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执子之手，未能偕老

　　黄土堆积而成的巨山越来越高，转眼之间就已经超出了上百米高，已经越过了巨蛇的头部。金青两色的剑光左右各自划了个弧线，朝着那巨大无比的蛇头切割而去。

　　将军奋战在前，参谋挥军在旁，御巫被拦在后，就连身为近卫队长的费可鲁也被张维新挡在百丈开外。祭礼之蛇坐拥红世，此时却也只能以一人相抗。

　　剑气未能斩断巨蛇的蛇头，可最少也破掉了黑色的自在法，削去了几分蛇鳞。霓虹剑、黄金之剑、三宝九龙剑三把神剑一同发威，几片黑色的碎鳞立时就被剥离了下来，和着血珠缓缓坠下。

　　祭礼之蛇身上别的地方完全是毫发无伤，唯有头部上却是被开了几道大口子——这是刚才清微和萝拉联手的战果。在清微全力一击催破蛇鳞之后，两人就全力朝那里猛攻，企图扩大战果。

　　祭礼之蛇并不是无力抵御，以黑色火焰形成的自在法便是最好的证据。只是身为创造神的它在自尊心上不允许，因为它居然还没有在力量上压倒这一个凡人。

　　目暮十三已经挡在祭礼之蛇面前足有半分钟之多，他的身体有半数已经陷入地面。不仅如此，身上的衣衫也早已尽数炸裂。这是将祭礼之蛇的余劲卸去的可怕后果，不过比起身后的那座百米高的土山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以蛮力造就山岭、一人改变景象，这是只有在神代时期才出现过的场景。目暮十三尽管刚入地仙，但实力毋庸置疑，硬扛祭礼之蛇本体使其甚至无法前行便是最佳的明证。绝大多数劲道都被卸入地下，黄土因此耸立成为高山。

　　可做出这样的伟业并非毫无代价，目暮十三全身血管几乎都要从皮肉下迸出，汗水更是直接顺着皮肤淌下，形成了几丝细流。而他的大脑更是一片空白，脑内只剩下了“挡住祭礼之蛇”这样一个念头。

　　明明是蜻蜒撼柱般的景象，自己却依然无法前进半步。祭礼之蛇的心中蓦地出现了一丝急躁的情感，这是哪怕当年它被两位天仙打得落荒而逃也没有过的。

　　因为它的对手不再是天仙，不过只是区区几个凡人而已。

　　目暮十三之力、清微&萝拉之锐都不是能够阻拦祭礼之蛇前进的因素，唯一能够阻拦住它的只有它自己。

　　“吼——！”巨蛇猛然张开了大嘴，疯狂的咆哮起来。黑色的炽焰变成了有质无形的能量，朝着周边散播而去。清微与萝拉首当其冲，两人竭尽全力的想要逃出音波的距离，最终却如同风中青萍一般被吹得摇摇欲坠。其他人等更是不分敌我的被音波扫中，实力稍弱的当场就被直接掀翻在地上。

　　咆哮之后，祭礼之蛇终于开始施展它的全力。无数的蛇鳞上闪现出无数的自在法，而后全部化为力量。乌洛波洛斯并无出众的自在法，因为它自己即是全部。“一即是全，全即是一”，创造之神无所不能，无所不及，无有无法完成之事。

　　巨大的蛇身开始卷动，力量自蛇尾开始勃发，沿着蛇身向头部传去。足够催破大地、崩裂群山的力量朝着目暮十三击去，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又让他吐出了一口鲜血，可是姿势仍未有半分改变。

　　于是蛇尾再次卷动，祭礼之蛇将之前的攻击再来了一次！

　　只听得咔嚓两声响，目暮十三的胳膊顿时就扭曲了起来，眼见是已经断了。目暮当即用肩头扛住了祭礼之蛇的身体，硬是没有让对方越雷池半步。

　　一击不行就两击，两击不行……就三击！

　　宛如攻城槌般的冲击在目暮十三的身上接连作用了三次，第一次使他吐血，第二次使他双臂尽裂，最强的第三次终于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念头原本就像是紧绷着的琴弦，现在终于断裂。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目暮十三稍稍做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来。

　　——抱歉，绿，不能回来陪你了。

　　瞬间，他的身体化作了一滩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被终于胜过敌人的祭礼之蛇碾压而过。

　　不足一秒之后，那座土山也被从中撞开，原本就只是堆积在一起的黄土瞬间分开，形成了一道山谷。两旁土山并不高大，占地面积倒是颇为可观。

　　这便是“武圣”目暮十三留给人间的最后纪念。

　　在目暮十三战死之后，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清微和萝拉。巨大的蛇头并未继续向前方碾压，而是直接朝着给自己留下了伤痕的二人追来。法力已经开始见底的两人边打边撤，一道道剑光先后放出，试图与祭礼之蛇拉开距离。

