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等待

　　目前长安城内权势最重者非王允莫属，他是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公认的国家功臣，无论谁设计除掉了董卓，都有权力获得这样的地位和荣誉。但是，并非所有的人都认为王允拥有目前的地位理所当然，有一人的心头颇不以为然。

　　这一位，便是吕布。

　　未央宫外亲手击杀了董卓之后，吕布官拜奋威将军、封温侯，与王允共掌朝政，这样的殊荣，足以让许多人羡慕，但实际上吕布对此并不满意。

　　首先，名义上他和王允共掌朝政，可吕布在政务方面的才能极其有限，且他对商讨国家大事压根没多少兴趣，吕布除了将军权牢牢抓在手中之外，朝中决策大权实际上集中在了王允一人手上。董卓死后长安还没有参与到战争中去，也就没吕布的用武之地，这段时间里，所谓的“共秉朝政”不过是一句空话。

　　其次，王允对吕布的态度已经有了一些变化。在王允看来，反复无常、贪杯好色的吕布乃一介武夫，虽有盖世勇力，却也只配“以剑客遇之”，打心眼里根本没有拿吕布当一回事。当初若非需要借吕布之手除掉董卓，王允根本不屑于与吕布相交，现在大功告成，王允再不象从前那样必须借重吕布，当然没必要继续虚与委蛇。这也使得吕布郁闷不已，“既失意望，渐不相平”。

　　王允对吕布的漠视，还不仅于此，在一件吕布极为看重的事情上，王允的立场让吕布非常失望，那便是目前长安城内的最热话题——凉州兵将如何处理。

　　谁都知道凉州兵作战能力强悍，又对董卓忠心耿耿，吕布对凉州兵的认识自然比其它局外人更加深刻。亲手杀死了董卓的吕布，深知凉州系将士对自己的感觉恶劣到无以复加，因为一个女子背主弑父的人，被人鄙夷是难免的。

　　因此，董卓死后，吕布便立即提议将凉州兵将尽数屠灭，这关系着他的切身利益和基本安全，只有董卓的部曲被杀光，吕布才不用担心被他们寻仇。

　　但王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吕布的提议！

　　“此辈无罪，不可。”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吕布还勉强可以将王允的拒绝视作“政见不同”，治国之策王允明显强一些，或许王允的一些深意自己还未能理解。真正令吕布寒心的是，王允在处理这件事情时的态度，很快又发生了改变。

　　就在昨天的朝会上，与会的群臣原本以为王允会宣布全部赦免董卓的部下，此前的一段时间，王允一直有这个意思。可是，王允鬼使神差般突然冒出来的一番话，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本来他们是没有罪的，只是身不由已，跟随董卓自然不得已听从董卓的差遣，犯了错误。现在如果给他们突然加上叛逆的罪名，而且特定赦免他们，恐怕反而会使这些人猜疑恐惧，心理上承受不了，所以，赦免他们无罪并不是使他们安心的上上之策，还不如让他们接受惩罚，以免他们日后老是疑神疑鬼。”

　　今天的朝会并没有就此事形成决议，是因为王允自己对此事都没有太大把握，他还需要一点时间考虑，当他考虑清楚之后，几乎没有谁能够改变他的想法。

　　这个变化，对吕布而言显然是一个利好消息，但吕布绝不会领王允的情。前番吕布提议时被回绝，现在王允却又突然一下子回心转意，是否也可以看作他根本没有拿吕布的意见当一回事？如果不是因为吕布仍抓着兵权，以及王允也不想落下个“过河拆桥”的骂名，恐怕吕布早已被挤出了东汉朝廷的核心圈子！

　　温侯心头的郁闷可想而知。

　　吕布之所以仍然未有王允撕破脸皮，一是他对现在的地位颇为留恋，“奋威将军、假节、仪比三司，封温侯，共秉朝政”的荣誉，绝非吕布愿意舍弃的。虽说王允对他并不太感冒，可除了王允之外，朝中群臣再无一人能压制得了吕布；

　　另一方面，短短数年时间内接连背叛并杀害了丁原和董卓两位“义父”之后，外界对吕布的风评已经坏到了极点，朝廷既是吕布的“保护伞”，也能起到“遮羞布”的作用。

　　因此，尽管吕布其实很想将王允抓起来暴打一顿，但见到尚书大人时，还是只得强自按捺住自己的脾气。

　　由于声名太过狼藉，很少有士大夫愿意与吕布接触，他的温侯府向来是门可罗雀，渐渐的，吕布对此已开始习惯。但今天，温侯府迎来了一位客人，太尉马日蝉破天荒地跑来拜会吕布，马日蝉位列三公，在朝中也颇有影响力，吕布自然不敢怠慢，喜出望外地亲自到府门口迎接。

