师悄无声息地迎上去，罗南抬了抬手，他们停下脚步。

　　赶来之人是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巫师。

　　翠绿头发梳了几根短短的小辫，一身粉蓝色的紧身法袍，脸蛋和嘴唇上亮晶晶的，像是扑了什么特殊的粉末。

　　“你们.”

　　女孩只有三级巫师的实力，在靠近发现罗南一行，每一个身上都散发出足以叫她窒息仰视的可怕气息后，原本斥责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转而有些紧张地发出询问：“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她，命运钟摆的巫师们神色冷淡地看女孩就好像看路边的一块石头，女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抑，脸上的紧张之色越来越浓，止不住悄悄将身子向后挪去。

　　直到，罗南开口叫住她。

　　“我们是弗明歌的朋友”

　　罗南看着面前的女孩，轻声道：“你认识弗明歌吗？”

　　“你们是老师的朋友？！”

　　女孩眨眨眼睛，顿时长松一口气，但立马表情又重新变得警惕，“怎么证明？”

　　晨曦面具后，罗南的眼睛微微下弯，像是在笑。

　　他随手拿出一枚戒指，在看清那戒指上镶嵌的好似某种紫色眼珠的特殊宝石后，女孩终于彻底放下戒备。

　　“是老师的戒指。

　　这是老师贴身的空间指环，他向来不离手，竟然会交给你.”

　　女孩看着罗南啧啧称奇，在搞清楚罗南等人的来历后，她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们是哪里的巫师，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们”

　　“哦对了，该怎么称呼你们，我叫黛西。”

　　“这只大鸟是你的法宠吗？天呐，它看着真的好大，好吓人”

　　“那么.黛西。”

　　罗南适时打断女孩，柔声开口道：“能带我进去吗？”

　　罗南指了指不远处隐藏于虚空的秘境空间入口门户，道：“弗明歌很着急地想要我帮他来这里拿点东西。”

　　“他自己为什么不过来？

　　他几乎大半年甚至一年才来一次.”

　　女孩低声嘟囔了几句。

　　罗南眸光微闪，从女孩的语气里，他听出女孩和弗明歌之间关系似乎并不完全只是普通师徒那般简单。

　　抱怨归抱怨，女孩很快还是点点头，转身开始带路。

　　罗南淡淡递给阿尼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在外边等待，而后跟着女孩朝门户的方向走去。

　　那几只人脸猪身的蝙蝠怪物被罗南主动“还”给了女孩，女孩小心翼翼地挨个揣进怀里，看罗南的眼神却是更亲近了几分，她走到门户前，拿出一枚巴掌大的古怪钥匙，在空气里轻轻一划，随着符文波动的传出，隐藏的空间门户被打开。

　　女孩朝罗南招招手，然后先一步走进了门内。

　　跟着女孩进入这个隐藏的秘境空间，罗南才发现这里大的出奇。

　　空间内有草地，森林，湖泊最多的还是遍眼皆是的花。

　　各种花，罗南认识的，不认识的，密密麻麻，种类不下数千，在特定的符文法阵运转下，全部处于灿烂盛放的状态，美得仿佛童话中的场景。

　　如果阿莉埃蒂在这里的话，估计会欢喜到疯掉。

　　“很漂亮对吧”

　　女孩黛西充满自豪地领着罗南在空间内参观，指着眼前的一大片花田，道：“全都是老师为我种的，他每一次回来，都会带来几个不同的品种，慢慢的，就发展成现在这样”

　　“是很美。”

　　罗南发出赞美的轻叹，他看着女孩，询问道：“看样子弗明歌对你真的很好。”

　　“当然。”

　　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老师就像父亲一样宠爱我，不管我要求什么，他几乎都会满足。

　　唯有一点.”

　　女孩叹了口气，不满地道：“他不允许我离开这里，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都不行..”