　　没有用的，“祭礼之蛇”乌洛波洛斯是红世的创造神。若不是由于身在盖亚圈内被压制了力量，两人根本连面对它的资格都没有。只是顷刻之间，祭礼之蛇就已经追上了两人，对着他们张开了吞天巨口。

　　尽管清微是地仙的境界，萝拉更是能借英国的国土将力量提升到神仙的级别，法力几乎耗尽的二人面对祭礼之蛇却是什么办法也没有，他们的身影在祭礼之蛇的面前看来却是如此的渺小。黑色的火焰在祭礼之蛇的口内形成了漩涡的形状，一道冲天的火柱就朝着两人喷来。

　　躲不开，挡不住。眼看两人都要丧生于火焰之下，清微猛的拉住了萝拉的手，将她的身体朝旁边奋力甩去。

　　——走吧，好好地活下去吧。

　　可是萝拉却也反手仅仅抓住了清微的手臂，这让清微的如意算盘全都落了空。两人紧紧连在了一起，谁也没有离开火焰的范围。

　　“我告诉你，姓姜的！”萝拉尖声叫道，“你这辈子也休想再要甩脱我！”

　　这是萝拉·斯图亚特所发出的爱的宣言，两人自相识以来已有整整一个甲子，可谁也没有先说出这句话。

　　清微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明悟的表情来，随后他点了点头，对着萝拉微笑了一下。

　　——能够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黑色的火焰瞬间从相拥的两人身上席卷而过，随后两道灵火就从黑火中闪过，朝着四周散去。

　　在连续击破了三人之后，阵地上终于再无能阻拦巨蛇之人。蜿蜒曲折的身体盘旋而起，肆无忌惮的释放着它的力量。

　　以身体鞭笞大地，以火焰和狂风将幸存之人席卷。创造永远比毁灭更难，正是因为如此，当创造转化为毁灭之时才是最可怕的一刻。火雾战士们仓皇奔逃，负隅顽抗的战士们被瞬间打得溃不成军。

　　两双布履同时落在了地下，其中一双的主人看着空中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灵火略微叹了口气。

　　——还是没能赶上么？

　　另一双布履的主人却是面无表情，双手抱拳行礼：“父亲，儿子要上了。”

　　“去吧。”张子祀摆了摆手，自己手中却也掐了个道诀。双手十指连变数次，最后还是停留在了太上老君指上。一方玉印浮在了他的面前，紫青色的玉石散发着和燥热空气完全不一样的色泽。

　　邯郸、曲阜、烟台、徐州、扬州……九州的九大枢纽同时爆发出蓬勃的灵气，并将这些灵气朝西南角上输送而来。这里原本是九州结界最薄弱的地方，此时的灵气却变得最为稠密。

　　地脉的流动一瞬间发生转变，原本平和的灵气立刻就成为了奔腾在地下的熔岩巨流，朝着张天师的脚下流去。张子祀的身体好似变成了一个无底洞一样，无论来多少灵气都是照单全收。

　　祭礼之蛇不可能感受不到这样的变化，虽然未曾谋面，但它立刻知道了引发这等异象的人究竟是谁——天朝道门的统帅，人类之中罕有的可以挑战自己的数个存在。未等它掉转蛇头向张子祀杀去，张如晦已经带着羲和望舒双剑飞到了他的面前。

　　红蓝双剑高高向天上飞去，绕着天空画出了一道太极图来。交接于圆心的双剑化作成百上千的剑光交剪而下，瞬间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不仅如此，还有丝丝雷电在剑网间缠绕，就算是光碰上了也有性命之虞。

　　少天师的剑快，不过还有人比他更快。祭礼之蛇的蛇头才刚刚抬起想要喷出火焰，一股巨力就已经打在了它的下巴上，硬是将蛇头打歪了好几分。不仅如此，来者还继续摁着蛇头向前飞去，将祭礼之蛇的身子硬是扳成了九十度。

　　张如晦看着那将祭礼之蛇硬生生掀翻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惊愕起来。他当然认得那是谁：正一道最大的敌人，五狱神教的教主罗濠，日后自己接掌天师之位后也将要面对的敌人。不过听说她是个宅女，基本上绝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宅在庐山庵里，半步也不肯出门。

　　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赶来相助啊……

　　手上剑指略微换了个方向，道道剑光就朝着祭礼之蛇的身体风驰电掣般的追了上去。目标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那便是祭礼之蛇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