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交给你了

　　两天后的清晨，机关房里光影波动，小智准时出现，非男非女的无机质电子音提示说：“主人，离约定时间只剩一小时了。”

　　它的时间总是卡得很好，刚刚正是三个小时结束，常鸣完成了一个阶段的锻打，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他的呼吸灼热，热流在皮肤下循环涌动，化成大量汗水冒了出来。

　　他放下铁锤，拿起旁边的水瓶，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大口。晶莹的水珠跳跃着从他的下巴上滚下来，与赤裸胸膛上的汗水融为一体。光亮的金属面板照出他的侧影——这两天里，常鸣明显地削瘦了许多，但这削瘦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病态，只让人觉得精悍干练。

　　他放下水瓶，深呼吸几口，几个小时的辛劳带给身体的有疲惫，但疲惫之下，又有一种放松畅快的感觉。他擂了擂自己的胸膛，小智说：“脂肪率下降了20％，肌肉率提升了3％。”

　　常鸣喜道：“锻炼成果不错啊，脂肪少了这么多！”

　　小智冷淡吐槽：“那是因为以前含量太多了。”

　　常鸣翻了个白眼，取消训练模式，回到正常状态的机关房。

　　他擦了擦汗，套上外衣。

　　约好的是他直接去金属厂房帮张国华干完四天份额的活，提前完成的活，一样可以享受接下来两天的正常休息。

　　小智汇报的时间非常准，现在离正式开工还有一小时，常鸣肚子有点饿了，决定先去食堂找点东西吃。

　　这几天的雨一直没有停过，倒春寒倒得气候有点凛冽。常鸣只穿了一件背心，觉得全身暖烘烘的，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路过金属厂房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小跑出来拦住了他，搓着手说：“小常，你又做了通宵啊？”

　　常鸣扬了扬眉，说：“张叔，你不是请假吗？怎么还没走？”

　　张国华犹豫着说：“小常，我不是不相信你……”

　　这样说分明还是不相信吧，常鸣又扬了扬眉，没说什么。他可以理解张国华的心情。

　　全家人的生活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更别提还有两个病号，相当于全家人的命都在他手上。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常鸣的确是想帮忙没错，但万一帮了倒忙，后果最终还是要张国华自己来承担。

　　而这个责任，他根本就承担不起！

　　想到这里，常鸣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想了想，说：“张叔，不然这样，我把我这两天的练习结果给你看看？”

　　张国华犹豫不决地说：“如果能这样……当然是最好了……”

　　常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就这样，走，去试试！”

　　张国华很有些惭愧，一边走一边说：“小常，我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看这个事……”

　　常鸣搂着他的肩膀，说：“张叔，你别这么紧张，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拿你的饭碗开玩笑，一会儿你就看我的吧！”

　　张国华感叹说：“小常，我太领你这份情了，你真是个好心人。”

　　常鸣笑着说：“那是，以前人家都管我叫热心暖肠常小鸣！”

　　张国华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但才走进厂房，就看见一张阴沉的面孔在灯光下直视着两人。傅明理缓缓走了出来，不屑地问道：“怎么，又要来浪费我的材料了？”

　　常鸣毫不示弱地反问：“你的材料？是工厂的材料吧。而且，之前不是说好了，我损坏了材料的话，一律照价赔偿吗？”

　　傅明理眯着眼睛说：“当然，弄坏了东西就得赔，这点谁都一样。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一件事情——”

　　他上下打量着常鸣：“这里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就得照我的规矩来，不然，就滚蛋！”

　　他的手指到常鸣的鼻子上，又重重地点了点张国华：“你也一样，他——也一样！”

　　他摆明了蛮不讲理，常鸣眉毛一轩，刚准备反唇相讥，突然感觉到张国华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傅明理这话对常鸣只会起到反作用，但对最怕丢掉工作的张国华来说，却是恰到好处的威胁！

　　常鸣在心里叹了口气，耸肩问道：“好吧，你的地盘，你说了算。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之前说的话都是放……都不算数，不让我给张叔代工？”

　　傅明理说：“当然不是。这么美好的同事爱，我怎么能不成全？不过嘛，现在是厂房核查时间，暂时不能开工。你们还是等上工时间来吧！”

　　这人是想干什么？拖这一个小时，有什么意义吗？

　　常鸣盯着傅明理，傅明理微微冷笑，他的意思很明确，也没打算再解释。

　　常鸣突然以拳击掌，笑了起来：“哎呀，我明白了，傅先生你是担心我没吃饭饿着了是吧！你可真体贴！张叔，你们有这么一个领导，可真是幸福啊！”

