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争气的眼泪

    应收尽收，大大缓解了社区的压力。但疫情并没有真正控制住，用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12号公告上的话说，疫情防控已进入关键时期。为进一步加强源头管控，要最大限度减少人员流动，全市范围内所有住宅小区都要实行封闭管理！


    刚开始说每户居民三天可外出一人，采购一次生活物资。


    没想到这才过去几天，管控措施再次升级，上级要求除了需就医人员和防疫、保运等岗位人员之外，其他居民一律不得外出！


    封闭容易，但辖区内两个住宅小区的四千多户、一万三千多人在生活上的大小需求，社区必须想方设法满足，何况第二轮清查正在继续。


    挨户挨户敲门或打电话询问有没有人发热，给独居老人和残疾人送菜送药、同物业一起安排各楼栋业主轮流下来取菜，给两位有车的爱心业主向上级申请出入证明，李小慧和下沉到小区的干部常主任忙得焦头烂额。


    韩晓武一样没闲着，要帮李小慧填各种表，做好基础信息采集和上报工作，要帮着对接物业和防疫站，只要认为有必要消毒的楼栋，都要防疫站的专业人员再消一遍毒。尤其那些有人去世的、疑似的、确诊的家庭，更要消毒，并且每次消毒时防疫站、社区医院和社区三方都要有人到位。


    跟着消了一上午毒，不但身上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连嗓子眼儿里都有。


    说起来也怪了，平时闻不了香味，一闻到就头晕脑胀甚至恶心，可闻这么刺鼻的消毒水味却没事。


    就在他饿得饥肠辘辘，正准备看看社区统一订的盒饭有没有送来，群里有人艾特他和李小慧。


    点开一看，原来是2号楼的一个女业主，早上下楼扔垃圾时，听守在楼道口的楼栋长说他和姜书记、李小慧、常主任等人，每天吃送到小区已经凉了的盒饭，既吃不好也吃不饱，就跟几个邻居用家里本就不多的菜做了四份热饭，用保温盒装着放在2号楼一单元的电梯里，让赶紧去拿。


    “谢谢徐姐，谢谢各位，你们太客气了。”


    “不用谢，应该是我们谢谢你们才是。快去拿吧，我已经把电梯摁下去了，再不去拿又凉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韩晓武却因为这四份热饭流泪了，感谢完之后顾不上擦泪，一边往2号楼跑一边给姜书记、李小慧和常主任打电话，喊她们过来吃饭。


    姜琳像个女铁人，从腊月二十九一直坚持到今天，再苦再累都没哭过，受再大的委屈也只是默默流泪，可赶到邻里中心，看着业主们做得热腾腾的饭菜，她再也控制不住了，捂着脸哇一声痛哭起来。


    李小慧也哭了，泪水滚滚而流。


    常主任则背过身去，默默擦泪。


    “姜书记，赶紧吃吧，可别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韩晓武擦干泪水，拿纸杯去帮她接了一杯开水。


    姜琳急忙抽了几张纸巾，哽咽地说：“嗯，吃，你们也吃啊。”


    “小慧，你坐这边。常主任，您坐这儿。”


    “我先拍个照。”李小慧对着刚打开的保温盒，一连拍了几张照，发到群里感谢送饭的业主，可放下手机拿起筷子，不争气的眼泪又滚滚而流。


    被骂了那么多天，能得到居民们的理解，能收到这样的“礼物”真的太不容易了，常主任能理解她们的心情，咬咬了嘴唇，故作轻松地说：“小韩，我们共事了好几天，我还没见过你不戴口罩的样子呢。”


    姜琳缓过神，也噙着泪笑道：“是啊，我也没见过。”


    为了保持社交距离，韩晓武不但把四个保温盒摆的很远，而且连椅子都刻意反着摆放，以便吃饭时不会面对面，见她们开起玩笑，连忙道：“我又不是大姑娘，我有什么好看的？”


    李小慧被逗了，擦着眼泪笑道：“我们都是女的，大姑娘我们才不看呢，我们就想看帅哥！”


    “是啊，转过来，我们就看一眼。”


    “好吧，”韩晓武想了想，还是回过头。


    “终于见着庐山真面目了，挺帅的！”常主任掩嘴笑道。


    姜琳拿起筷子说：“是挺帅的，不过戴上口罩更帅。”


    李小慧则好奇地问：“晓武，你今年到底多大？”


    韩晓武回过头，背对着她们说：“不告诉你，不能暴露年龄。”


    “切，不告诉我就不知道。”李小慧再次拿起手机，翻找起小区住户名单，名单上有他的名字、身份证号码和手机号。


    能坐在这儿的都是生死之交，姜琳才不管什么个人隐私呢，禁不住问：“小慧，查到没有，晓武到底多大？”


    “找到了，我去，有没有搞错！”