　　马日蝉造访温侯，其实是受人所托，请吕布为蔡邕的事情向王允求情，请他出面的便是卢植。某城主认为，如果要在长安的文武百官中找出一个最有可能保住蔡邕的人，吕布可能是最佳人选！

　　至少在名义上，吕布和王允共掌朝政；吕布的名声虽然很不好，但他毕竟亲手杀了董卓，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抹杀的事实，以他先前在董卓帐下的特殊身份，以及诛杀董卓事件中的“优异表现”，吕布对判断“某某人是否是董卓同党”的事情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亲手杀了董卓的吕布，怎么可能为董卓的同党求情？

　　如果吕布愿意为蔡邕求情，王允再固执，也理应给吕布一个面子，在这个问题上否定吕布的意见，实属不智！

　　这便是凤翔的机会！

　　卢植未被罢官之前也与吕布相识，但两人的关系不仅不好，反而恶劣到了极点，那时候，忠义正直的卢植又岂会与董卓的爪牙相交莫逆？

　　阿牛倒也曾与吕布有过一些交集，吕布还未投靠董卓之前，曾化名“卢帛”参加了凤翔城举办的比武大会，凤翔城之所以能够在讨伐董卓战役中两面下注，吕布对李进的推荐也相当重要。但是，这不代表吕布对天下第一城有好感，让某城主去向吕布说情，貌似还不太够格。

　　好在卢植能量十足，在朝中找一些大臣帮助还是可以的，太尉马日蝉本就对蔡邕下狱一事非常同情，在卢植的请求下，当即二话不说带着凤翔城的礼物跑去找吕布。

　　对于吕布而言，为蔡邕说几句好话易如反掌。

　　马日蝉赠送的珍珠饰品出自大师级人才之手，可谓是万金难求，拿去哄貂蝉开心实在太好不过了——顺便说一句，董卓死后，吕布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貂蝉的“监护权”，“有情人终成眷属”。

　　更重要的是，在被王允忽视的情况下，吕布急需得到其他重臣的支持，太尉的面子不能不给！

　　吕布非常愉快地答应了马日蝉的请求，“蔡伯喈蒙冤下狱，奉先也不忍这位当世之奇才就此陨落，太尉大人放心，些许小事就包在奉先的身上了，赶明日我便向尚书大人陈情……奉先对太尉大人甚为敬重，素闻大人有善辩之名，以后还希望多多往来，让奉先有机会聆听太尉大人的妙论。”

　　事实上，吕布在朝中的权势地位还在马日蝉之上，说什么“聆听妙论”，分明是摆低了姿态，刻意结交。马日蝉犹豫了一下，点头应诺。

　　只要能救出蔡邕，马日蝉也算是豁出去了！

　　当卢植和某城主得到马日蝉的回复之后，并未能高兴太久，王允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了相当强硬的态度。王允的自傲与日俱增，他身上的书生气越发明显，他坚信蔡邕就是董卓的同党，任何人为蔡邕求情都坚决不买帐。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吕布，王允似乎更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作出让步。

　　“董卓祸国殃民之时，蔡邕可曾站出来直指其过？苟且偷安等同于背叛，那些依附于董卓的官员，有何资格继续活在这世上！”

　　吕布此前已经答应了马日蝉的请求，当时话说得极满，如果救不出蔡邕，不但自己颜面无存，还失去了拉拢马日蝉以稳固自己地位的机会。被王允意外的拒绝之后，吕布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暴发。

　　冷哼一声，吕布道：“我也曾在董贼帐下听命，按尚书大人的说法，是否我也应该被送交廷尉治罪呢？如果我没有记错，昔日尚书大人也是在董卓的关照下才得以生存下来，尚书大人在董卓生前何尝不是忍辱偷生。若大人一定要杀蔡邕，还请先就此事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王允显然没有料到吕布这次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且对方的指责根本未留情面，目瞪口呆的王允一时间楞是说不出话来。在王允羞愤的目光中，吕布手按剑柄，大踏步扬长而去。

　　不仅如此，吕布离开后，很快使向牢狱外调派了两百军士，打着“防止牢中人犯逃脱”的幌子，明目张胆地插手蔡邕的事情。廷尉要想对蔡邕进行审讯，必须先通过吕布这一关。

　　王允和吕布的分歧，非常明显！

　　兵权在吕布手上，一旦吕布发狠，王允根本没有太多的筹码可用。

　　为了给吕布更多的“动力”，每过几天，马日蝉都会带着凤翔的礼物前往温侯府。

　　虽然吕布未能一下子救出蔡邕，卢植面上的忧色更浓，但阿牛并没有太过沮丧。至少短期内蔡邕不会有生命威胁，多拖上一段时间并不是坏事，只要撑到李傕、郭汜的“援军”杀到长安，蔡邕的苦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阿牛只希望，能够平平静静地等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