　　傅明理的冷笑瞬间垮了下去。他在心里骂娘：妈的，谁他妈管你吃饭没！老子就是不想你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尝试，发现不行就缩卵！老子就是要看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丢人！

　　傅明理的侄子傅海是升级机关学徒后半年升上初级机关师，向来是工厂里排名第一的天才。但常鸣刚进厂就在木工厂房一鸣惊人，半天内升岗升进独立机关房，之后人们凡是提到天才，再不会只提一个傅海，必然会提到常鸣的名字。而且看那意思，很多人还觉得常鸣比傅海厉害多了。

　　“你们猜小常多久能升上初级机关师？”这已经成了厂里常聊的话题，最可气的是，有一大半的人都觉得，常鸣会破掉傅海的纪录！

　　每次一听到这个话题，傅明理就焦躁无比，恨不得破口大骂。

　　傅海是他的侄儿也是他的徒弟，机关师最讲究师徒传承，傅海取得的一切成就，都会被视为傅明理的成就。如今竟然要出来一个跟傅海抢风头的家伙，还被所有人这样公认，每听人这样说一句，傅明理都觉得自己的脸上被打了个耳光，火辣辣的无比难受。

　　更何况，他亲眼看过了这小子制作的金属配件，不，还不是配件，只是中间的一个小流程，哼，什么天才，也不过如此！小子，你要搞清楚，机关师不是木匠，不是玩木头速度快就能当天才的！金属配件跟木制配件的难度完全不同，没经过几年的训练，不可能能把金属配件玩得上手。

　　这小子一定是平时被别人捧得太多，这种水平就敢大大咧咧地要帮人家代工？

　　很好，这可是送上门的机会，正好可以让所有人看一看，你们捧起来的天才，究竟是个什么水平，也配跟傅海比？

　　大清早的过来看见常鸣跟张国华要再试一次，傅明理没听见前面的话，理所当然地认为常鸣这是怂了。他能让常鸣就这样缩了吗？当然不能！于是满心里想着拿话把他捏住，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个大人。

　　没想到这家伙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一句话把他呛了回来，让他满肚子火气，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他懒得再跟常鸣多说，连声冷笑，直接转身走掉了。走之前，只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好，很好，希望你吃得高兴。”

　　常鸣笑嘻嘻地跟了一句：“谢谢傅先生关心！”说着，他拍拍张国华的背，对他说：“看吧，我就说了，傅先生是个关心员工的好人！”

　　傅明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接着加快脚步离开了。

　　张国华苦笑着说：“小常……”

　　常鸣盯着傅明海的背影消失，淡淡地说：“张叔，看来你只能相信我了。”

　　张国华沉默了半晌，突然抬起头来，认真地说：“行，小常，这事，就交给你啦！”

　　他只有三十多岁，可看起来像是已经近五十了。眉头长期紧锁，以致于额头上有三道深深的皱纹。现在，他的眉头难得一见地展开，注视着常鸣的目光温和清亮。他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我现在马上要去赶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四天后回来，再好好感谢你！”

　　他说得信心满满，一点儿也不怀疑常鸣是不是会给他搞砸，只是真心感谢常鸣帮他的这个忙。他甚至也没再多嘱咐什么，跟他顶了顶拳头，就匆匆离开了工厂。

　　被人这样信任，常鸣的心情也很愉快，双手插在口袋里，独自一人到了食堂，要了份日常餐。

　　刚刚坐下，一个娇小的人影一屁股坐在他面前，托着腮问道：“你有没有信心？”

　　常鸣说：“小罗莉，你的消息可真灵通。”

　　罗小莉撇了撇嘴：“灵通什么啊，厂里至少有一半的人都知道啦！不过大家不是很看好你。”

　　她从常鸣的餐盘里拣了根咸菜，边嚼边说：“木工做得好不代表金工做得好，这两边差别挺大的。为什么大家都要在学徒阶段呆很久，就是要尝试各种各样的材料，打好基础。傅海半年就能升初，是因为他在学徒前就学了很久……”

　　常鸣一边吃一边听她说，这时笑了起来：“这么说，你也不看好我？”

　　罗小莉挤了挤眼睛：“不，你说错了。如果厂里设了赌局的话，我一定押你这边。”她突然一拍桌子，“对啊，我怎么就忘了这茬，如果开赌，保管大赚啊！亏了亏了！”

　　常鸣笑道：“这么信任我？”

　　罗小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眼光很好的，你信吗？”

　　常鸣干脆地说：“当然信！你眼光的确不错，就等着看吧！”