　　“父亲？”

　　罗南捕捉到女孩话语里的某个词，似乎由此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

　　“所以你就一直呆在这里。一个人？”

　　罗南四下环视眼前的秘境空间。

　　他在空间的角落，发现疑似弗明歌的实验场。

　　他朝那个方向飞过去，看到几座正处于运行状态的法阵，其中一座当中悬浮着几颗镂空金球，不断发出蜂鸣的声音。

　　一座滚动着岩浆，一座当中是一个小小的灰白水池，池面上漂浮着一些腐败的白色浮沫。

　　还有一座则由黑曜石打造，呈一圈圈嵌套的圆环状，每个圆环中间都刻满了大量不明意义的神秘符文，中心处深深凹陷下去，宛如一口深井，井内传来浓郁的能量气息，井口处还有一些龟裂的痕迹。

　　“弗明歌的传承法阵.”

　　罗南感受到几个法阵散发出的气息，眼神闪烁了下，没有说话。

　　女孩黛西却走到他身边来，自顾自地回答道：“大部分时间都是通过看书来打发时间，还有老师给我带回来的玩具。”

　　“玩具？”

　　罗南精神力散开，一寸寸检查过这片区域的每个角落，并未找到自己想要的，于是转过头看女孩。

　　“是的，玩具。”

　　此时女孩脸上浮现出与她自带天真截然不符的残忍笑容，像是跟罗南倾诉某个秘密，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其实就是一些和老师不对付的巫师，身上的价值榨干后，他统统都丢给我当玩具了

　　看到它们了吗？”

　　女孩从怀里摸出几只人头猪身的小怪物，几个漂亮的少年脑袋伸出舌头贪婪地舔着女孩的手指，将她逗得咯咯直笑。

　　“这是我弄坏了很多才好容易造出来的，现在的他们可比以前是人的时候要可爱多了

　　你如果喜欢，我可以送你一只。”

　　女孩很大方地对罗南说道：“你算是第一个除老师外跟我说这么多话的人了。

　　我们可以做朋友，当然前提是你得答应以后要时常来看我.”

　　“朋友.”

　　罗南看着面前女孩那双充满了天真和诚挚的眼眸，无声地笑了笑。

　　他转过头，低低道：“先找到我要找的东西再说吧。”

　　“老师到底要你回来帮他拿什么？”

　　女孩满脸不解地询问，环顾四周，“除了这几个法阵，这里几乎全是我的东西。”

　　“一个人，一个女人。”

　　罗南迟疑了下，低声将科丝蒂的外貌长相简单描述了一番。

　　说完，罗南看向女孩。

　　面具后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语气也异常的平静。

　　“真喜欢她还没有被你彻底玩坏。”

　　女孩歪着脑袋，陷入回忆和思索。

　　很快的，她眼眸亮起来，“我想起来你说的是哪个了。”

　　她飞快从自己随身的空间指环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罗南面前。

　　“这个女人对吗。

　　她还算有用吗？”

　　女孩撇撇嘴，嘟囔道：“我觉得她实在平凡极了，除了长得漂亮了一点。

　　在我肢解她身体的时候，她甚至都不会发出让我觉得有趣的求饶和惨叫声.”

　　女孩的话罗南已经听不见了，他的目光完全被眼前的事物吸引而去。

　　那是一颗透明的水晶球。

　　它里边有一些银沙、水藻之类小巧精致的装饰物，底部甚至还安了一个漂亮的底座。

　　只有拇指大小的科丝蒂，此时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里边，像一枚精致的玩偶假人。

　　罗南伸出手去，在触碰到水晶球的时候指尖出现微微地颤抖。

　　“你应该拿稳一些。”

　　女孩将水晶球塞进他的手里，用嗔怪的口吻叮嘱他：“如果这东西真的对你和老师很重要的话。

　　它可比你想象的要脆弱。”

　　罗南朝女孩苍白一笑，轻轻道了声“谢谢”。

　　他拿起水晶球，仔细端详着被法术封存在水晶球内的科丝蒂的灵魂。

　　片刻之后，他轻轻松开手。

　　“啪——”

　　在女孩“呀”的一声惊呼中，水晶球破碎，一股浓浓的灵魂灰烟从满地的碎渣中缓缓扬起。

　　科丝蒂完完整整地出现在罗南面前。

　　她身上穿着与罗南离开时记忆中一般无二的长袍，绝美的脸庞也一如当初，只是过分苍白。

　　但.