    “怎么了？”


    “晓武，你三十二了？”


    “三十二怎么了，又不是六十二，赶紧吃饭，吃完我把保温盒洗干净消下毒，再给人家送回去。”


    “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


    “是啊，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岁，晓武，你怎么三十二还没结婚？”姜琳好奇地问。


    想到正在楼上居家工作的张枚，韩晓武美滋滋地说：“马上结，等疫情控制住，等汉武解封了，我就带女朋友回去结婚。”


    李小慧追问道：“是回东海还是回苏江结？”


    “可能两边都要办，要结两次婚。”


    “那我们不就喝不成你们的喜酒，吃不了你们的喜糖了？”


    “是啊，既然能结两次，为什么不能结三次，在我们这儿办一次多好。”姜琳想想又笑道：“我表妹正好在民政局，我回头帮你问问，像你们这样的应该可以在我们这儿领结婚证。”


    韩晓武乐了，不禁笑道：“姜书记，你这个主意不错，在汉武领证，在汉武结婚，想想真有点意义，这个婚结的一定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那就这么定，等疫情控制住，等民政局正式上班，我送你和你女朋友去民政局领证，哈哈哈。”姜琳笑了，笑得很开心。


    她们露出了笑容，不再像之前那么沉闷，韩晓武很高兴。


    正吃着，姜琳的手机响了，只听见她惊诧地问：“发热，已经发好几天了！好的好的，我这就过去。”


    “姜书记，怎么了？”常主任急切地问。


    “4号楼2602的业主四天前就开始发烧，一直没如实报告体温。病情拖得越来越严重，实在扛不住了，刚去的社区医院。”


    李小慧也顾不上吃饭了，拿起手机翻看着统计名单，苦着脸说：“4号楼我们去过，我们挨家挨户敲过门。这一家应该是担心我们身上有病毒，担心被感染上没给我们开门。”


    “现在说这些没用，我先向街道汇报，看能不能找辆车。”姜琳一边拨打街道领导的电话，一边吩咐：“你们赶紧吃，吃完一起去动员病人去做核酸。”


    “都烧到扛不住了还要动员？”李小慧下意识问。


    “王医生说她不愿意去做核酸检测。”


    “为什么？”


    “她跟王医生说她是感冒发烧，她担心去做核酸被感染，不但不愿意去做核酸检测，一样不想去隔离点和方舱。”


    “这怎么行，不吃了，我去看看！”


    “不急这几分钟，更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好意，吃完再去。”


    “好吧，先吃饭。”


    她们飞快地吃完饭，连嘴都顾不上擦就戴上口罩去了。


    韩晓武要留下接电话，不能跟着去，正准备帮她们把保温盒拿去洗干净消毒，固定电话又响了，1号楼有一个老人腹泻，吃了止泄药都不管用，亲属相送老人去医院。


    韩晓武一刻不敢耽误，赶紧给正在社区值班的同行打电话，请人家帮着开证明。然后给小区的两位爱心车主打电话，问他们在什么位置，能不能赶回来帮着送一下，因为整个小区就他们两位能开车出门。


    不是这样的事就是那样的事，一个下午就这么不知不觉过去了。


    天都黑了，见姜琳和李小慧还没回来，韩晓武打电话问：“姜书记，4号楼的发热病人安排好了吗，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晓武，我们正在外面，可能要等一会儿才能回去，你先下班把，别管我们了。”


    “怎么回事，那个发热病人还没安排好？”


    “别提了，中午不管我们怎么劝，她不愿意去做核酸检测。我们没办法，只能向街道汇报，街道杨书记和警察都来了，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才说服她来做核酸检测。好不容易排队做上了，准备先送她回去居家隔离等核酸检测结果，她又改了主意。死活不愿意回来，赖在这儿要住院，可医院又没床位。”


    “那怎么办？”


    “医院没床位，方舱有，可她一样不愿意去，我们正在做工作。”


    “知道了，那我先下班。”


    这样的事韩晓武早已见怪不怪，刚关上电脑准备回家，固定电话又响了，他连忙拿起来接听：“喂，您好，我是社区的志愿者韩晓武，请问有什么事？”


    “韩哥，我是关小城。”


    “原来是小关，怎么了，是不是有事。”


    “我送外卖正好送到附近，给你带了两份热干面。我还有好几单要送，就不进去了。面放在小区门口，你自己出来拿一下。”


    “多少钱，我给你钱。”


    “要什么钱啊，要不是你帮我们开证明，我们到现在都出不来。我先走了，有一单人家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我要赶紧给人家送过去。”


    “好的，先谢谢了。”想到那两个送外卖的小伙子赚点钱不但不容易，甚至要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天天在外面跑，居然还记得自己这个曾帮他们开证明的志愿者，韩晓武心头一酸，又不争气地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