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送到神的身边
黄昏，一座村庄正在燃烧。
骑兵举着火把，驱赶着村民，呼喝着将他们赶出这座被魔鬼的瘟疫腐化了的村子。
村子的边缘，一条主干道旁堆起了一个火堆，上方竖立着一个十字架。
火堆旁围站着七八名骑士，地上还倒伏着两具尸体。
不一会儿，大道上有两匹马疾驰而来，当先的马背上跃下一名光头的年轻神父，他身穿朴素的灰袍，只在胸口戴了一个十字架的吊坠。
“为什么要放火？”年轻神父皱着眉望着燃烧的村庄，向骑士首领问道。
“这是魔鬼的村子，它污染了这里，只有火焰才能净化。”骑士队长冷着脸道。
神父知道对方只是一个破坏狂，但信仰给了他可以肆意妄为的借口，事已至此，谴责对方毫无作用，他看向了地上的两具尸体，“他们是谁？”
“‘魔鬼’的父母，就是他们叫来了克莱蒙神父，并导致了他的死亡。他们还试图为‘魔鬼’辩解，我怀疑他们也被魔鬼附身了。”
“怀疑？你只是怀疑，就杀了他们？”神父有些愤怒了，正是由于这些借着教廷的名义到处制造恐慌的莽夫，教廷才变得越来越扭曲残暴，而靠恐惧支撑的信仰绝不会长久。
“你在质疑我的忠诚吗？！”骑士队长厉声反问，“一名神父死在了这里，魔鬼杀死了他，你却要我怜悯这些异教徒？”
神父心中恼怒，但却没有继续争辩，勾结异教是极为严重的罪行，而同情他们是背叛的开始。
“那個被附身者呢？”
“魔鬼”被带来了。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的女孩，双手被捆在了背后，看手臂弯折的模样，或许还被扭断了。
那孩子满脸都是泪痕，双眼圆睁着却失去了焦距——那是遭受了极度的惊吓之后的失心症。
神父一眼就看出了那孩子不是什么魔鬼的附身者，而他胸口的十字架也在微微的震动，提醒着这一点——对方大概只是一名女巫。
虽然教廷的宣传中这两者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内部的讨论之中这两种人却有着明显的区别。
那些被异教的神控制的狂信徒才是所谓的“魔鬼附身者”，他们信奉异教之神，其自身已经堕落，不可救药，他们所拥有的特殊的能力或魔法，往往来自于外部的邪神。
而巫师却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它们的力量似乎来自于自身，与其灵魂无关。
这群畜生，对一个无辜的儿童下这么重的手，神的敌人必须要铲除，但侮辱与虐待却绝对与神的教诲相违。
他走上去，推开一个想要拦住他的骑士，来到女孩面前，伸手按在了女孩的头顶。
胸口的十字架微微的震动，验明了对方的身份。
女巫。
他叹了口气，“愿上帝宽恕你的罪行，孩子，不要怕，很快就结束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让骑士们把女孩绑在了火堆的十字架上。
无论是巫师还是魔鬼附身者，都是教廷的敌人。
甚至于，巫师更加危险。
据说正是他们在帮助异教徒的神灵扩张地盘，在教廷必须铲除的对象列表上，他们比异教徒更加靠前，更何况一名神父还死在了这里。
这个女孩必须死。
想到要亲手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年轻的神父只觉得呼吸沉重，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隐隐作痛。
但这痛楚又变成了一种自虐般的坚忍。
一切都是为了神的伟业！
若这是罪孽，也由我一人承担，即便由此无法上得天堂，只要神的恩泽能够惠及更多的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像是肯定了他的想法，他胸前的十字架散发着温柔的热度。
随即一个像是启迪般的念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火焰的痛苦只是暂时的，只要她的灵魂洁净，就能回归神的身边。”
神父的心猛地一松，几乎感动的落下泪来。
这一定是神的启示，祂是如此的宽容，甚至于连可能会影响自身伟大事业的巫师都不愿抛弃，为他们在自己的身边留下了位置。
祂又是如此的慈爱，连信徒微不足道的忐忑都看在眼中。