　　从膝盖往下的部分，只剩下一片烟气淡化的虚无。

　　从法术水晶中被释放的科丝蒂如同从一场孤独漫长的梦中逐渐醒来，她慢慢抬头，空洞的眼眸里映照出属于罗南的身影。

　　“谢尔比”

　　科丝蒂眼神茫然地看着罗南，像哭泣一般低低说着：“是你吗？”

　　罗南定定看着她。

　　谢尔比这个名字他曾听多嘴的鹦鹉波尔比说起过，那是科丝蒂的哥哥，在很久之前离开就没再回来。

　　“是我。”

　　罗南往前迈出一步，伸出双手，将灵魂状态的科丝蒂轻轻拥入怀中。

　　“是我，我回来了科丝蒂。”

　　“你你..你..”

　　女孩黛西被眼前的一幕有些惊呆，她忽然反应过来，猛地向后退去，拿手指着罗南，结结巴巴地大声道：“你不是老师的朋友？对不对！

　　你到底是什么人？”

　　罗南紧紧怀抱着科丝蒂，像小心翼翼抱着一团随时可能被风吹散的烟。

　　他没有回头，轻声说道。

　　“不管怎样，都谢谢你，亲爱的黛西。”

　　“为了表达我的感谢.”

　　“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弗明歌，我保证，从今以后，他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伴你”

　　“就像一名真正称职的父亲一样。”

　　黑夜。

　　罗南端坐在高背椅上，全部的身形都隐没在浓密的黑暗中。

　　在他面前，一个法术凝成的镜子悬浮着。

　　灰雾流转的镜面上，呈现出此时米诺陶洛斯迷宫内的景象。

　　——

　　永无止境的迷雾甬道内，女孩黛西满脸惊恐的，一边哭泣一边奔跑。

　　那些在漫长时间折磨下形成的巫师怪物们从甬道两侧各个缺口处爬出来，弗明歌忍受着四枚灵魂之钉所带来的灵魂剧痛，如同暴走的野兽，疯狂阻止着每一个对女孩鲜嫩可口身体充满了渴望的凶徒。

　　这个过程会一直持续下去，一直持续到弗明歌再也没有能力护持住女孩。

　　然后，罗南会将他们父女两人关在一个单独的空间内。

　　“.当饥饿积累到一定程度，进食的本能战胜理智。”

　　“阿拉赞，你觉得他们两个究竟谁才会成为另一个的食物？”

　　罗南低低自语，“不管是哪个结果都很有趣不是吗？”

　　一些黑色的烟雾从罗南的法袍底下散发出来，将周围一片的黑暗晕染得更为深沉。

　　当阴影蔓延，渐渐将窗台照射进来的月光都逐步吞噬，阿拉赞的声音在罗南耳边响起。

　　“戴米恩！”

　　法术银镜悄然破碎，蔓延的阴影停止滋生。

　　罗南闭上眼睛，听到阿拉赞如晨钟暮鼓般的警告声音。

　　“别被仇恨吞噬了你的心，那样只会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

　　晨曦面具下，响起罗南低低的呢喃自语声。

　　“阿拉赞你知道吗？你说的这些话我以前总是在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里听到，真是没想到，竟然有一天我也会有被类似的话训诫的机会.”

　　“呵呵.”

　　罗南睁开双眼，湛蓝的眸子一片清明，周身所散发出的所有黑暗和恶念，尽数收敛进他的身体里。

　　他彻底恢复平静。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该抓紧了”

　　阿拉赞发出一声轻轻的长叹，“那些沉淀在你灵魂内的杂质，正在以你想不到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你。”

　　罗南轻轻吸气，“我知道。”

　　他将心神重新落回体内的“虚空之镜”上，不过这次，考虑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