神父重新振作了起来，他的心灵经由这小小的考验再次得到了净化。
女孩被绑在了十字架上，她像是明白了自己的命运，拼命的挣扎着，她的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不断地扭动着身体，鼻涕眼泪淌了满脸。神父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他没有去摘下女孩嘴里的布条，因为担心在惊恐之中她会胡言乱语而亵渎了神灵，为自己平添罪业。
别害怕，孩子，人世的罪恶尚未将你沾染，你会以最洁净的姿态回归到天父的身旁，永享平安喜乐。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接过了一名骑士递来的火把，将它丢在了浇了油的火堆上。
“呜呜……”女孩发出凄惨的悲鸣。
滚滚的浓烟之中，女孩挣扎的身躯就像是恐惧本身的具象，即便神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依旧自心底产生了一丝畏惧。
“伟大的天父，”为了压下心中的那股恐惧，神父不由得大声呼喊，“我将这个女孩送回到您身边。请您的眷顾她的灵魂，宽恕她的罪孽，赐予她智慧与和永恒……”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到胸口的十字架剧烈的震动了起来。
这枚十字架是在他成为教廷神父时被赐予的圣器，据说曾被天使赐福，能够帮助信徒将祈祷转达到天父的耳中，在一些虔诚信徒的手中，甚至可以引发共鸣，从而降临奇迹。
不过年轻神父尚不成熟，在其手中，十字架的能力便只是能够辨别出附近的邪恶存在而已。
当附近出现异教徒或者其他的邪恶之物时，十字架便会开始震动，邪恶越强十字架震动的就越厉害。
如刚才的女巫小童，其力量十分微薄，因此十字架只是轻微震了一下，若是一个邪神的信仰者——也即所谓魔鬼附身者，其力量远在普通小巫师之上，十字架的震动便会明显很多。
但即便是跟随教团讨伐真正的魔鬼时，十字架也从未如此剧烈的震颤过。
在神父愕然的目光之中，它竟漂浮了起来，力量之大甚至将他脖子上的项链都扯断了。
它悬浮在神父面前半米远的位置，像是一只遇到了天敌的猎犬，警惕的护卫在了他的前方。
却在这时，神父看到了远处的一个人影。
黄昏的残阳之下，颀长的人形漫步而来。
随着他的脚步，十字架震动的愈发剧烈起来，一道道裂痕在其上出现，从那些裂痕之中放射出无量无匹的洁白光辉。
然而这光芒却丝毫遮掩不住来人身后弥漫的黑暗。
夕阳渐沉，一股冷冽的风吹过，神父这才惊愕的发现，村庄中的火焰不知何时被压灭了，而身旁不远处的几名骑士竟像是被石化了一般，浑身惨白，已经挂满了冰霜——他们竟在那风中被生生冻成了冰块。
“神啊，天父……”
神父已经明白自己遭遇了前所未见的强大威胁，下意识的便开始祈祷。
但他却听到了一声轻笑。
“你的神离的太远了，这样的祈祷他听不到。”
“你还是到他面前去说吧。”
他话音未落，十字架像是被人用力的扭了一下，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被拧成了麻，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像一块废铁一般掉在了地上。
失去了十字架的保护，神父顿时感受到了那股彻骨的阴寒。
刹那之间，他的四肢甚至脏腑都被冻结。
视野被附上一片雪白的同时，他看到了来人的模样。
黑色的短发，黄金的双瞳，那是一个极为俊美的少年。
然而，在濒死的短暂灵觉中，他却看到了对方那皮相之下的真正面目。
身披鳞甲，脚踏羊蹄，背生六翼，头顶四角……
撒旦……
“神……之……敌……”
他呢喃着吐出了最后一个单词，随即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而墨菲对他却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来到了已经被冷空气压灭的火堆前，一招手，便将因为烟气窒息而昏厥的女孩抱在了怀里。
看了眼对方那银色的短发，他仿佛意料之中般啧了一声，便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